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了解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今年方供的新茶,茶色清亮的剔透,易云靖端著青花的瓷茶碗輕飲了幾口,抬頭便看見黎音捧著茶碗大口喝著,他微微挑眉,起身過去將他還未放下的茶碗拿過來。 “哎?我還沒喝完呢!”黎音不滿地伸手去奪,被易云靖側(cè)身避開,他空閑出來的另一只手反而抓住了黎音伸出的手。 相近的指溫讓黎音飛快地縮回了手,易云靖笑了下也沒再堅持,而是低頭仔細看起了手中的杯盞。 “喝的是白水?”易云靖有些了然地將茶盞放回了桌上,轉(zhuǎn)而坐在了黎音旁邊的位子上,黎音曾經(jīng)在他面前喝過茶,可不似這般飲牛飲驢糟蹋好茶,這杯中清清的水毫無半分茶葉,可不就是白水。 “你派來的小祖宗!”黎音轉(zhuǎn)頭對著不遠處低頭候著的綠婉撇撇嘴,又扭過頭看著坐在他旁邊的易云靖道:“生怕我多喝一口茶水沖了藥性,看我看的緊著呢!” “綠婉竟然這般大膽了!”易云靖佯做很驚訝的樣子招呼綠婉過來,笑著問她道:“誰給的你這膽子???” 綠婉抿唇輕笑,也瞧出了陛下心情甚好,柔聲道:“自是陛下您給的啊!” “哈!”易云靖大笑,“說得好,朕給的!說的沒錯!” 黎音送了個翻了個白眼給這對一唱一和的主仆,暗想著這綠婉在易云靖心中還真是與眾不同,換了個人這么同易云靖滑嘴,這會子估計都涼透了。 “你倆這是高興了,能不能考慮下我這個病人的感受?”黎音一把揮開易云靖搭上了他肩膀的手,甩了這位當朝皇帝一個一個后腦勺。 “知道自己是病人還跑到雪地里給雪人穿衣服?”易云靖有些好笑地又把他的頭掰回來,捏了捏他軟軟的臉,“最近不咳嗽了就開鬧了是吧?” 黎音胸傷養(yǎng)了好久才見痊愈,咳嗽了許久但是,因著御醫(yī)的囑咐一直喝藥溫養(yǎng)著。其實黎音自己不在乎這些事,左右挺個千八百年的怎么也好了,再不濟也還有白夜送與自己的仙丹,結(jié)果綠婉這個實心眼的姑娘天天緊盯著他不讓他沾一點腥辣解藥之物,連喝水都只給他喝白水怕綠茶沖了藥性,甚至連糖葫蘆都是最近才拿給他吃的。 真把他月老當月兔養(yǎng)了?。。?! “都說了是雪人,萬物皆是有靈性的,你怎知它不會冷呢?”黎音費力地把臉上的兩只不規(guī)矩的龍爪子掰下來,卻又因易云靖湊得太近而不得不往后退了許多,“云靖兄,你能別靠我這么近么?” “嗯?” 兩人現(xiàn)下的臉幾乎是只隔了一拳的距離,呼吸間的熱氣都能噴灑在對方的脖頸上,綠婉知趣地低下頭不再看了,易云靖安靜地端詳了一陣黎音的臉,終是放開了手坐遠了些。 “也就你還敢這般同朕講話了。”易云靖靠在椅子上瞇起眼睛,望著綠婉方才端上桌的糖葫蘆道:“不吃么?” 那糖葫蘆是他吩咐御膳房特意多準備出來了,渾圓通紅的山楂填了果仁又裹上了焦色的糖汁,看上去十分精致可口。 “吃啊。”黎音理直氣壯的回答讓易云靖哭笑不得:“吃早了怕你倆聯(lián)合起來又不讓我吃了?!?/br> 說罷他拿起一串糖葫蘆,張嘴就咬掉了半個山楂和糖皮。 看著那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如同記憶中那般吃著冰糖葫蘆,易云靖的眸光暗了暗,隨即恢復了方才溫和的模樣。 “朕第一次見你你也是在吃糖葫蘆。”見他吃的開心易云靖也拿起一串糖葫蘆端詳了一會,隨即還是不住地搖頭放下,“有這么好吃么?” “唔..........”黎音邊吃邊想了想,把嘴里的殘渣咽盡了才開口道:“倒不是好不好吃,快餓死的時候有人給你拿了串糖葫蘆,你肯定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滋味!” 這下不僅易云靖微變了臉色,連侍立在不遠處的劉公公都有些驚訝地看了過來。 黎音這副模樣,讓綠婉乃至于易云靖都以為他是富足人家養(yǎng)出來的公子,吃穿用度上皆不曾受過虧欠,這才有這般油光水滑的好皮囊和對世事獨到的見解眼光,從不曾想他以前也會受過苦。 一時間滿室靜默了,黎音渾然不覺自己說了什么,仍舊專心地啃自己的糖葫蘆,易云靖盯著他,眉頭微微皺起。 那目光中帶著疑惑和些許憐惜,更多的卻是看不穿的東西。 “你們先下去吧?!彼麚]手示意綠婉和劉公公先出去,綠婉走時掩好了門,黎音剛好吃完了一串糖葫蘆,正把插棍放下舔著唇角的碎糖渣。 “怎么啦?”黎音無所謂地擦擦嘴,看著易云靖滿臉凝重的表情有些奇怪,“這是突然心情不好了還是怎么著啊?” “就是覺得,”易云靖深深地看著他,手下還不住地撫摸著沉木椅上打磨光滑的扶手。 “朕似乎,一點都不了解你。” 此刻門外的雪壓斷了梅枝,傳來一聲清晰的“啪”。 屋內(nèi)地龍烤的人臉通紅,黎音吃飽了饜足地靠在椅背上,活脫一副大爺做派,對易云靖的話不置可否。 “了解的太多也不是好事。”黎音對他攤攤手,搞不懂這凡人皇帝是不是做皇帝腦子折騰出了毛病,什么事都愛刨根問底,“你去多了解了解你那位沈貴妃,她肯定比我要來的高興許多。” “同她何干?”易云靖皺著眉頭顯然有些不解。 “其實也沒關系?!崩枰魺o奈地伸出手指拂了拂他眉心的褶皺,旋即又在他要抓著自己的手之前飛快地縮了回來,狡黠對他一笑。 “就只是想說,你關心錯人了。”他輕聲道。 易云靖凝神望著他,半響未語,那目光深沉如許,又摻雜了太多復雜的東西。 黎音站起來,腳踩在足有半寸厚的獸皮地毯上背手晃了兩圈,被他放于一旁的手爐此刻燃盡了香,余香久久不散,沾染的他的衣服上滿是荷花的香氣,暖暖的,卻暖不進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