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頁
左邊的團子呀呀地咬著舌頭:“兄長……騙幾?!?/br> 右邊的專注舉著手臂想扯他的腰帶:“嗚……帶帶?!?/br> 陸瑁唯有尷尬地彎下腰:“噓,噓,兄長待會便帶你們玩?!?/br> 凌統(tǒng)打量著這兩個搗蛋鬼:“這是……” 陸瑁艱難地一手抱起一個,抖著袖子將兩個小屁孩圈得穩(wěn)當(dāng),一頭大汗地道:“是從父的后人,兄長忙于軍務(wù),自己的孩子都照看不了,還是我這個做弟弟的來養(yǎng)育他們吧!” 印象中,李隱舟從見過陸瑁,陸議也很少提起這個親生的弟弟,就連嫁給了顧邵的jiejie和他也只有數(shù)面之緣。比起生身父親陸駿而言,陸康與陸績更像他超乎血rou的親人。 陸績名為從父,實則一直被他當(dāng)?shù)艿芙甜B(yǎng),就連昔年犯下滔天的過錯,也是陸議一人擔(dān)了下來。 李隱舟只覺心間隱約刺痛,像被人剜去了堅硬的舊疤,揭開那段蒙著血霧的往事。 陸瑁卻渾然不知,依舊和凌統(tǒng)打趣著:“兄長這人也是,平時規(guī)行矩步的,我都有些怕他,今天這樣要緊的日子卻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你們這些做將軍的都這樣冷酷無情么?” 凌統(tǒng)搭著眼簾,看著手中素不離身的紅纓槍,半晌,還以一笑:“是啊?!?/br> …… 廬江城外,明月孤懸,茫茫的天際接于一片雪白蘆花,一眼無垠。 陸議站在城墻之下,片刻地不語。 瘦而深的倒影映在風(fēng)沙斑斑的古城墻上,脫去了戰(zhàn)場上一身厚厚的鎧甲,顯出薄削的弧度,深刻,卻無棱角,而溫和的輪廓經(jīng)霜歷雪,又隱然磨拭出鋒芒。 李隱舟的目光越過一望無際的曠野,落在那拖曳長長的影子上。 果真在這里。 小時候的習(xí)慣已經(jīng)積年累月地刻進身體,在他們都還是半人高的孩童的時候,逢至離別,便來這城外蘆花邊上,看明月千里銘刻下他們的昨日今夕,便知這聚散離合的塵世,終有些什么永志不滅。 陸議站了許久,直到深寒的月色中抽出一絲一絲的細雨,才抽身準(zhǔn)備離開。 仰頭卻見一柄傘,在不知何時已傾在頭頂。 竹篾撐起的布帛已被雨霧洇得濕潤,凝成掛不住的水珠在視野中嘀嗒落下。 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李隱舟撐著竹傘站在他背后,片刻,只道:“逝者已逝,伯言,節(jié)哀?!?/br> 陸議眨了眨在風(fēng)中吹紅的眼,慢慢轉(zhuǎn)回了身,從他手中接過尚存余溫的傘柄,只頭也不回地道:“回去吧。” 兩人順著長長的墻壁往城中走去。 畢竟也不是七歲的孩童,再鉆狗洞未免幼稚可笑。一路踩著濕軟成泥的蘆花,李隱舟想了一想,還是問:“公紀……是什么時候過身的?!?/br> 陸議平緩地道:“子明取下東三郡的時候,軍令和公紀的喪訊在同一天傳來。子璋說他聽見江陵捷報后才肯咽氣,臨終只說,他可見將軍了?!?/br> 陸績的身體自小便不見好,又經(jīng)數(shù)次打擊,能頑強地活到現(xiàn)在,或許只是為了給往昔的荒唐一份該有的擔(dān)當(dāng)。 他是真的長大了,也解脫了。 李隱舟慢慢走過泥濘的長路,任細絲般的雨涼滑地落在臉上,也落在心頭。 公紀已安于九泉,子休,你呢? …… 走至城中,還未至陸府門口,迎面便撞上一個嬌小匆忙的姑娘。 李隱舟停下腳步,訝異地喚了聲:“阿茹?” 一見這兩人冒雨的身影,孫茹險些哭出來,連最珍愛的裙子沾上泥點子也顧不得,急道:“快,你們快幫我找找延兒?!?/br> 她身后一眾奴仆也魚貫而出,一股腦往四方散去,在茫茫夜色中尋覓少主的蹤跡。 李隱舟扶住孫茹焦急的手,幫她鎮(zhèn)定下來,等她緩過一口氣,才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孫茹眼含淚光,這才將原委道來。 陸延是一刻之前被發(fā)現(xiàn)走丟的。 說來好笑又好氣,陸瑁是個天色的孩子王,府上大大小小的少主小娘都圍著他團團轉(zhuǎn),他被纏得分/身乏術(shù),索性讓這些猴孩子們自己玩起捉迷藏。等到夜深客散,清點回小孩的數(shù)量,才發(fā)現(xiàn)丟了一個。 好巧不巧,偏偏是自家兄長的獨子延兒。 陸延年方三歲,剛是走穩(wěn)路、會說話的年紀,許是自己摸索著溜出了門,卻還不到記路的歲數(shù),直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 廬江不比吳郡安于江東深處,多年以來屢遭戰(zhàn)火,城中也多的是蜀中和北原來客。 若是這孫陸二家的少主被歹人擄掠。 陸瑁想一想便覺寒毛倒豎,只怕不等兄長發(fā)威,主公都要親手宰了他! 陸府上下傾巢而出,沿著長街一條一條地搜尋丟失的陸延。 陸議踏著滿地積雨,沉道:“夜深雨重,不可驚擾居民?!?/br> 孫茹回頭瞪他一眼,一言不發(fā)地一頭扎進雨中。 李隱舟忙拍拍凌統(tǒng)的肩。 凌統(tǒng)會意地越上墻頭,悄無聲息地跟上去,回頭對他不動聲色地搖搖頭,示意他放心,看得住。 李隱舟自然放心,這小子打小就有翻/墻越戶聽窗角的本事。 他擔(dān)心的是陸延。 印象中只模模糊糊記得陸議的次子陸抗將繼他衣甲成一代名將,而陸延卻未留下分毫光輝,若只是資質(zhì)平庸也就罷了,要是出什么三長兩短,他不敢想孫茹將有多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