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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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沐歸謁親的春節(jié),城門守衛(wèi)松動,燕云歌得空見了一次之前收養(yǎng)的孩子。 在頹垣敗瓦中長大的孩子們已經(jīng)懂得察言觀色,見到燕云歌冷漠威嚴的樣子,其中一個小姑娘弱弱地喊了一聲“大人。” 小姑娘七、八歲的模樣,一張小臉瘦的只剩下雙大眼睛掛在上面。 她不只自己喊,也讓其他孩子跟著喊。 此起彼落的大人二字,聽得人心頭發(fā)酸。 必然是父母整日的諄諄教導,才能讓這般大的孩子遭逢巨變后還懂得知禮謙讓,本該處在無憂無慮長大的年紀,卻活得惶恐不安小心翼翼,這只是一場天災帶來的,若是再加上人禍—— 燕云歌想到開春后的那一戰(zhàn),到時候又會有多少這樣的孩子失去父母,離開家鄉(xiāng),又或者沒有機會成長。 政治是不流血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是流血的政治,都是以犧牲百姓的性命為代價,實現(xiàn)上位者的目的和利益。 燕云歌想摸摸她,又覺得突兀,只好端過手邊茶盞來掩飾無措。 “你那天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垂下腦袋,輕輕地回,“我叫阿茴。茴香的茴,沒有姓了?!?/br> 只是沒有了父母,怎會沒有姓? 趙靈想問,燕云歌卻先一步有了動作。 冰冷的手掌最終撫在了小姑娘的頭頂,那是沒有溫度的聲音,卻意外地給人心安。 “你若愿意,可以隨我姓燕。” 小姑娘的長睫輕輕顫著,馬上拉著手里的弟妹跪下磕頭,“燕茴謝大人賜姓?!?/br> 她的弟妹,一個三歲,一個五歲,還是不記事的年紀。他們并不清楚自己的阿姐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跟從著。 三個團子大的身影跪了一地,其余的孩子見狀,也跟著下跪磕頭。 卻并非是誰都可以得到燕姓。 燕云歌讓趙靈帶這些孩子出去,季幽這個時候低聲回,“小姐,我去朱府看過了,沒找到朱娉婷?!?/br> 燕云歌手中的杯蓋輕輕地落在案面上,“她父親一死,無人再保著她,她一個孤女,這會除了去巖城找白容,還能去哪?!?/br> 太子良娣,不過是品級高一等的貴妾,且朱娉婷失了朱家這個靠山,太子未必會愿意替她出頭。 她對朱娉婷的印象不多,僅記得不夠聰明,如今蒼然出逃,倒是對得起她這個評價。 季幽想起那個晚上,壓低了聲音,“小姐,人是關好了,那地方多的是想要他命的人,他倒是不敢聲張,只是……這么些天了,城里還毫無消息,是不是沈沉璧……” “之前,”燕云歌輕輕扣下茶碗蓋,慢慢說道:“陛下不愿意天下人說他既用貪官,又罷棄之,才假意重拿輕放。朱明杰失足墜樓,沈沉璧是唯一的目擊者,他身為御史,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彈劾我的機會,可我先他一步進了宮,眼下他的折子不定壓在誰的案桌上。” “沈沉璧也不蠢,見過去這么些天,城里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也沒人去京兆府報案,除了陛下授意的,誰能有這個本事。” “陛下為何要這么做?” “拔出蘿卜帶出泥?!毖嘣聘柰衅鸺毚刹柰朊蛄丝诓瑁p輕笑了聲,“咱們的陛下是嫌工部這塊rou不夠肥?!?/br> 陛下要辦工部,卻不想明著來辦,也不知存的什么打算。再者,明明還可以繼續(xù)養(yǎng)著,卻非挑這個時候朝工部下手—— 燕云歌有心一想,很快囑咐季幽道:“將朱明杰私自離京的消息傳出去,最好傳到各州各省,傳得人盡皆知?!?/br> 季幽頷首,很快提問,“小姐,咱們要不要在其他地方也培植些人手,或是開個分店?” 燕云歌敲敲桌子,很快又揉起了眉心,“這事需要不少銀子籌謀,還得要人手,等那些孩子曉事能頂用,又得需要好些年,你們這陣子不忙的話去請個教書先生回來,先教他們讀書識字,若是有興致收徒也可以從中摘選,燕茴這孩子最像我,留我自己教——我們的助力還是太少,今天是我拽下了朱明杰,改日又會是誰拽下我?朱明杰還有皇上想保著他,換我就未必有機會能隨時翻身——廣泛結交,多樹黨援,才是安身立命、屹立朝堂的根本?!?/br> 好比柳毅之瘋了這么些年,一朝回到朝堂,首先為著自己的陣營考慮,葉知秋和白容也是各為其勢,便是太子也有戶部和內(nèi)務府幫襯,她燕云歌想單打獨斗,想踩過這些人走上去,何其艱難。 季幽趙靈雖然得力,卻不能謀事,她在朝堂上需要一個類似蘇芳這樣的謀士幫襯,想來想去,也只有燕行符合。 可他遠在惠州,她該怎么把他弄回來? 又或者自己過去一趟? 燕云歌想了差不多有一刻鐘,季幽看著她臉上時而陰沉,時而卻隱含興奮,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先前的所有準備在這個表情下都顯得是小打小鬧,這位小姐好似終于撕開了一直遮掩的面紗,露出了真正的野心。季幽有個直覺,這位比誰都深諳官場生存之道的燕大小姐,要讓盛京變天了。 留血影在城外照看,三人于傍晚前,打馬回城。 燕云歌交代季幽和趙靈去鋪子里把近幾個月得到的消息再甄選一次后,轉(zhuǎn)去了將軍府外苦等。 秋玉恒現(xiàn)任兵器署的參謀,點卯上工,寅時而歸,要想堵他,只能用守株待兔的方式。 冬日的天暗得太快,很快又下起了雨雪,燕云歌感慨老太爺真是幫忙,也不躲雨,就這么筆挺地站在寒風里。 她站的位置并不起眼,卻是風口,但凡路過這,哪個不抬袖擋風,自然也容易往這看上一眼。 秋玉恒掀簾而出,身旁立即有人撐上油傘,走了沒幾步,寒風陣陣吹來,打著傘的木童忍不住縮著肩膀,可一望身邊的主子面不改色,不由在心中意外。 少爺這陣子好像變了個人,越發(fā)沉穩(wěn)了。 “少爺,老太爺都念叨著您好久沒去找他老人家下棋,您得空去趟吧?!?/br> 秋玉恒拾著臺階而上,回頭看了木童一眼:“我的事你別什么都和爺爺說。” 木童表情苦了一下,“老太爺?shù)氖侄文赖模氖桥偶艿米〉?。?/br> 秋玉恒嘴角輕抿著,衣袍被風吹的翻飛,一腳踩在被雨水融化的雪水里,濺起不小的水花。 “少爺,那個人一直盯著咱們看。”木童指著他們身后一個方向。 秋玉恒看了一眼,竟陰沉下臉,二話不說的轉(zhuǎn)身進了府邸。 木童舉著傘在后面一度追不上。 燕云歌長嘆了聲,看來真把人惹著了,苦rou計都不管用了。 她慢慢地展開右手低頭端詳。前世,曾有一長串人名死在她這雙手里,如今,它連制服一個少年的力氣都沒有,如果她穩(wěn)不住秋玉恒,往前走的光很快會泯滅,往后退的道路也會崩塌,她馬上會陷入頭無片瓦遮雨,腳無立足之地的絕望境地。 若非秋玉恒實在無辜,殺了他倒是最好的選擇。 燕云歌心中生起了波瀾,望著墨染一般的夜色,閉眼下了決定。 秋玉恒連續(xù)幾日心緒不寧,為著那個突然不來的身影,他將毛筆丟開,渾身的不得勁。 趕上木童來添茶,見主子無精打采的,好奇問:“少爺,您昨兒個才指天立誓說要重新做人,今兒怎么一副人做膩了的樣子?” 秋玉恒被說中心事,作勢要打他,木童靈巧的閃躲,沒大沒小的道:“少爺,您這一會嘆氣,一會做賊一樣的在大門口探頭探腦,您悲秋傷月也得有個原由啊?” 秋玉恒沒想到做這么隱蔽還被發(fā)現(xiàn)了,俊容窘迫,沒好氣道:“你瞎說什么,我是在煩皇上剛交我的任務,你剛才的話要有一個字傳出去,我讓你在馬房刷一輩子馬屁股?!?/br> 木童識相地笑了一聲,添茶完畢趕緊走人。 秋玉恒也沒心思在書房熬著了,踏著夜色星光回到自己主院,路過高聳的府墻時,還是不自覺地想去攀爬,只見墻外一片黑燈瞎火,哪會有人呢。 失望地走到房間,推門入內(nèi),卻見桌前有一道熟悉的背影在燈下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手里還拿著他近日看的兵書,那人眉眼帶著溫柔的笑,不急不緩地道:“讀書那會若有這么勤勉,何愁鄉(xiāng)試不過?” 秋玉恒按下心中波瀾,轉(zhuǎn)身去關上門,憋了半會才回道:“你使苦rou計不成,又打算來使美人計么——” “那你中不中計?”燕云歌輕笑著回,突出的眉骨因為笑容,帶長了眼尾。她善于利用這雙笑來時可以很溫柔,不笑時又因氣勢顯得凌厲逼人的眼睛,秋玉恒被她燈下這么一看,心自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本是挖苦她的話,被輕而易舉地送回來,秋玉恒想惱又不敢發(fā)作,只得小聲回道:“燕一一,你使什么計都沒用,你趕緊回去吧——” 燕云歌的聲音倒是就此柔和下來,“城內(nèi)到處有我的流言,我的長相很快也算不得秘密,我女子之身要行你們男人事實非易事,今日出了你這的門,明日我能不能活著都是未知之事,玉恒,我有幾句話,說完就走,便是你要留我……”身形晃動了一下,她有些撐不住了。 秋玉恒快步走過去,剛才她逆光而站,他沒發(fā)現(xiàn)異樣,如今手撫上去,才發(fā)現(xiàn)她燙地驚人。 秋玉恒暗罵自己不爭氣,說一百次不要心軟,見她病了,還是為她心急。 “不礙事的……”燕云歌還想勉強站起來,一抬頭鼻間忽然就竄上一股沁人清香。 “這是什么?”不過吸了幾口,竟能讓人精神百倍。 “鼻壺?!彼麑⒈菬焿剡f過去給她。 燕云歌掂著這小東西仔細翻看,這東西市面上沒見過,必然是他自己做的,知道他手巧,沒想到心思也靈活。再仔細看人,才發(fā)現(xiàn)幾個月不見,他的身量長得飛快,這么并肩站著,比她還高些。 秋玉恒又去找了些提神醒腦的香囊,一股腦地全塞給她,明明不該關心她,身體又永遠比嘴巴誠實。 他眼神閃躲,就是不愿說句好聽的。 燕云歌好像早料到了一般,笑笑著將鼻壺往懷里帶,“玉恒的心意,我一定妥善收藏?!?/br> 秋玉恒嘴角彎了彎,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很快又拉下臉來。 燕云歌實在撐不住了,坐下來緩緩揉著額,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因為這突來的關心變得有些不合時宜。她動了殺心,這趟不過是最后一試,如今秋玉恒心里明顯還有她,自然是能兵不血刃最好。 “我來,不是求你原諒,只是為我之前出口傷人,來給你賠個不是。” “是我辜負了你的真心,也是我為著私利再三欺騙你,為我這么個謊話無數(shù)的人,你又是向陛下請旨,又是與我父親對峙,我卻因為身不由己,從頭到尾沒有出現(xiàn)……玉恒,我一直后悔對你出手,你應該是無憂無慮的秋小世子,而不是為我變成疲于奔命的秋大人……” 這幾句話,燕云歌說得很慢很慢,好像每個字都是深思熟慮、斟字酌句后才敢吐出。 秋玉恒微怔一下,他猜到她的來意,卻沒想到她會說得如此坦白,如此聰明。 她若再敢欺瞞,他自然能分辨,偏偏她說得全是實話。 反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讀書,考科舉,女扮男裝為官,我犯下無數(shù)欺君之罪……”燕云歌閉目,輕聲道,“又被逐出祖籍,我甚至連母親都不能再認,唯恐以后給她帶來禍端?!?/br> “你、你為什么一定要做官?” “你是天生的男兒,你讀書也好,習武也好,你做來都是理所當然,我卻不同,多識得幾個字,多念幾篇文章,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人說女人書讀多了,心就野了。玉恒,你輕而易舉握在手里的東西,是我拼盡全力才能摸到的希望——我大逆不道,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比男子差。”燕云歌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是濃郁的疲憊,也有令人心疼的迷茫,“玉恒,你能懂我嗎?” “我……”被這樣的眼睛注視,秋玉恒根本說不出話來。 燕云歌沒有等到答案,顯得有些失望,揉著眉心的手修長卻蒼白,甚至帶著些微的顫抖。 秋玉恒心里不知怎么的涌上一陣心酸——才華橫溢又如何,來這世上僅是一圖抱負都得費盡心機,與她相比,自己占盡一切便利,卻從未想過上進,他活得都不如眼前這名女子! 想要認同她的話在喉嚨口滾了一圈又被他咽了下去。 開口認同這等大逆不道之言,他還缺少勇氣。 半晌,燕云歌緩過來一些后,緩緩地放下了手,起身打算告辭,“……多謝你聽我一言,時候不早了,我先……” 他知她要走,他恐這一別是最后一面,急忙將話打斷,“之前你說有朝一日,我會感謝你手下留情,你是不想連累我,對不對?” 她嗯了一聲,虛弱又平靜地開口,“可我為著什么理由,當初都不該……” 秋玉恒心里一松,露出了連日來的第一個笑容,上前一步就將人抱緊。 “那就好……那就好……我以為你要負了我……以為你又在騙我……” 她被抱得喘不過氣來,推了推,“別抱了,免得過了病氣給你……” “過給我才好?!?/br> 秋玉恒不等她反應過來就撫著她的臉頰,低下頭吻她,燕云歌左右掙脫不開,任其占著主動權。 兩人越吻越深,秋玉恒忍不住往后一坐,將人帶在自己腿上,手掌想要往她衣襟里伸卻又不敢,改摸去了腰間,撫摸上她的后背。 勃起的yinjing抵在燕云歌的臀縫,她有意識地挪了挪屁股,秋玉恒難受得很,抱著她忍不住喘著氣道:“我想……像上次那樣,可以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不敢說自春獵回來他連著一個來月夢見她,早晨醒來褲襠里總是粘膩一片,母親怕他憋出毛病,才心急火燎地給他安排通房丫頭。 他沒有告訴母親已通曉人事,怕母親會輕看了她,對于母親安排的兩個丫鬟更是打心里抗拒,見識過濃烈重彩的牡丹之后,誰會瞧得上路邊不知名的野花? 何況,她馬上就要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 “像上次哪樣?”她故意裝作不知,見他臉色果然羞紅了,又挪挪屁股,故意磨蹭起來,“這樣舒服么?” 他輕輕點點頭,小聲回答,“很舒服……可是那樣更舒服……” 燕云歌瞇著眼笑了笑,往他臉上親一口,沒有如他所愿,反問道:“你是不是想女人了才跑去追月樓?” 秋玉恒急忙解釋,“我是心里煩悶才跟著他們的,沒想到他們會帶我去青樓,那個晚上我除了喝酒,可什么都沒做?!?/br> 她自然知道,比起這,她更在意顧行風突如其來的舉動。 像是試探,又像是無傷大雅的玩笑。 “顧大人去那做什么?”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輕問。 “好像是為了查案?!鼻镉窈悴⒉淮_定地回答。 聽到與自己無關后,燕云歌沒有深入試探,與他耳鬢廝磨好一會,才逐漸問出她真正在意的地方。 “前幾日皇上在我面前夸你,說你的想法與我想到一塊去了,我才知道我的玉恒也開始上進了。” 秋玉恒喜歡她的說法,嘴角開心地勾了起來,沒有城府的回道:“皇上問我出兵的意見,我看其他幾個將軍都說不出來,就大膽地說當然要出兵,而且是要出奇制勝。” 一句話讓燕云歌如遭雷擊,幾乎令她頭暈目眩要摔下來——出兵居然是秋玉恒的主意,那群老匹夫,居然讓秋玉恒去做這個罪人! 秋玉恒沒有瞧出她的神色不對,興致勃勃說了一大堆,燕云歌聽不下去了,側身要起來。 秋玉恒不舍得軟香溫玉的身子離開自己,還想將人拉回來,木童在外扣了門,說了句,“少爺,老太爺有請您……您和里頭的人過去一趟。” “果然瞞不過爺爺?!鼻镉窈悴辉谝獾匕櫚櫛亲?,目光轉(zhuǎn)向燕云歌,一下子柔和了許多,輕聲說道:“你別怕,爺爺問起來,就說是我讓你來的,你拒絕不過我……” 燕云歌深呼吸了一口,已經(jīng)推門出去,對著門外見到她明顯傻眼的木童,冷聲道:“帶路。” 老將軍的書房里,燭火昏暗。 “爺爺,她還病著呢,您可不能欺負人?!?/br> “燕一一,”秋老將軍的反應可鎮(zhèn)定多了,對著這位幾番給將軍府難堪的燕家之女,態(tài)度算得上和善,“你對出兵南緬之事,有什么看法?” 燕云歌來前心里有準備,回答頗為謹慎,“爺爺,我一名女子怎能妄議朝政?!?/br> “就當是閑話家常,說說你的看法?!鼻锢蠈④娍粗黠@還稚氣的孫兒,再看燕云歌同樣年輕的臉上透露出的卻是過分早熟的陰沉,高下立判。 燕云歌眉心一攏,不明白老將軍為何執(zhí)意要聽她見解。 南緬為瘴癘之地,舉國奉行養(yǎng)蠱這等巫術,軒轅又是疲師遠征——豈能討得到好? 可她能看出來的問題,這位戎馬半生的老將軍又豈會不知?燕云歌不想賣弄,依舊堅持這個說辭。 秋老將軍看著她許久,眼中的光芒漸漸地黯然,“你倒是比我這個糊涂孫兒聰明,可你是太聰明了,也罷,是我們將軍府沒有這等福氣,氣數(shù)盡了……” 秋玉恒不解其中意思,咕噥著,“怎么就氣數(shù)已盡,爺爺你這胡言亂語地也不怕人笑話……” 秋老將軍揮手讓他們二人下去,也無心追究兩人半夜私會的事情。 燕云歌走前,余眼看著往日精神抖擻的老人家竟露出了蕭瑟頹靡的龍鐘之態(tài),從來冰冷無情的心里觸動了一下。 “爺爺,玉恒年少無知著了道……” 她的話才出口,秋玉恒猛地變了臉色。 “南緬,位于軒轅和春藤的邊界峽谷,不說氣候詭異,無法掌控,就憑它有沼氣作為天然屏障,我們就不是對手,兩國路途遙遠,加之瘴癘淋濕,水土不服,十萬大軍未到兩國邊界就要折損過半,何苦!” 秋老將軍臉色如常,惟有眉宇間露出滿意神色。 而秋玉恒的神色深沉的駭人,“你的意思是——此戰(zhàn)必敗嗎?” “必?。 ?/br> 燕云歌知道但凡是個帝王就沒有不想一統(tǒng)天下,就如人都怕死,都想追求長生不老,可天下本無事,卻因一個人的私心以至于生靈涂炭,憑他是誰,在她心里都是千古罪人。 “好孩子,我果然沒看錯你。”秋老將軍招她過來,“如果是你,可有辦法破此局?” “爺爺高看我了,”燕云歌苦笑一聲,“您都沒有辦法的事情,晚輩哪里會有主意?!?/br> 秋老將軍明白她是不愿意趟這渾水,也不愿意交心,這孩子審時度勢當真當?shù)闷鹚宦暵斆魅说脑u價,反觀自己這孫子——平日里讀書不勤,偷雞盜馬的這點小聰明怎堪大用。 秋老將軍垂下眼簾,心里有了迫切的打算——兩家的婚事不僅勢在必行,還得提前。 他要竭盡所能,保住秋家這唯一的血脈。 燕云歌在秋玉恒的護送下出了府,此時離天亮也沒兩個時辰。 “燕一一,”他不覺地將心里話說了出來,“我是不是很無能,你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問題,我卻以為是皇上對我的重視,還沾沾自喜,我是不是很蠢?” 燕云歌怔了一下,卻是沒有撿好聽的安慰,直言道:“你涉事未深,自然考慮簡單。” “你不過虛長我三歲。”秋玉恒語氣有些沖,很快冷靜下來,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錯的是他,他憑什么對她發(fā)脾氣。 他很快向她認錯。 “我也不是生來就會。”燕云歌輕柔地看著他,吐出的話輕易讓秋玉恒紅了眼眶,“沒人是天生的七竅玲瓏心,你的天真恰巧說明了你家人對你的保護,而我不同,我若不多長個心眼,不多為自己考慮,早就在吃人的官場里送了性命——” 秋玉恒想到她一直以來的處境,尤其是知道前幾日那名真正的嫡子出生,又會讓她的處境更難堪,心中為她酸得要命。 他抱住她,眼淚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以后有我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燕云歌隨意笑笑,并不對少年的承諾抱有什么期待。 轉(zhuǎn)眼三月中,殿試。 承明帝親自復試舉人,出的考題就是此次南緬一戰(zhàn),沒有提問,即興作答。 所有人的關注都在燕云歌與沈沉璧這一場,一方主戰(zhàn),一方主和,經(jīng)過三輪激烈對策,最后由承明帝親自定了名次。 由燕云歌勝出。 眾人從中瞧出陛下的真實心意,皆嘆燕云歌押對了寶。 未料,她在與符嚴的三場對策中,連續(xù)幾次被府嚴問得說不出話。 輸了個徹底。 承明帝陰沉著臉,甩袖離去。 五日后,殿試結果出來。 符嚴得頭名狀元,沈沉璧中了探花,眾人之前看好的燕云歌雖是榜眼,卻排了個末九的官職。 刑部書令史,連官階都沒有。 燕云歌對這個結果坦然接受,也明白陛下特意打發(fā)她去顧行風手下是有意磋磨她,更是敲打她。 反是符嚴一直以為她是為了自己能留京,有心相讓,特別過意不去。 燕云歌笑談,“你能進戶部是你的造化,哪有我什么功勞?真過意不去,以后發(fā)達了別忘記兄弟我就成?!?/br> 符嚴拍著胸脯保證,說了句一定。 燕云歌笑著,等符嚴一走,掛在臉上的微笑在一瞬間冷如寒冰。 她的手邊是兩份文書,一份是新收到的吏部文書,四月初八,吏部驗身,走馬上任。 而另一份,是她那個父親幾日前送來的婚書。 四月初八,也同時是燕秋兩府成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