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聲音平靜而哀傷：“那些還活著的人，多少還有的指望，畢竟，就算是活著的羔羊，也要強過死去的雄獅。活著的人雖然知道自己必死，死了的人卻也再一無所知。他們的名字無人紀念，他們的愛、他們的恨、他們的嫉妒、他們的哀悼，都已經(jīng)化為虛無了。在這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都不再有他們的一份了?！?/br>
    “——奈落，我的朋友。恕我直言，在我看來，你所行的便是這樣殘忍的事。你何不讓他們得到長生，這樣或許這世界要干凈許多?！?/br>
    “你不必哀傷也不必迷惘，諾加爾斯。”

    一個毫無感情，帶著重重疊疊的回聲的冷漠聲音在空中響起，打斷了巨人的話語：“我跟你講個故事吧……父神奧姆給我講過的故事?！?/br>
    “那是在黃昏還沒有這個世界的一切文明全部吞噬的時候。有那么一些比較落后的文明，他們的母星資源已經(jīng)告罄，但是他們還沒有開發(fā)出真正的星際移民的技術……于是，他們就只好將最優(yōu)秀的那部分人裝在他們僅有的落后的飛船中，讓他們隨波逐流，希望能在能源告罄之前找到引路人或者巡查官?！?/br>
    “在他們中，最痛苦的那批人，就是所謂的‘中繼者的一代’。他們出生的時候便已經(jīng)離開了母星，不知道陽光是什么樣的顏色，沒有觸碰過大地、也不會吟誦詩歌……而最絕望的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這一輩子也不會抵達。他們在虛空中出生，在虛空中死亡。他們的生命都荒廢在虛無之間，唯一的任務就是將舊日的榮光傳承下去，要讓后代么記得歷史，記住那段永遠不可忘記的歷史——”

    奈落以淡漠卻有力的聲音念道：“我知道，這世界多數(shù)人的一生毫無意義，要消滅在虛空中；我也知道，他們中的多數(shù)人活著的意義便是為了受罪。但生命的意義在于，他們受過的罪，后人總能少受一點。”

    “不要再去想著永生了，我的朋友。你就安安心心的活在當下吧，”奈落那平淡而毫無感情的聲音在羅蘭耳邊響起，“父神奧姆說，萬事萬物皆無定數(shù)。只要用心去做——”

    奈落最后一句話才說到一半，幻象便戛然而止。仿若一個霹靂猛地將羅蘭從幻象中拉了出來。

    他的眼前先是一片白，隨后才如同信號不好的電視一般漸漸映出了新的影像。

    只見導師的右手手心中似乎托著什么東西。她站在羅蘭身前，身后是緩緩閉合的棺材蓋，而地上，炎魔死后所化的灰燼已經(jīng)一點不剩。

    羅蘭頓時心中了然。為什么自己的幻象突然結(jié)束了，為什么長眠導師要讓羅蘭將棺材召喚出來。

    她需要帶走自己舊友的尸骸。

    “羅蘭，深淵不可無人守望?！?/br>
    導師的聲音在羅蘭耳邊響起，喚回了羅蘭的思緒：“盡管這里已經(jīng)被冥土冰封，但在炎魔已經(jīng)死去的現(xiàn)在，它需要一個新的守望者，讓它不會被希格斯悄無聲息的污染。”

    羅蘭嘴角微微一揚。

    他已經(jīng)明白了導師是什么意思。不如說，圣者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限于認知和眼界，不一定能猜得到而已。

    看來自己當時和導師所說的“不朽”依舊讓導師無比擔心……是了，她的舊友便是因為渴求不朽而被黃昏污染，最后不得不由導師親自出手將其了解。長眠導師自然是擔心羅蘭走上諾加爾斯的老路。

    只是導師不明白的是，羅蘭跟她說的那種不朽，并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不朽……

    心中無愧，羅蘭便點頭應了下來。還不等羅蘭起誓，導師便徑直將右手掌心托著的紋路按在了羅蘭的額頭上。

    來自立約者的金色紋路從導師的右手為起點，烙在了羅蘭的額頭。暗紅色的紋路漸漸被沖刷成銀灰色，燙在羅蘭的皮膚上，刻進他的骨頭里。

    但是，羅蘭現(xiàn)在仍然不是領主。因為他畢竟是還沒有跨入至高尖塔，他所行的奇跡都是依靠信仰所引發(fā)的卡巴拉的權(quán)柄而已。

    然而長眠導師從未懷疑，羅蘭將會成為最偉大的領主。

    并非是因為后知者的預言，而是她自己的判斷。

    “我等著你成為領主君臨法恩斯的那一天，羅蘭。”

    導師喃喃著，身影漸漸在虛空中淡去。羅蘭的表情變得安寧。

    “我必不會讓你失望。我的導師?！?/br>
    羅蘭喃喃著，周圍的空間若隱若現(xiàn)的流動了一下。

    第三十四章 遺民

    在日頭升到最高的時候，圣城法蘭克福已然被銀白色的光暈所覆蓋。

    大地被光滋養(yǎng)，散發(fā)著玉石般柔潤的光芒。人們穿著正裝，披著純白色的斗篷，背后涂有奇異的抽象圖案，從后頸豎直的劃到斗篷的末端。

    要形容的話，那圖案有點類似長柄的權(quán)杖。

    權(quán)杖被荊棘一般的鎖鏈死死纏住，鎖鏈在權(quán)杖的兩側(cè)如同翅膀一般展開。而在權(quán)杖的尖端，則是如同羅蘭的權(quán)杖一般，帶有纖細的十字架一樣的裝飾。

    在權(quán)杖的上方，有一個眼睛一般的神秘圖案懸浮著，被向著兩側(cè)展開的鎖鏈環(huán)繞著包裹成一個同心的圓環(huán)。

    那是三圣的徽記，加上象征著羅蘭的權(quán)杖。

    那便是圣羅蘭的信徒——并行三圣之禮，崇信世界之義理，謹守羅蘭的《誡言》的信徒。

    他們是奇跡的見證者。

    他們自稱守誡者，是新世代的第一批并信三圣和羅蘭的正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