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熊目瞪口呆，最近的養(yǎng)氣功夫又不知扔到何處，滿臉漲紅，一旁的嚴(yán)耀祖知他尷尬，便道：“師父，救出來的草藥我粗略分好，請師父過來檢視?！?/br>
    王郎中一聽草藥，哪里還記得他倆，擺了擺手便跟著嚴(yán)耀祖出去了。

    徒留孫熊一人獨對滿室尷尬，只心中默念，“少爺公子大人，你千萬別在不該醒的時候突然醒了?！?/br>
    他渡了五口，只剩最后一口時。

    “孫熊，你在干什么？”

    第37章 第四章：水鄉(xiāng)澤國

    孫熊面不改色地將嘴里剩下的那點強(qiáng)渡給他，方起身擦了擦嘴，“喂藥?！?/br>
    賀熙華今日先是被大水沖走，僥幸逃生又溺水昏迷，醒來時就見孫熊給自己渡氣；好不容易回府睡死過去，一醒又見孫熊嘴對嘴地趴在自己身上喂藥。

    賀熙華私以為這兩次受到的驚嚇，比起黃河改道來也差不得什么。

    孫熊摸了摸鼻子，掩去尷尬，“方才王郎中與嚴(yán)耀祖才走，他們的藥廬也被沖毀，好歹搶救了不少醫(yī)書和草藥回來，但愿不久能派上用場?！?/br>
    “嚴(yán)耀祖？”顯然賀熙華記不得這個小人物。

    孫熊笑笑，“我原先在縣學(xué)的同窗，本來回鄉(xiāng)種地，因得了大脖瘟，陰差陽錯被王郎中收為弟子，如今在他身邊幫忙?！?/br>
    “這倒是個好機(jī)緣。”賀熙華點頭，刻意將方才之事忘卻，“不知外頭洪水是否退去，也不知刺史大人他們?nèi)绾瘟??！?/br>
    “他們都還安好，我去時，他們都在府衙的屋頂上?！碑?dāng)時覺得驚心動魄，如今回頭看看，竟有幾分滑稽。

    賀熙華也忍不住笑了笑，“郎中可說我何時能回去府衙？”

    “最好靜臥一至兩日?！睂O熊半真半假道，“你此番寒毒入體，若不好生將養(yǎng)，恐怕影響壽元?！?/br>
    賀熙華沉思一二，“不知朝廷何時派員過來。”

    孫熊不想讓他攬事，刻意轉(zhuǎn)移話題，“對了，大人，你如何知曉是黃河改道，而不是尋常決堤？”

    “連月暴雨，我便請水工密切注意各水道和各堤情況，結(jié)果今日來報，說是黃河奪了淮河的水道……”

    孫熊默然聽著，腦中回憶先前記下的九州輿圖，猛地起身，看向賀熙華，“運(yùn)河！運(yùn)河如何了？”

    他話一說完，賀熙華臉色大變，先前他心中惦念的均是臨淮、泗州，最多帶上淮南道，并未想起事關(guān)天下的大局。

    自前朝大運(yùn)河開鑿以來，便是朝廷的命脈。泗州是運(yùn)河重鎮(zhèn)，倘若黃河改道后，不滿于淮河一系而奪運(yùn)河，恐怕整個運(yùn)河漕運(yùn)都會毀于一旦，屆時南方的稅賦錢糧絲綢茶鹽不能運(yùn)回北方，很快便是國庫吃緊，天下震動。

    “不行，此事我得立刻告知傅大人。”賀熙華立時起身要穿外衫，又頓住，坐回榻上，“傅大人本就頗為忌憚我，此時不宜多做動作?！?/br>
    孫熊為二人都又倒了杯guntang的姜茶，小口呷著。

    “這樣，”賀熙華緩緩開口，“此事我準(zhǔn)備交由盛磊去辦，隱去你我，讓他去提醒傅淼?！?/br>
    這人選實在漂亮，既不太露風(fēng)頭，惹傅淼不快，又賣了人情給盛磊。更關(guān)鍵的是，盛磊比他年長數(shù)十歲，官階卻低于他，對他而言并非威脅。

    孫熊微微側(cè)頭，看著他笑，“你不貪功便罷了，為何要隱去我呢？”

    賀熙華冷著臉時頗有些威儀，“你是我的人，適才又救了我的命，我自不想讓你被牽連進(jìn)去?！?/br>
    也不知被哪幾個字戳中，孫熊愣了一會方道，“大人既有主見，我也不必再勸，大人當(dāng)前還是好生休養(yǎng)為佳?！?/br>
    賀熙華死里逃生，自然也不會再去惺惺作態(tài)批閱公文，只點了點頭，“若是刺史大人找我，便說我仍昏迷不醒。”

    孫熊笑笑，“我還以為大人會不眠不休前去筑堤救人呢?！?/br>
    確實，從前在臨淮做知縣時，賀熙華可謂事事盡心、親力親為，自從做了長史，卻是凡事聽命，自家的事盡善盡美，除此之外，絕不多聽多做多說一事。

    “你日后也得小心了，”賀熙華躺回榻上，“固然有一腔熱血是好，可年輕氣盛往往會適得其反，和這些官場的老油子打交道，總得注意點分寸。有時候，對和錯倒不是最緊要的，關(guān)鍵在于不能傷了他們的體面?！?/br>
    孫熊冷笑，何謂體面？不過是這些人可笑可悲的自尊罷了。口口聲聲朝廷的體面，實際上朝廷哪里在乎什么體面？也只有他們在乎對上的官聲，對下的威儀。到了泗州尤甚，他發(fā)覺越是位高權(quán)重，越是平易近人，反而是州縣這些芝麻大的官吏，最喜歡鋪張排場。

    傅淼便是如此，常常無事也要其余官吏陪他枯坐，彼時用些酒菜再指點江山，聽聽令人作嘔的恭維話，直至眾人精疲力盡、好話也說盡，才意猶未盡地放眾人離去。賀熙華因為是賀氏子弟，倒是不曾受他太多荼毒，孫熊也跟著幸免于難。

    “對了，”賀熙華眼睛半睜半閉，“鄉(xiāng)試你準(zhǔn)備得如何了？下個月便要赴考，你要盡快做些準(zhǔn)備。幸而金陵離此不遠(yuǎn)，你提前十日去即可?！?/br>
    孫熊算了算時日，點頭，“也好。”

    說完，他又笑笑，“我倒也想嘗嘗與天下士子比試的滋味?！?/br>
    賀熙華嘟噥道：“你將運(yùn)河之事寫個條子，派人給盛磊送去，此時事關(guān)重大，事不宜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