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國還缺少一些戰(zhàn)勝必備的東西，例如一支精銳的騎兵，能夠支持軍隊向西挺進而不會迷路，在半途中因缺乏食物和水源功虧一簣的方法，關(guān)于匈奴更多的信息，以及最重要的，至少一位精于馬上作戰(zhàn)，一往無前，充滿勇氣與智慧的將領(lǐng)。而且匈奴身為游牧部落，他們敗了可以逃，大越卻不能追——霍屹做事，喜歡一勞永逸。

    這只是戰(zhàn)爭方面的，在大越之中還有更多因素在阻擾，甚至那些才是導(dǎo)致大越國無法反抗匈奴的主要原因。

    大越國和匈奴的拉鋸戰(zhàn)，還將持續(xù)很久。

    霍屹對張校尉吩咐完之后，正準備離開，忽然間遠處燃起了紅色的火，在黑夜之中熊熊燃燒。

    烽火！

    敵襲?。?！

    張校尉瞬間緊繃起來，沒想到匈奴居然會夜襲西河邊郡！他轉(zhuǎn)頭看霍屹，卻發(fā)現(xiàn)霍屹并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他總是如此沉著冷靜，張校尉看到烽火的光在他的臉上留下深刻的陰影，他就像被精心雕刻的堅硬石像，任何風(fēng)雨都無法讓他動搖。

    霍屹說：“他們離此地還有五里的距離?！?/br>
    但按照匈奴騎兵日行二百里的速度，他們很快就會兵臨城下。

    霍屹極為重視偵察，斥候會深入距離河西邊郡極遠的位置，所以每次匈奴來襲時，他總能夠很早得到消息，以充分的準備應(yīng)對來勢洶洶的匈奴。

    “匈奴兵大約有五百人?！被粢俑鶕?jù)烽火傳遞的消息，說道：“后面還有大部隊……讓所有斥候立刻趕回來，封閉城門，準備□□！”

    這是又要打防守戰(zhàn)了。

    張校尉傳出消息，很快烽燧那邊便放出狼煙，告知所有在外偵察的斥候立刻回城?？?nèi)的士兵們也紛紛登上城墻準備作戰(zhàn)，霍小滿將一張漆黑的巨弓抬上來放在霍屹身邊，這是霍屹常用的角弓，歷時三年制作完成，高七尺，以柘木、未豐之角、小筋、鹿膠、赤色絲線與黑漆制成。

    這把弓是霍屹親手制成的，從小他爹霍豐年教他拉弓射箭，先用的小木工，后用標準的復(fù)合弓。他始終想擁有自己的弓，所以哥哥霍信為他準備了柘木和牛角，父親霍豐年為他準備了小筋和鹿膠，母親叢云夢為他準備了赤色絲線和黑漆。

    然后霍小滿又拿了一個冰涼冷硬的面餅出來，眨巴著眼睛看他。

    霍屹：“……”他捏了捏面餅，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食欲。

    霍小滿是他的親信，霍家本家人，今年十四歲。他足夠忠誠勇武，還很開朗愛笑，但照顧起人確實馬虎大意。

    不過霍屹并不太注重生活質(zhì)量，因此就和霍小滿兩個人湊合著過下去。他身邊人很少，除了霍小滿就是幾個仆從。堂堂郡守，身邊既沒有美人，也沒有知己，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就只有冰涼的文書案牘。

    霍小滿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青白長袍的男人。

    這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身材清瘦，臉頰凹陷，皮膚白皙，面色沉靜，此時雙手攏在袖子里，夜風(fēng)將他的衣擺與袖子吹起來。他隨意地將長發(fā)挽起，用黑布綁在頭頂，幾縷黑發(fā)落在臉上，看上去更加蒼白，仿佛十分虛弱。

    “落安，你來了。”霍屹摘下披風(fēng)給他披上，陶嘉木毫不客氣地接受了，畢竟他也是半夜被驚醒，連件外袍都沒來得及穿就匆匆趕來的。

    然后陶嘉木拿出一塊香噴噴熱騰騰的馕餅遞給霍屹。

    陶嘉木，字落安，蜀郡人，自小和霍屹一起長大。

    他們兩個人小時候關(guān)系一般，但總是被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當(dāng)初霍屹十五歲入宮的時候，陶嘉木擔(dān)任宮中郎官。他十六歲在軍隊作戰(zhàn)的時候，陶嘉木與他并肩作戰(zhàn)。后來霍屹家道中落，八年前成為河西郡守，陶嘉木任長吏一職，又是他的同僚。他們相識已久，關(guān)系才慢慢變得密切?；粢賹μ占文臼中湃?，陶嘉木對局勢有著非同一般的洞察力，為人謹慎，在他接觸過的人中，陶嘉木是最靠譜的一個了。

    而且他們對某些事有著相同的想法，例如固守城墻，靜待時機。

    陶嘉木看了一眼烽火，便對現(xiàn)在的情況有了把握：“這五百匈奴兵只是先鋒，接下來還有大部隊?？磥硇倥沁呉驳玫搅碎L安的消息，準備趁亂進攻?！?/br>
    霍屹對他的想法表示贊同：“這次的攻勢會比以往更加猛烈，匈奴必然有備而來?！?/br>
    陶嘉木沉思片刻，說：“這樣的話，他們不止會進攻河西邊郡……隴方邊郡也很危險?！?/br>
    霍屹也想到了這一層：“我立刻寫信告知攏方邊郡郡守……”

    攏方邊郡位于西邊更南的位置，是長安的屏障，匈奴要向那邊進軍，需要更長的時間。

    攏方邊郡和西河邊郡成掎角之勢共同守護著長安，西河邊郡位置更西一點，深入戈壁大漠之中。而攏方邊郡則面臨著匈奴和小羌國兩方的包圍。小羌國的立場搖擺不定，哪邊風(fēng)大跟哪邊，近年來匈奴勢大，小羌國幾乎完全淪為匈奴附庸。如果匈奴準備大肆進攻，必然會聯(lián)合小羌國，攏方邊郡的壓力會很大。

    這就是霍屹必須寫信的原因。

    “攏方邊郡郡守李儀。”陶嘉木說：“他一向不喜歡你，恐怕不會聽從你的建議。”

    他說的非常直白，旁邊的張校尉卻聽得有點膽戰(zhàn)心驚，默默退下了。

    這個層次的矛盾，就不是他能接觸的了，不過陶嘉木神色淡然，他和霍屹相處二十多年，知道什么話可以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