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聲起
無論誰走誰留誰出生誰死亡,每日的朝陽都會分毫不差地在應(yīng)該的時間投射到每一片大地上,這是六界萬物僅有的平等。 妖王大婚,舉界歡慶,靈力織繪出的祥云鋪滿了天際,妖姬們用斑斕珍貴的彩石鋪了一條從王宮蔓延出,璀璨奪目,喜慶的禮樂之聲自清晨就不絕于耳,街市上再無精怪穿著暗色,都依著凡界的規(guī)矩?fù)Q上了明亮的色彩,家家都將早已備好的紅燈籠掛上了門扉,只等入夜禮成時點燃。 王宮內(nèi)也自是忙成了一團(tuán),喜殿早在昨日便布置完成,禮官指揮著宮侍們將晨起采摘的新鮮靈果擺盤供上靈臺,熟練的侍者們將象征著妖界至高權(quán)威的黛色繡著金絲龍紋花色的婚服一件一件地為他們的陛下穿戴好,一旁懸空掛著的是一件相稱的紅底白紋的重色錦袍,用銀絲線繡著妖界的至寶無霜花,流光溢彩,是除卻王后旁人不可碰瀆之物。 喜官打點好了一切捧著婚服匆匆趕出了王寢,飛著趕去了遠(yuǎn)處的宮殿。凡卿此刻遠(yuǎn)在另一間寢宮內(nèi),按照大婚流程,王后要被步輦自寢宮抬至妖界王宮正門,旁邊便是留上臺,此處為王族祭拜之地,大門非王室內(nèi)有婚喪嫁娶不打開。妖王要攜王后一步步登上九十九層祭拜先王的高臺,在頂處為先祖祭拜后回到臺下,再乘坐轎攆回到喜殿外接受群臣朝拜進(jìn)行授印儀式,昭告天下王后冊立。 而此刻在另一間寢宮內(nèi),凡卿臉色慘白面色難看到了極點,雙目無神地坐在鏡前由著妖精們?yōu)樽约和可闲┨釟馍闹?,他現(xiàn)下頂著一張堪比死人一樣灰嗆嗆的臉,縱使他天生容顏出眾也壓不住那身重色的喜服,侍者們小心翼翼地詢問他可否為他稍做修飾,滿以為平日里不言不語的王后會翻臉拒絕,哪想到王后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竟是閉上了眼隨她們擺弄。妖侍們大喜過望,趕忙端來了五色的花粉和各種精細(xì)的首飾物什為他打扮佩戴,妝扮好后又將繁瑣的禮服從里到外一件一件為他仔細(xì)穿好。 侍者們的忙碌凡卿入不進(jìn)眼里,他睜開眼只瞥了一眼鏡中又艷麗如昔的自己就飛快地錯開了眼不想再看,黑色的毒液沉浸到了五臟六腑,又被他強行壓回了心底。 還不到時候,他在心頭默念,無血色的指甲深深地嵌進(jìn)了rou里。 門外傳來金鐘撞擊的聲音,足足響了九聲,為首的侍者對著凡卿躬身跪地,恭敬地將雙手交叉舉過頭頂。 “王后,大典開始的時辰到了。” 凡卿漠然地看了她半響,終是放開手將手搭上了她高舉的手背中。 厚重的婚服被托起,隨著凡卿一步步走出宮門被帶到了陽光下,無霜花銀白色的花瓣閃著粼粼的寒光,凡卿坐上了罩著紅紗的大紅轎攆,在宮人們的簇?fù)硐孪驅(qū)m殿大門前進(jìn)。 無比輝煌燦爛,無比落寞傷神。 黎音此時頂著一雙哭腫了的眼泡子,呆愣愣地由著同樣眼圈通紅的凌煙圍著他不停地轉(zhuǎn)悠,待他反應(yīng)過來之時,鏡中的自己已被換好了一身象征著天界尊貴的透著流云暗紋的白色禮袍,白玉發(fā)冠下的發(fā)髻被梳理的一絲不茍。 “好了。這才是天界的月老仙君月老上神!”凌煙使勁吸了一下通紅的鼻子,似乎努力想像平常一樣說個笑話,可惜聲音都還帶著哭腔,“你該過去了,陛下他··········” 他說不下去了,剛抑制住的淚水又重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摯友乍然間不明不白地離世化歸,任誰也無法收斂好情緒裝作無動于衷。一旁一直默聲不語的白夜摟過了近乎崩潰的凌煙,對著黎音啞聲道:“阿音,時間要到了,你快去罷,萬不能讓讓陛下等你了?!?/br> 黎音隱約記得自己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玄淵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門,即將跨出宮殿門對他輕聲低語了幾句,直到黎音跟隨著仙侍們來到了天帝陛下的所在處時才想起來,玄淵說的是他們今日會跟在出行的隊伍中一路隨行,讓他先放寬心且安心隨陛下觀禮。 黎音恍惚地想著,可是還有什么用呢?日游神已經(jīng)不在了。 兩位神衹心連心,夜游神現(xiàn)下該是知道了吧? 他會是以什么樣的心情接受這場封后大典的?黎音想象不到。 玄淵昨日告訴他,日游神死的蹊蹺,他當(dāng)日在天界所受之傷尚未完好,頭一天還病怏怏的人突然直接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妖界本來就是件不要命的事,日游神行事雖然猛撞,卻也并非絲毫不顧及之人。 必是遇到了什么人,遭了他的毒手,甚至于可能都不用那人太費力,以日游神那時虛弱的狀態(tài)也是幾近于全無防抗之力的。 日游神于妖界之前并無往來,不存在尋仇滋事等問題,最有可能的,該是碰見了怕他阻礙婚典之人,因此痛下殺手以絕了夜游神的后路。 玄淵說到這點時候,黎音沒由來地想到了那位總愛找事的留姬親王,以及他臉上永遠(yuǎn)掛著的那副一切盡在掌控中的自得神情。 雖不知他兄弟關(guān)系如何,但是這種事他絕對做得出來。 黎音閉起眼睛復(fù)又睜開,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如今當(dāng)真無法可施,日游神不在了,夜游神不肯偷逃,天帝陛下又因著上古的赤海之盟對婚事無法加以阻止,眼見著一切再往最壞的方向發(fā)展,所有人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態(tài)逐漸不可挽回。 胸前的血玉又在滋滋發(fā)燙,玉的主人想也是又在念叨他了。 都什么時候了!黎音不耐地掐訣凝出了冰花附著于其上,一瞬間刺骨的冰冷讓他猛然抖了一抖,卻又為此多了幾分精神。 左眼皮一直在突突地跳個不停,黎音狠狠地掐了一下,眼前突然光華大盛,黎音趕忙跪下,著純白耀日云紋袍的天帝緩緩走出,豐神俊朗的惹人神奪,卻只有黎音明白他眼下若有若無的青黑從何而來。 他抬手示意眾人起身,看向了黎音,就在黎音以為他要同自己說什么正欲跪回去時,天帝卻只是轉(zhuǎn)過身,由著仙侍指引走在了前面。 那是黎音第一次真正明白,帝王并非無情,只是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