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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老鼠? 李隱舟尚未說什么,陸延已小小地歡呼一聲,輕輕扯著李隱舟的衣袖,怕他一口回絕似的,搶先道:“先生去府上坐坐也好呀?!?/br> 聲音糯糯的,像個軟團子。 言外想玩的心情,卻是一點都壓抑不住。 被這一大一小兩人直勾勾盯著,李隱舟哂笑一聲,索性答應(yīng)了。 “只這一次,下不為例?!?/br> …… 是夜,雪落無聲。 曠月無垠,落在高低錯落的檐角上,將整個莊嚴(yán)肅穆的陸府勾勒出一重又一重山一般深沉的剪影。孫尚香、李隱舟與陸延三人便潛藏在祭五谷神的高樓上,靜靜等著那夜中的碩鼠出動。 咚、咚。 就在三人睡眼乜斜的時候,一陣悶沉的聲音從樓頂傳來。 孫尚香頓時來了精神,眉梢微揚,彎起的瞳孔泛著瑩瑩月光:“聽,小老鼠來了?!?/br> 第160章 番外 “哐當(dāng)?!?/br> 孫尚香說話的關(guān)頭, 袖中籠著的燈已盈盈舉起,對著那肅穆暗沉的高案一照,登時讓那在低影中窸窸窣窣的小家伙現(xiàn)了身。 被逮個正著的“小老鼠”木立片刻,端在心口的半碗rou粥不留神脫手砸在地上。木碗在眾目睽睽下骨碌轉(zhuǎn)了一周, 最終顫巍巍停在了陸延腳下。 陸延眼也不眨地直直瞧著光下那道佝僂著掩住臉的瘦小身影。 是個……小孩? 偷食吃的小東西也呆呆從指頭的縫隙望出去, 見一男一女持燈看了過來, 中間立了個緇襟棉襖的小少主, 眸光熠熠打量著他,眼神困惑不已。 兩個半人高的小不點隔著明明的燈火對視一眼, 大概都能猜出對方的身份與目的。陸延雖然年幼,卻也馬上反應(yīng)過來, 抬手喚了聲:“你是誰?” 那窮酸破落的小孩卻沒那么客氣了,眼珠一轉(zhuǎn),撒腿就跑。 一面跑著, 一面偷偷扭著脖子回看有沒有人追來, 沒注意門前已陰測測站了個人,悶頭便撞了上去。 小孩驚恐地抬眸,還沒叫出聲,脖上一緊, 已被連衣帶人一塊拎了起來。 陸延眨巴眨巴眼睛, 目光跟著落在來人的臉上, 手臂驚喜地招起:“顧公?!?/br> 來的正是顧邵。 許是剛從宴席退場,他一身皂色朝衣尚染酒氣,此刻單手利落地提了小孩在手, 唇角勾起,笑道:“原來是你這只小老鼠,陸都督家的粥也敢偷?” 小孩見掙脫不開, 腦袋一垂,抿著嘴不吭聲。 他雖不言,但李隱舟能從他一身破爛襤褸的衣衫看出原因,俯身對著那雙倉皇躲避的眼睛,問他:“你家里可還好?” 小孩一聽“家里”兩字,倔強擰起的眼皮紅了一圈,咬著牙低聲道:“去年鼠患厲害,我家養(yǎng)的蠶都被糟蹋了,今年,今年……我們實在是沒有糧食了?!?/br> 說著仰起頭,見這人一身白衣素服,顯然是普通百姓,于是心存一線希望地求道:“我家中還有母親和meimei,您行行好,讓我回去吧?!?/br> 孫尚香拿燈照近那張瘦骨嶙峋的小臉,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臉上的灰塵,輕聲問:“那你父親呢?” 小孩一扭脖子,將臉別開,卻不答話了。 孫尚香微皺了眉,衣角吹飛在涼涼夜風(fēng)中,片刻只笑了笑,對顧邵道:“稚子無知,送他回去吧?!?/br> 顧邵點頭。 要是換了他小時候的脾氣,真得揪著這小賊問出個二五七不可,早年一身的鋒芒在人情冷暖中淬煉過,也削去了尖銳的棱角,更圓鈍,也更成熟些。 陸延跟著三個大人走下樓,那臺階極高,他一腳一腳試探著踏下去,目光瞥著顧邵挾在手臂下的小孩,又仰頭看向顧邵,終忍不住問:“我們不報官嗎?” 顧邵低眸,本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停頓在他認真的臉上,便正經(jīng)了幾分。 他反問:“為什么要報官?” 陸延又垂頭看路:“君子不取不義之財,哪怕一粥一飯,拿了別人家的東西,不就是偷嗎?” 顧公今天的行為,和夫子講的禮儀道德的規(guī)范大有不同。 小陸延很是困惑。 孫尚香提燈跟在后面,也不去攙扶,只細心替他照著回轉(zhuǎn)的樓梯。聽到這一問,才有趣地跟著道:“你覺得他有錯嗎?” 陸延看一眼那瘦得凄慘的小孩,又瞧見自己一身熨帖干凈的錦衣,似乎也覺得有些過分。 他咚地往下走了一步,回頭看向高處的顧邵,虛心求教:“先生說,孔夫子不喝盜泉的水,是因為他品性高潔,可人要是快餓死了,又能不能去偷盜呢?” 畢竟是陸家教養(yǎng)出來的孩子,不可能問出后世“何不食rou糜”之類的愚蠢問題,但小陸延這一問,還是令博聞廣識的顧孝則噎了一聲。 孫尚香也用眼角瞟著背后的李隱舟,示意他說點什么。 李隱舟默然走在最后,覺得陸家這位小少主還挺有陸遜小時候那股藏在背后的反叛與執(zhí)拗,對一切圣人先師的教誨充滿懷疑。 能不能為了活命而偷盜,這可真算個千古難題。 他信步跟下樓梯,正兒八經(jīng)道:“能不能偷盜我不知道,可他并沒有偷盜,所以我們也沒必要報官?!?/br> 陸延驚訝地張開了嘴,沒敢質(zhì)疑他,但也不想被隨便糊弄過去,半晌悶悶道:“可我都看見了?!?/br> 李隱舟問:“你看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