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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道不妙,神色一變,準備快速解決這場滑稽的變故:“既然太妃們執(zhí)意抗旨,也就恕孤不留情面了。” 司馬懿遞下一個冷漠的眼神。 不能殺,那便綁,便捉,大不了下點狠手,也叫她們知道王法所在! 環(huán)夫人卻依然不為所動,終于再次啟口:“督軍好大的威風!可我不得不提醒督軍,我們雖只是先帝夫人,卻也是陛下的庶母,若督軍執(zhí)意替陛下弒母,令其兄弟失恃,便替他背著這不孝不悌的罪名!二則,便是犯了滔天的罪,合該春秋決獄、秋冬行刑,這才符合典法,豈有你督軍僭越拿人的先例?你枉稱拿了陛下的旨意,卻不分是非,不曾諫言,犯下這不忠、不孝兩條大罪,還不立刻束手!” 她的聲音雖清越動聽,語氣卻錚錚若劍鳴。 能討得曹cao歡心的女子,又豈是尋常弱婦? 條條款款數(shù)來,竟令磨刀霍霍的士兵有些駭住了,一時不敢動兵。 此事辦妥了,是督軍的厲害能干,若真出了岔子,少不得讓他們背鍋。 司馬懿雖為督軍,卻素為文臣,壓根沒握過兵權(quán),更不是張遼那種常年守城、上下與共的將軍,他的士兵自然也無張遼的士兵那樣不畏生死、執(zhí)令如山。 太妃們寸步不離,對峙的兩軍竟叫一群弱婦攔了下來。 何等荒唐! 司馬懿何時吃過這樣的暗虧,一時幾欲嘔血,萬般積憤涌上心頭,臉色陰霾密布,已掩不住沖天的煞氣。 他舉起長劍,眼神幾近威脅:“還不動手?” 話音剛落。 只聽嗖一聲銳響鳴空,一箭破空襲來,竟在他專注眼前、未及身側(cè)時偷了個空隙,擦過一眾林立的人頭,于千軍中直取他的手腕! 砰。 長劍落地。 這星火四濺的一瞬,誰也沒來得及防備,司馬懿只覺手臂上一陣遲來的鈍痛撕開皮rou,險些將他擊退倒下。 溫熱的鮮血四濺開,些許落在環(huán)夫人的臉上,未改其平靜肅然的臉色。 背后頓時傳來一聲驚呼:“是瘋?cè)藦堖|!” 舉兵對峙許久的兩軍,一同扭頭看了過去。 那滿頭花白的老者持弓策馬,終于遲遲登場。 張遼眼神磐石一般,神情堅毅中隱約含一股嗜血的戾氣,是沙場數(shù)十年錘打出來的殺伐果決,又豈是以文見長的司馬懿可比的? 這才是真正殺人的眼神! 曹植呆呆立在一眾兵馬后頭,還未來得及從太妃們傾巢出動、張遼終于現(xiàn)身的變局中轉(zhuǎn)醒過來,便聽得一陣窸窣的聲音。 “便是臨淄侯出言不遜,也到不了死罪的地步,這司馬督軍分明是挾私報復,想立威風!” 又有人道:“臨淄侯自認漢臣,才如此激憤,他是千古忠臣,陛下怎能黑白不分、忠jian混淆?” 這一陣的喧嘩也終是吵醒了龜縮不出的百姓,他們雖不敢像太妃們一樣站出來,卻也被這激蕩的局面所感染,終于一吐新帝上位以來積累的怨氣。 是非公道,本在人心! 只是早該說出的話壓在強權(quán)之下,直到這一刻才不吐不快。 司馬懿陰沉著臉,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臂,劇痛中竟吐不出一字。 而曹植望著眼前聚攏的人潮,只覺心潮也跟著波瀾起伏,澎湃不息地拍擊著心門,響過一切世間雜音。 一時百感陳雜,卻不由捫心一問—— 為何? 便聽得背后那淡如水、靜若林的聲音響起:“張遼將軍挺身而出,是為答謝魏王的相知相遇;太妃們置身險境,是因唇亡齒寒,今日是你,來日便她們的孩子,為母者本就至剛。這些百姓肯出這一聲,只是想求一仁善君王。這世上有萬般人,萬種事,他們不會介意如今天下姓甚,不在乎今朝是漢是魏,終其碌碌,不過是想努力一活。眼下司馬仲達已率兵馬在此,君若求死保全氣節(jié),不如利落自刎以免拖累無辜,若還有一線生志,則苦厄加身又如何?當以劫波拭鋒芒!” 那握在掌中的箭冷硬地貼在肌膚上,卻無法令guntang的心潮平復下來,曹植只聽對方聲音一頓,越發(fā)沉郁—— “三十年磨一刃不算晚,如今箭在袖中,是以自刎謝舊朝,還是用之射天狼,都在君侯一念間?!?/br> 第143章 嘀——嗒—— 溫熱的血順著慘白的手臂淌下, 濺在石板上,也將司馬懿的視野染得緋紅,令他本就陰森沉郁的目光, 又染上幾分嗜血的狂潮。 張遼一騎當先, 打馬府前,請諸位太妃先行避開。 他自己卻依然手持利刃、跨著戰(zhàn)馬領(lǐng)于軍前,眼神同樣冰冷肅殺地回視如今位極人臣的督軍司馬懿。 司馬懿鼻側(cè)忍不住地抽動, 耳畔一派兵刀的喧嘩退去,只余風聲獵獵不絕。 他要殺曹植, 絕非沖動或者泄憤之舉。 臨淄侯畢竟是姓曹的。 有太后及張遼一等老臣撐腰, 只要不生事端,曹植保住爵位、重回政局是早晚的事, 到時候不管他與新帝曹丕如何相協(xié)相斗, 都不會容他司馬懿這個外臣分走曹氏權(quán)柄。 值得慶幸的是,這曹子建也是腐儒一個, 偏在這節(jié)骨眼上惹禍上身, 給他平白送上斬草除根的機會。 若不趁機下以殺手,等他當真醒悟過來棄漢忠魏,就等于給自己留了個背景強悍的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