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赤和村篇(十七
燕北凜身為神庭刑法執(zhí)事,專行殺伐之事,乃是神庭那鋒利的矛,屠戮世間違逆神明旨意之人。此次由其親自出面,還帶上了神庭寶器滌罪劍,自然不會是真的為了剿匪而來。 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黑羊寨大當家凌震,一個叛神者的后裔! 叛神者三字之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被神庭之人冠以這樣的名號,的確是被追殺三天三夜都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燕北凜以滌罪劍攻破了凌震那渾厚的念氣護罩,在凌震肋下刺出一道不斷溢血的傷口。 但是下一刻,凌震卻從乾坤袋之中取出了一把古琴,此琴單單是琴盒的質(zhì)量就能抵住滌罪劍的一擊,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那這古琴的威力自然讓人覺得難以想象。 而從燕北凜此時警覺之中帶著些許懼意的態(tài)度來看,更能看出此琴之不凡。 古琴又稱瑤琴,這赤心古琴四尺見長,梧桐作面,梓木為底,通體髹紫漆,表面光滑細膩,雙連弧形腰部如若處子纖細的蠻腰。上有七弦,分別內(nèi)合金、木、水、火、土、文、武,七根琴弦上起承露部分,經(jīng)岳山、龍齦,轉(zhuǎn)向琴底的一對“雁足”,又象征七星。 別的不提,單單看著外形,也知這古琴必然價值連城。 雖本是五大三粗的山匪之王,但當凌震席地而作,膝上橫琴之時,一股儒雅的氣息散發(fā)開來,如同百年前的文士一般,說不盡的風流絕塵。 “赤心赤心,五百年前你陪伴赤曜星官多年,琴音傳遍八荒四海,威懾九天十地。幾十年間又隨我父縱橫四方,所向披靡。今天倒是要委屈你,與我奏一首曲子,叫這天地聽到你的聲音?!绷枵痣p手撫琴,喃喃開口對其說話,甚至有些晚輩對長輩一般,看上去難免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但燕北凜卻一點笑不出來,他面色陰沉,心生不妙,危機之中他一咬牙踏步而出,化作一道殘影,直接沖到凌震身前,似乎不想給他撫琴的機會。 但是凌震的手指,還是撥動了琴弦。 鏘。 一聲清脆悅耳的琴聲響起,一石激起千層浪,琴音如若空谷幽蘭,悠然奏響,漣漪一般散向四方。 奔襲之中的燕北凜只覺心神顫動,這琴音似乎直達心海,蕩漾之中自己凝聚的力量竟不由自主地消減了半分,他怒然再次強沖三步。 這時第二道琴音奏響,琴弦顫抖,琴音嗡然,如同山谷之中起了風兒,吹散了清晨薄霧與流嵐,涌向山谷的出口。 頓時已經(jīng)來到三步外的燕北凜身形驟緩,如同迎面撞上了一陣狂風一般,他目生驚異,沒等他沖破面前這無形的狂風,凌震手指撥動,琴音不斷響起,那陣狂風漸漸變得越發(fā)有力,竟使燕北凜再不得寸進。 “豈有此理!”燕北凜驚駭之中心生怒火,他怒喝一聲,全身肌rou繃緊,體內(nèi)那驚人的力量爆發(fā),他頂著無形的狂風繼續(xù)突進,手中滌罪劍就要斬向凌震的天靈蓋。 這時只見凌震左手跪指,右手摘弦,琴弦發(fā)出一聲崩然脆響,頓時那狂風呼嘯,如若驚濤駭浪一般劈打而出,擊得燕北凜不進反退,被生生推出了五米遠。 “我就不信今天殺不了你!”燕北凜胸腔中的戰(zhàn)意被激得熊熊燃燒,他身形再閃,從左側(cè)奔向凌震。 凌震此時目光落在膝間瑤琴上,雙手不斷撥動琴弦,神色肅然,全神貫注,竟是無視周遭的喊殺,也似乎看不到身形如風似電不斷試圖殺來的燕北凜,他只是要奏完這一支曲子。 慢慢地,這悠然的琴聲變得急促了起來,那幽靜的山谷之中風聲大起,霧氣逸散,狂風吹襲著山壁,掠過陡峭的山崖。 那不斷切換方位試圖進攻的燕北凜不停被狂風拍打,無論如何也進不到凌震一步之內(nèi),外人看上去似乎仍是燕北凜一人化作數(shù)人在圍攻凌震,但燕北凜自己卻感覺到反而是自己被狂風包圍了一般。 “這不可能!”眼看凌震將這一首《谷風》演奏的如此淋漓盡致,燕北凜此時由怒轉(zhuǎn)驚,心生駭然,他歇斯底里地罵道:“為什么你也精通音念之法???明明你只是個意念師!” 很明顯,燕北凜得到的關(guān)于凌震的情報里,并沒有提及他在音念上也有如此造詣,竟一曲奏響之中逼得自己絲毫不得靠近。 甚至此時燕北凜已然不是隨著自己的心意在主動進行攻擊,而是被卷入了這空谷狂風之中,進退不得,只能不得已的以攻代守。 原本凌震和燕北凜身邊五米之內(nèi)就沒有旁人靠近,這一次琴音奏響,凌震坐下的地方便化作了暴風眼,身邊無形的氣流倏然流轉(zhuǎn),地上的樹葉和花草隨之舞動,飛沙走石,一些靠近的山匪和官兵又被擊退了數(shù)步,使得這一塊直徑二十米的區(qū)域僅剩屹然不動的凌震和身形閃爍的燕北凜。 燕北凜在凌震身邊不斷變幻位置,那些狂風如同無數(shù)個拳頭在他身邊揮舞,使他每一刻都要繃緊神經(jīng)去應(yīng)對,若是稍不留神,他極有可能被這勁風攪得粉身碎骨。 但是這一曲并沒有直接要了燕北凜的性命,他如同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扁舟,苦苦支撐,終于得到了曲終一刻。 可是燕北凜連趁著曲終之時進行奇襲機會都沒有,因為這一曲幾乎耗空了他的力氣,他只得謹慎地連退三步,甚至雙腿踉蹌,險些站不穩(wěn)身子。 “噗!”終于掙脫了狂風的燕北凜難以抑制地吐出一口鮮血,驚怒地罵道:“你這卑鄙的東西!” “呵,我已經(jīng)告訴你我這八年,可是一刻不曾閑著?!绷枵痣p手壓在弦上,暫時停止了撫琴,畢竟這一曲下來對他來說也是消耗甚大。他抬頭看向燕北凜,漠然開口道:“是你太狂妄了?!?/br> 燕北凜不服氣地喝道:“少裝模作樣,若非這赤心古琴乃是超凡脫俗的寶琴,以你這點音念的道法也想傷我???” “的確,我僅能將赤心古琴的威勢使出三分之一罷了,遠遠無法與我父相提并論,更別提赤曜星官了?,F(xiàn)在倒是有些后悔年輕氣盛,拒絕隨著父親修煉音念之法,而一心去練意念與念氣。”凌震如此說了一句,隨后有些遺憾道:“不然這一曲下來,你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br> “就算修得像你父親一般強大又如何,最后不還是身死命消的下場!”燕北凜冷然譏諷道:“你們這些狂妄到膽敢藐視神明威嚴的惡徒,才是真正的注定死無葬身之地!” 凌震漠然盯著燕北凜,堅定道:“神明掌管四方天地,維護天地法則,cao縱日月星辰,本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虑?,但既然作為‘?guī)則’的存在,就應(yīng)無形無跡,融于自然??汕О倌陙砩衩鞒苏瓶靥斓剡\轉(zhuǎn),還偏要將規(guī)則加到人的身上,意圖使每個人都受到命運的約束,這就是錯的,既然是錯的,就要反抗?!?/br> “一派胡言!”燕北凜身為神庭執(zhí)事,自然是堅定的維護神明威嚴,此時聽得凌震如此違逆言語,他心中大怒,呵斥道:“是神明創(chuàng)造了世界,又保證這個世界的運轉(zhuǎn),若是沒有神明,豈有你的存在?既然生于天地,自然要服從命運,自古奉承‘天地君親師’,天地乃是神明所化,你這等不尊天地之人,還妄想掙脫命運?不是自尋死路是什么???” “我敬畏天地,也敬畏神明,但不代表我一定要屈服于此。”凌震也絲毫不為所動,眼神毅然道:“人是自由的,每個人都有權(quán)力走屬于他自己的道路。神明,應(yīng)該高居天上,在云端之上俯視他們所創(chuàng)造的蕓蕓眾生,靜看眾生百態(tài),而不是將他的觸手伸入凡世,不斷把這世界按照他們的意愿去肆意揉捏?!?/br> 沒等燕北凜反駁,凌震緊接著說道:“更何況,他的這些觸手已經(jīng)越發(fā)骯臟?!?/br> “他們聲稱不問凡事,卻毫不思索、如同傀儡一般奉承神明旨意攪動世間?!?/br> “他們自認為自己超凡脫俗,卻又免不了自身心中的貪婪、傲慢與喜怒?!?/br> “表面上光鮮亮麗一塵不染,實際上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讓人作嘔的勾當。” “說是神明的仆人,卻已經(jīng)將權(quán)力欺壓到所有人的頭上??!” 凌震雙眸閃光,凜然道:“說的就是你們——神庭!” “夠了!給我閉嘴!”燕北凜額頭浮起青筋,爆喝一聲打斷了凌震的話語,他怒不可遏道:“你褻瀆神明,還誣陷神庭,簡直罪不容誅!” “你看,這就是你們的執(zhí)事風格?!绷枵鹈鏌o波瀾,冷笑道:“總把自己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任何對你們的非議與抵制都是不可容忍的,不用其他任何理由,就可以定位罪不可赦。你們就是這世間的一片烏云,籠罩在所有人頭上,而我們遣神眾要做的,不過是守得云開見月明罷了?!?/br> “你”燕北凜竟是一時不知反駁些什么,但一直以來的神庭教誨使他還不會因為這三言兩語就動搖了信仰,他此時怒極反笑,道:“守得云開見月明?可是你們五千叛神者最后都要死絕了,整個風隱大陸,算上你在內(nèi)的叛神者余孽也不過數(shù)人而已,事實你們做的不過是一場徒勞!” 凌震有些黯然,但還是開口道:“但這并不影響我們的信仰,就算這五千遣神眾倒了下去,還會有另外的人站出來。更何況”凌震突然瞥了一眼場中間,看向了姜陵幾人,隨后喃喃道:“‘眾神隱,天穹開,天降行者巡四海’,萬源總錄上的讖語已然應(yīng)驗,你們神庭覆滅的那一天自然也不會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