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罷，下午各自活動。到了快傍晚，大東一行人要返程回去。聽得葉斐也住在老尖，便順路捎上了她。

    開來的是輛叁排坐的SUV，文蕙拉著葉斐坐去后排，車還沒開動就吱吱喳喳地問開了：“我聽他哋講，你系耀揚(yáng)條女??！他送你咁大個農(nóng)場呀？”

    “其實(shí)也唔算吧?！?nbsp; 葉斐笑笑，“耀揚(yáng)當(dāng)時想做一家物流公司，是為咗避稅暫且寫在我名下。”

    “寫你嘅名，仲唔系送俾你呀！”文蕙嘖嘖道，“看來耀揚(yáng)真是很鐘意你呀！你兩個怎么相識噶？”

    “說來話長?！比~斐抿了個笑，思量了下又開口，“其實(shí)我仲想請問你們……你哋有他嘅消息嗎？”

    “我哋？”聽她這么問，文蕙很詫異，“我哋點(diǎn)知呀！”

    “你哋唔系……類似同事嗎？”

    “哈！”文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混血妹不是耀揚(yáng)條女嗎？怎么好像對江湖中事完全沒有概念，“同事可唔敢當(dāng)。論輩分，這里也只有東哥算得上系他‘同事’了。再說，雖然都是東英嘅人，但我哋同耀揚(yáng)哥其實(shí)唔系很熟。點(diǎn)呀，他一直冇聯(lián)系你么？”

    葉斐搖搖頭，無言以對，情緒也黯然下來。

    文蕙見此，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他們怎么相識了，只天南海北地扯了許多別的，及入了旺角，便問：“你住邊度呀？等下送你返家呀！”

    “喔，唔使麻煩了?！比~斐客氣道，“你哋回缽蘭街么？我同你哋一起下車就好。我等下仲需要去店里一下?！?/br>
    “店里？你還開店呢？”

    葉斐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我在金巴利道開咗一家冰淇淋店。有空來玩呀！”

    到底還是將葉斐送到La  vita  è  bella。大東瞧著葉斐道別后進(jìn)門，不覺思緒起伏。適才他陪父親坐在中間一排，文蕙與葉斐一路的對話他都聽得清楚，對耀揚(yáng)的這個女朋友不自覺地升起許多好奇。

    奔雷虎的薄情，江湖上人盡皆知。大東久在歡場更是曉得，送包送鉆都沒什么了不得，竟然放心把地業(yè)寫在她名下，可見信任愛重，不比尋常。但她對江湖事似乎一竅不通，且是言談舉止、氣質(zhì)教養(yǎng)無一不顯示著她不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如何竟與耀揚(yáng)攪在一起了？她的父母家人都不管管她嗎？大東記得李一原暗示過，耀揚(yáng)要在這農(nóng)場建什么物流倉很可能是為了他迷幻郵票的生意。如此一來，耀揚(yáng)將農(nóng)場過到葉斐名下，后者豈不也要承擔(dān)很大風(fēng)險？怎么她似乎全然無知無識？聽她話里行間是獨(dú)居在港，又開甜品店又去農(nóng)場做社會調(diào)查，實(shí)在讓人摸不清虛實(shí)。

    連大東都好奇，世英、文蕙他們更不在話下了。

    尤其是文蕙。她為人十分熱情，其實(shí)也就是非常八卦，又同為女子，交往方便。當(dāng)天晚上便又隨便找了個借口，轉(zhuǎn)到葉斐的甜品店去。葉斐既知文蕙他們與耀揚(yáng)是一個社團(tuán)，也就無需如面對莊亞琳時多少隱瞞。她對大東他們幾個印象不錯，便未設(shè)防，自己與耀揚(yáng)如何相識、如何來港，撿重點(diǎn)的都說與文蕙。后者聽得原委，大為感慨，又見葉斐對自己如此坦誠，當(dāng)即便交了她這個朋友

    花朵(1)賊婆的文蕙，年紀(jì)雖比葉斐還小一歲，但從小就出來行，投靠大東之前基本靠坑蒙拐騙為生，江湖經(jīng)驗(yàn)豐富，什么世情百態(tài)、牛鬼蛇神都算見過。不過她性情樂天，這幾年跟世英在一起后，生活漸漸穩(wěn)定下來。大東對手底下人一向照顧，尤其周圍近身的小圈子，大家相處很是融洽，不需文蕙多考慮什么。文蕙頭腦不錯，只是人很憊懶，馬房里帶女的工作她做的是叁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反正出了差錯有世英替她頂著，大東至多也就呵斥她幾句。文蕙自恃臉皮厚，罵便罵唄！一抹臉照樣去麻雀館玩到天光。大東拿她很是頭疼，只是大家風(fēng)里雨里這幾年，到底知她義氣，是信得過的自己人，便將她派去夜場那邊打雜，幫忙采購什么的。

    大東雖被稱為金牌馬夫，但這幾年勢力漸大，金碧輝煌的大型夜總會也很有幾家，加上中小型的酒吧、舞廳，日常供應(yīng)的除了酒水自然也有點(diǎn)心。文蕙得知葉斐店里生意不好，又在自己職權(quán)范圍內(nèi)，便想幫襯幫襯。試著報給大東，后者倒有點(diǎn)猶豫——他自認(rèn)早就過了因?yàn)橐粋€姑娘可愛就幫她的年紀(jì)，何況對方還是雷耀揚(yáng)的女人。只是話說回來，她既是耀揚(yáng)的女人，便算半個東英的人，自己照拂一下似乎也無可無不可，便由得文蕙了。

    葉斐沒想到天上真有餡餅掉下來。有了日常供應(yīng)的單子，還是數(shù)額不小的單子，甜品店的狀況一下子就不一樣了。文蕙如此關(guān)照，她是感恩戴德。如此交情益篤，不在話下。

    時至月底，大東旗下一家pub新開業(yè)，葉斐被文蕙邀去湊熱鬧。后者今晚興致高，拉著她大跳熱舞。幾輪舞畢，兩個姑娘淋漓盡興，便去吧臺那邊點(diǎn)了飲料，稍作休息。

    可能是因?yàn)橹袑W(xué)一直在封閉的寄宿學(xué)校被規(guī)訓(xùn)得狠了，葉斐曾經(jīng)對夜生活很是著迷。上大學(xué)前的那個暑假她就躍躍欲試。那時Louis不知從哪弄來叁張假ID給葉斐與e，可惜還未成行，就被mama葉宜莊逮個正著。批評教育一番自是免不了的，只是如何處理類似事件的隱患，她的爸爸Anthony  Fale則另有成算。

    向來秉持“堵不如疏”教育理念的Don  Fale，之后干脆把叁只小的送去拉斯維加斯，讓他們徹底體驗(yàn)一下什么叫作極致的夜生活。畢竟，如果說紐約的夜晚是五光十色，拉斯維加斯就只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雖然這“五岳歸來不看山”的計(jì)劃，終歸因?yàn)槿~斐對車寶山情愫萌動，而在效果上打了折扣，但也可以說是相當(dāng)成功——此后葉斐對蒲吧蹦迪之類的確再無什么執(zhí)念了。

    “靚女，一個人呀？”

    葉斐聞言轉(zhuǎn)頭，見是叁個新新人類打扮的小青年。

    “我同朋友一起噶。她去衛(wèi)生間了?！币郧霸趯W(xué)校附近的酒吧——除了與Louis一起去Gay  Bar——每每被搭訕也是必然，對方未見得都有惡意，是以葉斐禮貌作答。

    “看見啦！剛才同你一起跳舞嘅另一個靚妹嘛?！蹦侨艘娙~斐態(tài)度不錯，膽子便壯了，嬉皮笑臉地往她身邊湊，“點(diǎn)解只有你哋兩個女仔來玩，唔會系失戀了吧？”

    距離過近讓葉斐頗感不適，正準(zhǔn)備讓那叁人退后些，便聽文蕙的聲音：“做乜圍著我姊妹？”文蕙不客氣地將那叁人的包圍圈扒開，“都離遠(yuǎn)點(diǎn)，想悶死人么？”

    “哎呦，唔使咁兇嘛！”其中一人瞇著眼笑道，“我哋只系想請兩位靚女喝杯酒嘛?！?/br>
    “酒我哋自己有?！蔽霓デ颇侨松悦缘臉幼泳蜔┑没牛白R趣點(diǎn)，唔受媾，唔得呀？”

    那叁人見文蕙一身江湖氣，互相看了看，好像是使了什么眼色，倒是退開了。

    “他們沒怎么你吧？”

    “冇，點(diǎn)會呢？”葉斐笑著攪了攪手里剩下的自由古巴，一飲而盡，對酒保道，“唔該再來一杯。”

    “睇唔出，你咁飲得呀！”

    葉斐趕忙擺擺手：“我系有點(diǎn)渴。點(diǎn)解唔見東哥他哋？”

    “他哋在逐個包房social呢！點(diǎn)呀，你想撤了呀？”

    “系呀，時間唔早了。等下同東哥打下招呼，我就先走了?！?/br>
    “哎呀，這才幾點(diǎn)呀！你走了都冇人陪我玩了?！蔽霓プブ募绨蚧蝸砘稳?，“你唔許咁樣冇義氣??！”

    “好了好了，文蕙姐！你晃得我都頭暈了?！比~斐趕忙求饒，卻不知怎的，文蕙停手不再晃她，她卻還是暈得很，且是胸口緊繃地發(fā)疼，心跳一突一突的。

    “哇，F(xiàn)aye你做乜哭呀？！”只聽文蕙叫了出來。

    “??？”葉斐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的伸手一抹臉頰，竟?jié)皲蹁跻黄?/br>
    剛才被文蕙趕走的叁個小青年，此時滿臉猥瑣地又圍了過來，只是他們見葉斐此時靠著吧臺淚流滿面的樣子，似乎也很詫異。

    文蕙是蒲慣了的，略一掃視這情形就明白過來，隨即厲聲道：“你哋剛才系唔系往我姐妹杯里下藥了？”

    那叁人哪能承認(rèn)呢！當(dāng)即跟文蕙嗆了起來：“你哪只眼睛看見了？八婆！”

    “你tmd罵誰系八婆？”文蕙邊說著邊抄過吧臺上一杯酒潑到那人臉上，“咁臭口，洗干凈你嘅狗嘴先！”

    那叁人自是大怒，正要動手，被旁邊注意到異樣的看場小弟攔住了。

    “敢同我哋文蕙姐動手，找死?。　笨磮龅男〉芘c那叁人推搡起來。

    “統(tǒng)統(tǒng)住手！”一聲呵斥，原本已占了上風(fēng)的看場眾人立刻停了手，將那叁人拎起來控住了。

    只見大東帶著一眾人過來，劍眉緊皺，一臉不悅：“搞乜嘢？”

    “他們落藥Faye?。　蔽霓プе~斐上前，“又罵我，仲要打我喔！”

    大東見葉斐此時按著胸口說不出話卻滿臉是淚，心頭一抽，默了下，還是先問旁邊的酒保：“你看見了么？”

    那酒保一看大東親自來問，自然知無不言。原是那叁人是配合好的，一面與葉斐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面暗中下藥，實(shí)是尋常的下作伎倆。下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是類似迷幻郵票的興奮劑，蒲吧蹦迪時常用來助興。而這種夜店里，若是服食了興奮劑而瘋瘋癲癲、手舞足蹈的人，陌生人想要帶走，往往也不會遇到什么反抗?？磮龅囊矔犚恢谎坶]一只眼。這里面的門道，大東自然清楚?？上н@叁人不好彩，竟因此跟文蕙鬧了起來。

    “今天系我新鋪開張嘅好日子，你們就來搞寸party。”雖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也得處理，大東淡淡瞥了那叁人一眼，擺手示意看場的小弟把他們架走，“帶到后面，執(zhí)一劑(2)算了。”

    轉(zhuǎn)過頭來，只見文蕙攬著葉斐的肩膀安慰她：“冇嘢了冇嘢了。Faye你唔使驚，呢班衰人東哥已經(jīng)處理咗。”

    “我唔系怕……”葉斐半捂著臉，抽抽噎噎地道，“我唔能沾呢d嘢……食咗就會忍不住哭……我、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啊？”文蕙聞言驚詫，“你仲有呢種特異功能呀？”

    上次在拉斯維加斯，她與Louis、e關(guān)起門來試了點(diǎn)迷幻蘑菇。人家兩個high地好似騰云駕霧，偏她哭了整整叁個小時，以致來查探的車寶山差點(diǎn)抱著她去醫(yī)院。

    “實(shí)在唔好意思……對唔住！東哥……我給你添麻煩了……”

    大東擺擺手，眉頭卻團(tuán)成了一個結(jié)：平常人吃了興奮劑自然是興奮??！偏她哭成這個樣子。一邊哭還一邊向他們不住道歉……他本該覺得好笑的，此時卻只覺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不知不覺面露狠色，偏頭對咖喱道：“你去后面看下。C，班撲街仔在我嘅場里玩嘢，唔俾他們點(diǎn)顏色，當(dāng)我大東流(3)啊！”

    “系，東哥?！笨о呑哌厯蠐项^，倒有些不解，這種事，哪家夜場里沒有？怎么就下叁濫了？不過他本就是年輕氣盛好打的年紀(jì)，此時有動手揍人的機(jī)會很是雀躍，也就懶得多計(jì)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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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花朵：江湖綽號

    (2)執(zhí)一劑：打一頓

    (3)流：弱、差、假，類似“水貨”中水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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