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很開心，揮動(dòng)著人族幼童的手，做出了要抱抱的姿勢。

    于是紅尾巴把他放在了兇獸的鼻吻上。

    他抱著兇獸額前涼絲絲的角，看到對方暗藍(lán)色的瞳孔。那雙眼凜冽寒涼，又帶著一絲淺淺的溫柔。

    “軟哥哥！”年幼的雪塵奶聲奶氣道。

    ……猙。

    荊雪塵已經(jīng)很久沒做有關(guān)猙的夢境了。

    他實(shí)在熱得難受，或許是睡前太過胡吃海喝，吞掉了一整瓶升靈丹的原因，現(xiàn)在他四肢百骸都充斥著靈氣，身體本能地變出更堅(jiān)韌的形態(tài)，不斷容納吸收著靈氣。

    一條毛茸茸、胖乎乎的灰色尾巴從股后鉆出，頂開小衣，煩躁地甩來甩去。

    等等，商夢阮？？！

    荊雪塵一個(gè)激靈睜開眼，卻見仙君正冷冰冰坐在他面前，垂眸注視著他。

    荊雪塵又閉上了眼。

    肯定是噩夢。鬼壓床了，嗯。

    “草墊可還合適？”商夢阮冷冰冰地問。

    許久之后，才傳來一聲小得像貓叫的回答：“合適。”

    緊接著，荊雪塵“騰”地一下滾起來，弓著腰把自己團(tuán)成一個(gè)球，軟軟圓圓的豹耳壓平，幾乎縮進(jìn)了炸起的卷發(fā)里。

    蓬松的寬大尾巴卻無處可藏，無論他如何嘗試著收回妖形，尾椎都有一股靈氣勁頂著，收不回去。

    他先是慌亂地把尾巴塞到草窩下，太胖了塞不下；抱在懷里，還是不對勁。最后他腦子一熱，出于某種本能，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尖。

    啊，安心多了。

    不不不這更顯眼了啊?。?/br>
    他一臉懷疑豹生的表情，看在商夢阮眼中，卻是一只半妖半人的少年，睜著一雙圓圓的漂亮貓眼，由于尾巴過于胖乎，一張嘴塞不下，漏出了一大團(tuán)毛茸茸的灰色絨毛。

    ……手感一定，非常、非常柔軟。

    卷發(fā)少年似是也被自己的本能反應(yīng)驚嚇到了，“呸”地吐出尾巴，又“呸呸”地把糊在嘴里的毛吐出來。

    即使是沒有換過毛的幼年雪豹，毛發(fā)也又厚又長，經(jīng)過荊雪塵這么一折騰，空氣中很快便飄滿了絲絲縷縷的絨毛。

    那些毛在凡人眼中或許微不可查，但對于商夢阮來說，卻看得很清楚。

    他微微蹙了眉。

    荊雪塵嚇得差點(diǎn)跳起來。

    果然白天那個(gè)看起來還不錯(cuò)的商夢阮是錯(cuò)覺吧！現(xiàn)在居然還知道了他是妖！

    那豈不是連“人不吃人”這最后一條道德底線都不能保護(hù)他了？

    荊雪塵正瑟瑟發(fā)抖時(shí)，胸口的奶豬忽然燙了一下。

    對了，至少不能讓商夢阮知道，他是雪豹妖。

    ……為了妖族大義還有自己的小命，讓他紆尊降貴暫且裝一下貓，也不是不可以。

    “喵，我是貓妖，獅子貓妖?！彼麑W(xué)奶豬叫了一聲，弱弱道，“我爹是貓妖，但我娘是人族。雖然我現(xiàn)在……是這個(gè)樣子，但體內(nèi)還流著一半的人族血液?！?/br>
    荊雪塵半真半假地示弱，寄希望于自己的半妖身份能喚醒商夢阮不食用同族的心。

    “純血妖族無法在換毛期之前擁有人族外貌，但仙君你看，我今年十六歲，還沒開始換毛，但從小就有人族的形貌?！?/br>
    他逐漸鎮(zhèn)定下來。

    再不濟(jì)，也有奶豬帶他逃跑嘛。

    商夢阮仍是沉默。

    也不知少年的哪句話產(chǎn)生了影響，仙修雙眸空茫，灰黑的空茫之下，又隱藏著深淵。

    明明在看著眼前的少年，卻仿佛在看其他人。

    人在這里，心神卻仿佛去了另一個(gè)地方。

    看不出七情六欲，看不出任何想法意圖，仿佛商夢阮坐在那里，便如一座冰山橫亙，阻隔了所有對他的揣度，所有接近他的嘗試。

    沒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卻仿佛能看穿任何人的想法。

    荊雪塵快撐不住了。

    即便六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全然陌生的妖王時(shí)，他都沒有感受過這么強(qiáng)的壓迫感。

    不同于妖王身上濃重的血腥氣，這個(gè)人族氣息的可怕之處在于“無”。

    正是因?yàn)椤疤摕o”，才會(huì)有無數(shù)未知，以及神秘未知帶來的可怖。

    荊雪塵很冷，他沒忍住，又叼起了豹尾巴。

    “仙君，要吃掉我嗎？”

    他快哭出來了。

    商夢阮似乎從某種夢境中蘇醒過來，神情一松，從冰雕變回一個(gè)活人。

    “你想拜本君為師？”他淡淡問。

    “……我，”荊雪塵萬沒想到他會(huì)突然提起這件事，有些呆怔，“我是有這個(gè)想法?！?/br>
    “是為了猙？”

    商夢阮漠然道。

    第9章

    “是為了猙？”

    商夢阮的雙眸太寒，荊雪塵知道，如果他沒有回答好這個(gè)問題，可能會(huì)直接交代在這里。

    搖錢樹說，他最討厭有人覬覦猙。

    荊雪塵全身毛發(fā)都僵硬起來。

    “不是。”他盡可能平靜地略過此事，又道：“是因?yàn)轲捘愕膔ou、不對，修煉?！?/br>
    這倒是大實(shí)話。

    他的嘴開始重新順溜起來：“你很厲害，能教我很厲害的招式。修煉好了，我就能保護(hù)我喜歡的妖，和人?！?/br>
    當(dāng)然也包括猙。

    商夢阮眨了一下眼，道：“不為大道，不為三界。只為這些？”

    “……是?！鼻G雪塵為他的話迷茫了一下，然后真誠道，“我只想護(hù)身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