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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誰也沒有接他的動作。 也無人回應。 刀槍都逼到殿前了,這人還有心思引氣救人?只怕是他一身好本事來不及施展,榻上的少年就要涼成一具死尸了! 一時間連持兵的士兵也有些琢磨不透這似敵非敵、似友非友的李先生,殺伐冷酷的腳步被麋照一槍攔著,卻也沒敢立刻碾過去。 倒是麋照眼神一震,被喚醒一般,重重將槍桿往地上一擲,音量驀地拔高:“沒聽見他的話嗎?!” 空氣中隱然彌散著對峙的殺意,被堵在殿中的太醫(yī)橫豎沒有辦法立刻逃生,也不敢先觸這小閻王的霉頭,唯有聽他這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以長夾取出竹管遞到李隱舟手上。 李隱舟目光專注,混看不見殿外越發(fā)濃重的殺氣般,將竹管通過切口送至少年體內(nèi)。 榻上的諸葛喬刺痛地驚咳一聲。 李隱舟立即按住他的胸膛,聲音低而甚篤:“竹管入體,痛甚刀刃剮rou,但不經(jīng)痛苦,難愈頑疾,少主萬請忍耐?!?/br> 已昏迷的少年仿佛聽見了一般,眉目擰成深線,片刻竟當真沒有再掙扎分毫。 趁著其軀體平穩(wěn)的一刻,李隱舟動作干凈利落,將那竹管深深送了進去。 而竹管的另一頭,則已浸入封好的瓦罐中。 噗噗。 氣泡破水的聲音在氣氛凝然的殿宇中顯得格外清晰,同時也將看呆的眾人瞬間喚醒過來,只見李隱舟從容不迫地引線穿針,將已渡出氣體的竹管牢牢固定在少年肋下的胸壁上,這才取了潔凈的布帛將傷口掩上。 率領(lǐng)士兵的頭目已按捺著性子等麋照讓開,許久不見其有絲毫的動作,陰沉的臉色再也不見一絲的委婉,按在長/劍上的手有些不耐地慢慢轉(zhuǎn)動。 麋照本緊繃的唇角揚起一絲弧度,眼神愈發(fā)熾烈。 不過一戰(zhàn)! 就連那病榻前的先生都從容不驚地恪守其位,他一個刀頭舔血的將軍還會畏懼廝殺么? 這一剎那,那深浸入泥中的槍幾乎就要拔出,而對面的士兵眼神卻霎時有起了變化,明暗交錯的眼膜中隱約地映出一襲削瘦而清癯的身影,在一瞬而過的急電中閃了一閃。 一片空闊無垠的雨聲中,麋照只聽見背后的一道腳步聲自高處而下,不徐不疾地走到了他的背后。 他拔槍的手險些一滑。 對面的人同樣有些驚愕地狹起眼,目光越過少年將軍緊繃的肩角,落在后方那慢慢步來的李先生身上。 李隱舟剛料理完諸葛喬的急癥,手指漸染的鮮血尚未擦凈,將一襲干凈清新的青衫染上一絲微腥的血味。 而他表情寡淡,面對排布的兵陣毫無緊張,甚至對不速的來客微微頷首算施了一禮,只道:“閣下是奉皇命而來?” 領(lǐng)首的兵長微擰了眉,冷冷道:“是?!?/br> “既然是皇命?!崩铍[舟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不如一宣,也好令諸葛少主走個明白?!?/br> 宣令? 他方才和麋照說的一席話難不成是廢話么! 麋照驟然聽得李隱舟對其發(fā)難,轉(zhuǎn)瞬也想到了什么,福至心靈地跟著補一句:“是啊,口說無憑,你空口白牙說的算什么?陛下究竟下了什么令,令又在何處?” 領(lǐng)兵者幾乎嘔血。 這兩人擺明了在拖延時間! 反正皇上金口玉言,他不愿多生事端,索性將劉備的話不添一詞、不置語氣地復述了一遍:“陛下口諭,諸葛喬既然病重,孤便賞他殉葬孤的弟弟,也算保了他的忠孝兩全!” 末了,冷笑道:“先生這便可以讓開了吧?” 李隱舟長眉一蹙,卻似聽到了個大難的問題。 對面的人眼皮一跳,隱約生出一種要事將生變的預感。 果然,這李先生仍舊寸步不動地擋在前頭,神情微帶迷惑地問:“可若諸葛喬不再病重呢?” 什么?! 不等對方拔劍發(fā)作,李隱舟終于是慢吞吞挪開一步,將背后遠處的病榻展給他看:“陛下說的是,諸葛喬病重,賞他殉葬二位將軍,可并沒有說要殺他以殉葬。眼下諸葛少主已轉(zhuǎn)危為安,還請閣下先回稟陛下,以免誤傷無辜?!?/br> 兵已至殿前。 難道有誰以為他只是來收尸的不成? 率兵的將領(lǐng)萬沒料到對方居然在這節(jié)骨眼上和他玩起了文字游戲,一時間氣血上涌,卻偏找不出明面可說的話反駁回去—— 陛下話是那樣說的。 他豈妄自改動上令? 久居宮闈的禁軍首領(lǐng)目光在雨中愈發(fā)陰冷,出發(fā)之前怎么也想不到會被這兩人耍得團團轉(zhuǎn),片刻怒意滾上胸膛,堵在干澀難言的喉嚨管中,在這剎那幾乎咬出一嘴的血來:“你敢耍我?!” 第149章 銀灰色的急電從深黑的雨中迅速轉(zhuǎn)過, 將對方本就不善的面目照上一重寂寂寒光,淅淅的落雨砸在堅硬的盔甲上,四濺的冷霧中, 那陰鷙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了過來, 絲毫不掩飾眸中沖煞的殺氣。 李隱舟這便看清了這位架勢十足的禁軍頭目的面孔。 是傅安。 昔公安太守傅士仁的兒子。 一年余前呂蒙白衣渡江奇襲東三郡,一舉拿下江陵后,這本駐守公安的傅士仁便比糜芳更麻溜地望風而投了。 可憐零陵太守郝普孤身殉城, 這兩個懦夫倒活得逍遙。麋氏本為殷實富賈,又有麋夫人一重裙帶關(guān)系護身,眼下沒了關(guān)羽的挾制,此前不戰(zhàn)而敗的恥辱也便無人敢提了。而傅家就沒有一個得勢的夫人吹枕頭風,更談不上什么家底,因而公安失守, 轉(zhuǎn)眼就陷入了頹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