第53章 傳統(tǒng)藝能   　　 臨近午夜，大圓村的家……

    臨近午夜, 大圓村的家家戶戶抬出了大爆竹。饒是龍家捉襟見肘，在新歲舊歲交接之時，也按風俗提前買好了12個煙花, 寓意來年月月興旺。如果有第幾個不響，則被認為該月不吉利，到時候要謹慎避災。

    龍滿妹站在廚房門口, 忍不住跟張意馳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講科學，可有些迷信, 你不得不信。去年我們家放炮沒放好，我讓梅梅去找人破一下, 她不肯。果然我年頭得了大病，花了好多錢咧?！?/br>
    龍向梅翻了個白眼, 進進出出的搬著煙花。很快，一排12個煙花在院子里擺好。有些性急的人家, 已經(jīng)忍不住放了起來。本地有搶放開門炮的習俗，認為誰家最先放, 誰家便最發(fā)財。但同時，無論是煙花還是爆竹，都必須連續(xù)放到第二年, 中間不能有停歇。所以放的越早，消耗越大。村里條件好的人家, 放足半個小時的都有。

    龍向梅懶的湊那個熱鬧，掐著時間，用線香點燃了煙花。隨著□□沖天, 一朵朵絢爛的煙花綻放。張意馳跟在她身后，舉著手機直播起了煙花。

    現(xiàn)在稍大點的城市都已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倒是各個偏遠山區(qū)的居民能夠在新年時分觀賞著如此美景。央視春晚的主持人數(shù)著倒計時, 但越發(fā)激烈的鞭炮聲掩蓋了一切響動，整個村莊唯有鞭炮的轟鳴。

    硝煙彌漫，把村落裹進了白色的煙霧里。燈火與民居都只剩若隱若現(xiàn)的輪廓。但穿透白煙，依然能看見夜空中的流光溢彩。

    東風夜放花千樹，是極致的喧鬧，也是極致的浪漫。

    咻——嘩啦啦啦……最后一個煙花點燃，時間剛好走過了12點。煙花爆竹迎來了一波巨大的高.潮，聲傳數(shù)里，卻又融在了無數(shù)村莊的響動中。

    12點05分，鞭炮聲漸歇。龍向梅握住門把，打開了院門，大聲喊道：“開門大吉、動步生財！”

    差不多的時間點，家家戶戶院門大開。龍向梅朝張意馳招招手，帶著他走出院門，朝著太陽的方向出行。夜色墨黑，大家紛紛拿起了手機，打開了手電功能。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沿著石板路上了山，或拔或劈或砍的弄斷能當柴禾的細小樹木帶回家中，寓意生財。

    到這時，苗家的除夕才算過完。

    城里早沒了復雜的習俗，所謂過年，無非是在酒店或者家里吃個飯，然后各自上網(wǎng)看電視打游戲。直播間里很多年輕的網(wǎng)友都不知道過年還有這么多的儀式，看的津津有味。有些甚至大半夜的閑的沒事干，在淘寶店上下起了單，也不在乎客服小哥會不會搭理。只想單純的為努力的村民們，送上一份祝福。

    凌晨6點，震耳欲聾的鞭炮又起，再沒有人能睡的下去。龍家每間屋子都亮起了燈，經(jīng)過調(diào)試的燈光全部點亮時，立刻成了村里最獨特的風景。晨風吹過，屋檐下燈籠搖曳，與喜慶的春聯(lián)窗花相映成趣。

    龍滿妹在堂屋里的桌上倒上了三杯溫開水，笑著對兩個孩子道：“大年初一喝杯清茶，一年清清泰泰，平平安安?！?/br>
    等張意馳和龍向梅喝完了“清茶”，龍滿妹又在他們杯子里各添上了一對雕工細致的小金魚萬花茶，開水注入，原本因粘上了糖霜而顯得有些灰的小金魚，再次變得翠綠鮮活。龍滿妹準備的萬花茶是柚子制成，清甜中帶著柚香，縱然比不得超市里五花八門的飲料，也別有一番風味。

    喝過茶，昨天合攏宴上剩下的米粉rou與蒸魚擺上了桌。本地風俗，年初一要盡量避免勞累，以免一整年辛苦，再加上講究年年有余，因此十分忌諱重新做菜，家家戶戶都只能吃剩菜。過去規(guī)矩嚴些的人家，剩菜要從初一吃到十五。不過經(jīng)過村干部們年復一年的宣講，很少有人再遵循如此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剩菜頂多吃到初三作罷。

    9點多鐘，村里又響起了斷斷續(xù)續(xù)的鞭炮。因為過年去別人家走親戚，一定要用鞭炮叫門。而主人家也同樣需要點鞭炮迎客。因此從初一到初五，鞭炮幾乎難停。

    但龍家是沒有什么親戚的。龍滿妹枯坐在堂屋里，看著桌上攢盒里的花生瓜子與糖果，不免低落的道：“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外甥郎。大年初一，你爸爸還是沒有回來。”

    龍向梅磕著瓜子，毫不在意的道：“你往好方面想，萬一他死了呢？”

    龍滿妹：“……”

    “我說的沒錯啊。他回來干嘛？討債嘛?。俊?/br>
    龍滿妹嘴唇囁嚅了兩下，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他畢竟是你爸?！?/br>
    龍向梅呵呵：“那我新年大節(jié)祝愿他在外死的利索點，別受罪？”

    龍滿妹徹底無語了，深知自己女兒的脾氣，再說下去怕是更難聽的話都有，只得轉(zhuǎn)移話題道：“我等下去給你奶奶拜年，你今年還是不去？”

    龍向梅別有深意的看了龍滿妹一眼，張意馳想起直播切豬rou那天的情景，忍不住插嘴道：“聽說奶奶身體不好，大年初一的，我們?nèi)馑缓线m吧？”

    龍向梅噗嗤笑出了聲：“我也覺得，大過節(jié)的大伯家還得看重播的春晚呢，我萬一忍不住把人電視機砸了是不大好?！?/br>
    龍滿妹毫無威懾力的瞪了眼張意馳，道：“你別太慣著她?！?/br>
    龍向梅十分不正經(jīng)的道：“現(xiàn)在都流行嬌寵文，媽，你落伍了。”

    龍滿妹沒好氣的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我不懂什么落伍不落伍的，我只曉得你這樣的，哪個阿婆娘不嫌？”

    經(jīng)過年前一頓鬧騰，不幸讓龍滿妹知道招郎上門的事，全是龍向梅的忽悠，她不免又緊張起來。楊章榮討個城里老婆難，龍向梅一介村姑，想嫁去城里一樣不容易。尤其是當她知道張意馳是廣州人時，差點眼前一黑。要知道他們村的妹子，嫁到縣城里已算高攀，如果男方父母是吃國家糧有單位的，農(nóng)村來的兒媳婦少說得有半輩子在夫家抬不起頭。更遑論傳說中的超一線大城市，遍地黃金的廣東省首府廣州了。

    廣東與湖南兩省，可謂頗有淵源。首先兩省搭界，其次廣東作為改革開放重地，需要海量的農(nóng)民工。兩省的交集在這幾十年間變得無比密切。以廣州為例，總共1500萬的人口，就有約百萬的湖南人。其中不包含海量的原籍為湖南的“新廣州人”。

    如此背景下，催生出了無數(shù)的跨省婚姻。然而，兩地習俗差異巨大，難免矛盾重重。彼此看對方都相當?shù)牟豁樠邸｝垵M妹想著廣東的那些破講究，腦子眼兒都是疼的。

    有心想勸兩句，龍向梅又從小固執(zhí)，做好的決定，誰勸也沒用?？梢邮芘畠簩砗芸赡苓h嫁的事實，又怕她強硬的性格與婆家起沖突。到時天遠地遠的，連個幫手都沒有，豈不是任人欺負？想來想去，也只有盼著她稍微收斂點脾氣，稍微和氣些，以免沒了轉(zhuǎn)圜的余地。

    誰料龍向梅嗤笑一聲：“嫁人又不嫁阿婆娘，我管她嫌我不嫌我。你阿婆娘倒不嫌你，有卵用?！?/br>
    “不是這樣說的?！饼垵M妹著急的看了張意馳一眼，有些話不好當著他的面講，偏偏年前龍向梅忙的腳底生風，母女兩個愣是沒機會聊聊私房話，此時提起話頭，她立刻著急了。

    “滿姨?！睆堃怦Y忽然開口，他抬眸看向龍滿妹，眸色里全是認真，“自古婆媳關(guān)系，都是男人的責任。我會盡量協(xié)調(diào)好的?！?/br>
    龍滿妹不同意，更加著急道：“你們男人家不懂這些?！?/br>
    張意馳抿了抿嘴，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因為他現(xiàn)在確實沒有把握說服自己的父母。龍向梅與他父母之間，必有一戰(zhàn)，甚至不止一戰(zhàn)。有時候他也會想，自己沒有學醫(yī)是不是更自由點。因為醫(yī)學這條路，他可借父親的影響力，卻也容易被父親擺布。畢竟每個圈子，都難免在人情上盤根錯節(jié)。而換去了他父親手伸不到的其它專業(yè)，無疑更容易擺脫控制。

    可高考報志愿的時候，他并沒有自由。如今研究生畢業(yè)，改行又未免太可惜了。

    屋內(nèi)驀得沉默了下來。半晌后，龍向梅臉色沉了下來：“你是不是非要在大年初一鬧的所有人不開心？”

    龍滿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俗話說，家和萬事興?！饼埾蛎返穆曇衾淅涞?，“道理就在于，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們，過日子少作妖。大家團結(jié)一心，早發(fā)財了?！?/br>
    張意馳伸手拉了拉龍向梅的袖子，龍向梅卻不為所動：“不該交往的人，把你當傻子的人，你偏要熱臉去貼冷屁股；不該擔心的事，你偏要胡思亂想出來自己嚇自己。但凡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去追求別人嘴上虛偽的夸贊，我少說有一套房的嫁妝，至于讓人挑三揀四嗎？”

    “寧可拿錢給個王八蛋敗，寧可拿錢去喂白眼狼，也不攢下來為自己將來打算，更沒給我攢下一分錢的嫁妝！你覺得自己身為母親，盡責了嗎？”

    龍向梅話語犀利，直插人心。龍滿妹被訓的垂下了頭，眼淚忍不住的落。

    龍向梅卻繼續(xù)道：“我也不求你什么。我勉勉強強算個大學生，嫁妝我自己去搞，未來我自己去掙。但因為你生病，我不得不滯留在村里，已經(jīng)很累了，你別給我添堵行不行？”

    龍滿妹抽噎著道：“我知道我八字丑，連累了你?！?/br>
    “你既然知道連累我，今天你有膽不去給你那現(xiàn)世報的阿婆娘拜年賣好嗎？”龍向梅不依不饒，“你怕我脾氣不好，將來被馳寶的mama嫌棄。好，那我問你，你總是被別人說兩句就耳根子軟，以后張三來求，你找馳寶；李四來求，你也找馳寶。你覺得馳寶家就不嫌了？”

    龍向梅胸口起伏：“你天天盼著我忍氣吞聲，真的不是想把我拆開賣了好向你婆家邀功嗎？”

    “梅梅，別說了?！睆堃怦Y摟住了龍向梅，輕聲安撫道，“過年呢，嗯？”

    龍向梅冷笑：“過年？你知道過年撕逼，是我們村家家戶戶的傳統(tǒng)藝能嗎？”

    第54章 搬屋子   　　 張意馳摟著人的手臂緊了……

    張意馳摟著人的手臂緊了緊, 無聲的嘆了口氣。龍向梅沒有騙他，他剛來村里的時候，外來務(wù)工人員都沒回來, 村里只有老人孩子，安靜又和諧。然而等到家家戶戶團圓時，矛盾也集中爆發(fā)了。年前許多人家都起了爭執(zhí), 喧囂聲里，罵街絕對算得上一份。

    但他以為, 年三十的合攏宴大家玩的那么開心，至少到正月十五都不會吵架了吧？沒想到, 眼皮子底下的母女兩個，大年初一清晨就掐了起來。

    龍滿妹從來不擅長吵架, 每每母女爭執(zhí)，她都是被罵的出不了聲的那個。時間長了, 難免委屈，覺得女兒不理解她, 更覺得自己命苦，誰都不體諒她的難處，一個個逼的她做夾心餅干, 哪頭都討不了好，怎么做都是錯。

    新年大節(jié)的, 女兒的話字字誅心，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掉。

    “我只是盼著你好過點，做什么說那么難聽？”龍滿妹哽咽著道。

    龍向梅冷冷的看著她, 沒有說話。人生在世，有太多的凄苦。只是有些人的凄苦是老天不厚道，而有些人的則是自己活該。龍滿妹的命的確不好, 她與所有的農(nóng)村婦女一樣，至今還受著族權(quán)的壓迫。

    婚事不由自己做主，而能做主的父母多半看彩禮，或者有別的私心。反正認真替女兒謀幸福的少的可憐。未出嫁時口口聲聲說，你要對兄弟們好，以后嫁人了兄弟們才會替你出頭?？擅麨榧奕?，實為賣女的風俗下，收了錢的娘家怎么可能還有售后服務(wù)？真有，那也是針對客戶的，而不是針對產(chǎn)品本身的。

    所以她們一生能否過得好，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純粹看命。命好嫁個老實厚道的，平平安安的過；命歹嫁個吊兒郎當?shù)?，養(yǎng)全家不算還得被丈夫當成出氣筒。當然，只要生了兒子，后者還是小概率的。偏偏龍滿妹生了女兒后，肚子再無動靜。

    生不出兒子的女人，在農(nóng)村里有原罪。只有獨生女的龍滿妹被踩在了腳底。很多人鄙視她、嘲笑她，指責她對不起夫家。以至于被丈夫毒打的時候，娘家都覺得理虧，而不敢吭聲。

    龍滿妹的人生，無疑是令人同情的?？升埾蛎窡o法容忍的是，她主觀上的懦弱與妥協(xié)。

    農(nóng)村里的確有數(shù)不清的惡心事，但現(xiàn)在早已不是舊社會，完全稱不上地獄模式。只要肯努力肯上進不作死，即使思想傳統(tǒng)保守，過上好日子的不在少數(shù)。

    農(nóng)村也不全是惡人，哪怕在本村，都有很多人堅信龍滿妹生不出兒子，是她丈夫楊昌貴壞事做多了的報應(yīng)，與她無關(guān)。如此理由，愚昧歸愚昧，說她四面楚歌倒也不必。

    堂屋里安靜的只剩龍滿妹的啜泣聲，與外面的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半晌過后，終是龍滿妹受不了壓抑，拿袖子擦干了眼淚，默默的走出了家門。

    龍向梅抿著嘴，光看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情。張意馳伸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fā)，柔聲勸道：“老一輩的思想很難改變，你別生氣了?！?/br>
    “或者，生氣也不要憋著，可以跟我傾訴一下。要不然，我總覺得我這個男朋友，一點價值都沒有。你給個面子，至少讓我能有點情緒價值？”

    龍向梅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讀書少你莫騙我。情緒價值是最珍貴的價值，謝謝。”

    張意馳干笑兩聲，又低頭訕笑道：“雖然說出來有點不合適，但你剛才那幾句懟的真是太精彩了?！?/br>
    龍向梅的臉上緩緩浮現(xiàn)出了個問號。

    “實不相瞞，我腦補了一下。以后你對上我爸媽……”張意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感覺有點爽……”

    龍向梅：“……”小哥哥，你當我斗戰(zhàn)勝佛嗎？斗完娘家斗婆家，宅斗文都不帶這么玩的好吧！

    見龍向梅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張意馳揉了揉她的腦袋，語調(diào)溫和的道：“梅梅，有句話叫做猛虎下山無溝壑，什么大坑小坑，在你面前都不值一提?？墒菧羡之吘故菧羡?，在庸人眼里，它們就是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去的懸崖峭壁?！?/br>
    “懦夫可鄙，也同樣可憐?！?/br>
    龍向梅哼了一聲，不肯說話。

    張意馳笑了笑，繼續(xù)道：“滿姨沒有惡意，她只是思維僵化了，你何必罵她呢？”

    龍向梅冷冷的道：“僵化不是更該罵？”

    張意馳無奈的道：“罵不動啊?！?/br>
    龍向梅：“……”你說的好特么有道理！

    張意馳輕輕扯了扯龍向梅的辮子：“與其白費力氣，不如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龍向梅垂下了眼：“我挺煩的。我有時候都懷疑，我媽是不是活在命運的輪回里。每年初一，勸我去奶奶家拜年；到了初二，又開始念叨讓我去外婆家。我是真的不想去。”

    張意馳頓了頓，問：“奶奶家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想去，外婆家是？”

    龍向梅沉默了很久，就在張意馳想岔開話題的時候，她才開口：“楊昌貴還在家的時候，每年都以我媽生不出兒子為借口，不去外婆家拜年。我們本地，年初二女婿不上門，是要被笑話的。所以每年初二，都是他們?nèi)覍ξ覌尩摹酢醮髸?。連帶我都會莫名挨罵?！边€有當時住院的事，她都不想提。

    龍向梅拿起杯中的長柄勺，垂著眼眸，一下下戳著杯底泡發(fā)的翠綠小金魚，“但我還得去，每年都得去。因為外婆家條件不錯，我去了他們會給我壓歲錢。那筆錢攏起來，差不多夠我開學報名了。當然，前提是楊昌貴不動手搶。”

    張意馳聽的喉嚨發(fā)堵，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明明能賺錢，卻寧可把錢給丈夫敗家，給婆家上供，也不給我讀書?！遍L柄杓驟然用力，泡軟的小金魚被捅了個窟窿，“我忍著屈辱，裝乖賣蠢從外家弄點壓歲錢，被搶的時候，她也只知道哭，從來沒有保護過我。哪怕她心里清楚，讀書考大學，是一無所有的農(nóng)村女孩唯一的路?？墒虑檎娴搅嗣媲?，她又毫不意外的慫了?！?/br>
    “我現(xiàn)在對她早沒了要求，她要去跪舔婆家也好，去討好娘家也罷，都跟我沒關(guān)系。但她為什么偏偏要給我添堵呢？”

    “我知道她不安。我只是個女兒，將來嫁出了家門，她一個人留在村里，需要人照應(yīng)。我沒辦法養(yǎng)她的老，所以她必須謀求后路。”

    “但她如果再這么繼續(xù)下去的話……”龍向梅閉了閉眼，“我可能真的要一走了之，讓她自身自滅了。”

    張意馳試探著問：“你……放的下么？”

    龍向梅嗤笑：“有什么放不下的，我仁至義盡了。她敢把我的耐性耗盡，就自己承擔后果。我是能被孝道束縛住的人？何況……”她瞥了張意馳一眼，直白的道，“你父母那么愛你，你不也決絕的離開了嗎？”

    張意馳苦笑：“我放不下，我始終想回去的?！?/br>
    “明白，你的目的是給他們一個教訓，而不是恩斷義絕?！?/br>
    張意馳捧著杯子，良久，憋出了一句感嘆：“父母真是來討債的！”

    說畢，二人再次相對無言。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外人永遠不知道一個家庭內(nèi)部有多少矛盾與糾結(jié)。只因難斷的并非家務(wù)，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