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許嘉樂長長地吸了口氣,穿上風衣往醫(yī)院的另一棟樓走去。 北區(qū)這家醫(yī)院就是慕容靜雅定了要做手術(shù)的那一家。 手術(shù)雖然安排在明天上午,但是其實今天慕容靜雅就已經(jīng)辦好了住院手續(xù),畢竟也要提前做些小檢查。 剛才許朗給許嘉樂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而電話里許嘉樂也沒提自己就在隔壁打針的事,只是說他已經(jīng)從越南回來了,等下就來看看。 慕容靜雅當然是住在最頂級的單人病房。 許嘉樂過去的時候,慕容的幾名比較親近的下屬剛來探望過,正好在走廊里和他撞見了。 “許先生,您也來了。”慕容靜雅的劉秘書很有禮貌地對他說:“許老先生這會兒在里面陪著呢,我們不方便多打擾,先走了。明后天再過來看望慕容先生?!?/br> “好,辛苦了?!?/br> 許嘉樂也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后才繼續(xù)往里走去。 他的步子很慢,越到后面走得甚至有點躊躇的意思,而等到終于走到慕容病房門前的時候,他忽然發(fā)現(xiàn)病房門被風吹得打開了一條不小的縫隙。 站在外面往里看,病房里的場景被切割成了有些怪異的長條形。 看不到慕容靜雅的面孔,只能看到慕容靜雅搭在床邊的手,還有許朗的一小窄條背影。 “許朗,我剛最后又和邢醫(yī)生聊了一下?!?/br> 因為隔著一段距離,慕容靜雅的聲音有些模糊,許嘉樂不得不又輕輕往前走了一步。 “怎么說的?” “邢醫(yī)生說,手術(shù)本身是小手術(shù),不用多想。而且從片子來看,小的那個結(jié)節(jié)基本不用考慮。至于要切除的那個大的,他也認為,十有八九是良性的?!?/br> “另外幾位專家也都那么認為?!痹S朗從床頭柜上拿了個橘子,一邊剝一邊說:“所以說,咱們不用太擔心?!?/br> “嗯,我不是擔心?!蹦饺蒽o雅頓了頓,又說:“但是還是有可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也有一定可能是癌癥。我爸……他就是肺癌走的,你知道的?!?/br> 他的聲音一直都很低沉,乍一聽起來其實很像alpha,即使說著這樣的話,語調(diào)也冷靜得幾乎沒有任何波動。 許朗沒有馬上開口,因為過于安靜,穿堂而過的風聲、剝橘子的沙沙聲都變得無比清晰。 隔著那道門縫,慕容靜雅搭在床邊的那只手無聲無息地抬了起來,在空中停頓了幾秒,然后緊緊地握住了許朗正在剝橘子的手。 許嘉樂站在門外愣住了。 他的視角是受限的,窺探的感覺也因此更濃。 這么多年了,他好像總是在刻意地回避慕容靜雅和許朗共處的場景,也因此,在這一刻他感到陌生又緊張。 許朗把橘子放了下來,然后反手攥住了慕容靜雅的手。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靜雅,別怕。” “我沒怕。”慕容靜雅馬上語氣硬邦邦地地說。 “無論是什么結(jié)果,我都陪著你的。” 許朗的回答有些牛唇不對馬嘴。 即使慕容靜雅的語氣那么強硬,他的回應(yīng)仍然是慢慢的、帶著一點溫吞:“吃不吃橘子?” “……就吃一點?!蹦饺蒽o雅低聲說。 就在這時,走廊里忽然有一陣風吹過,把病房的門“吱呀”一聲吹得往里。 許嘉樂這會反應(yīng)倒不慢,馬上做出自己剛推的門的樣子,兩步走了進來。 “樂樂來了?!痹S朗轉(zhuǎn)頭時推了下眼鏡,臉上露出了笑容。 “來了怎么也不敲下門?”慕容靜雅若無其事地把手收回了被子里,有些不悅地抬頭說道。 “門又沒關(guān)嚴?!?/br> 許嘉樂從一邊拉了把椅子過來,坐在許朗旁邊,離慕容靜雅稍微遠了些,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明天上午手術(shù)?” “對?!痹S朗看著許嘉樂的眼神帶著一絲掩藏不住的擔心:“樂樂,你這是生病了?哪兒不舒服?” 顯然,許嘉樂的狀況已經(jīng)明顯到讓他不得不擔憂的地步。 就在許朗開口的同時,靠在床頭的慕容靜雅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也已經(jīng)打量了一遍許嘉樂,直到看到許嘉樂手背上的膠布時,終于忍耐不住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 “腸胃發(fā)炎,打點滴來著?!?/br> “我問的不是這個?!?/br> 慕容靜雅眼里的慍怒之色越來越濃:“成天胡子拉碴的,大半夜突然就往越南跑,然后現(xiàn)在一回來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許嘉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多大個人了,分個手就照顧不好自己了是嗎?” 這個omega一發(fā)怒的時候,嘴巴和眼角都在往下墜,怒意中帶著一種威嚴。 “嘿……” 許朗先是拉了一把許嘉樂,然后才低聲對著慕容靜雅說:“別這樣,孩子心情不好,又病了……好了好了?!?/br> “病了還不是自己折騰的?” 慕容靜雅本來還在發(fā)怒,可是對著許朗還是強自壓了下來。 他是真的生氣了,直接背轉(zhuǎn)過身子,冷冷地說:“許嘉樂,你要真就是這么沒出息了——反正就是無論如何離了那個omega你就活不了了,那就想想還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家里這么多錢,是為了讓你的人生可以多點選擇的,不是讓你出了一點事就尋死覓活的?!?/br> 許嘉樂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卻竟然沒有開口反駁。 或許換做任何一個時候,他都會譏諷慕容靜雅腦子里只有“錢”,好像錢能解決所有問題。 可是在那一刻,慕容靜雅冷冰冰的話,卻竟然感覺并不那么尖銳—— 他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自己太軟弱了,可是他確實隱約聽出了慕容靜雅話里的意思。 雖然是嫌棄的、恨鐵不成鋼的,可是……好像也是關(guān)心的、無奈的。 “樂樂?!?/br> 許朗對他使了個眼色:“走?” 許嘉樂沉默著,跟著許朗往病房外走去,走了幾步才輕聲說:“去外面吧,靳楚正要把孩子送來,他晚上要見幾個國內(nèi)的老朋友,讓我?guī)弦荨!?/br> “你不是病了嗎?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孩子我?guī)е??!?/br> 許朗在茶水間給許嘉樂倒了杯溫水,然后就這樣握著紙杯和許嘉樂一起走到了外面的停車場。 “不用,我好多了已經(jīng)?!?/br> 許嘉樂搖了搖頭,兩個人等了七八分鐘,靳楚就已經(jīng)牽著南逸走過來了。 “daddy!”南逸一下車就是個飛撲沖進了許嘉樂的懷里:“聽說你去越南啦!越南好不好玩!有沒有給我?guī)Ш贸缘?!?/br> 而靳楚則上下打量了許嘉樂兩眼:“嘉樂,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昨天胃不太舒服。”許嘉樂緊緊地抱著他的小寶貝,聲音悶悶地說:“你去忙吧。” “那……”靳楚猶豫了一下,然后看著許嘉樂小聲說:“那我去里面看下慕容叔叔再走?!?/br> “沒事不用的?!痹S朗在一邊搭了一句腔:“他估計也要睡一會兒,你這會過去也說不了話,明天再來看看就行。” “噢。那也行?!苯@然松了一口氣:“那許叔叔,我先走了,明天再來?!?/br> 靳楚走了之后,許朗也彎腰把南逸抱了起來,親了兩口。 許嘉樂握著那杯溫水,喝了一口,只覺得喉嚨干澀得厲害,又喝了一口,終于忍不住了,輕聲說:“許朗……爸?!?/br> 這聲“爸”說出口的時候,他的尾音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叫許朗“爸”了。 “我知道,樂樂?!痹S朗牽著南逸的手,另一只手則拍了下許嘉樂的后背,低聲說:“不是錢的事,我明白的。咱們?nèi)ヅ赃叺墓珗@坐著聊?!?/br> 第94章 醫(yī)院拐角與一家小學(xué)相鄰,因此公園中間的游樂設(shè)施區(qū)域在這一會兒正好有很多放學(xué)的孩子在這兒玩。許朗之前陪慕容靜雅來醫(yī)院檢查時順便帶南逸來過一次,所以很熟悉。 南逸一聽去公園倒是挺開心的,他個性本來就自來熟,上次在這兒還認識了個一年級的小伙伴,當然,又是漂亮的大眼白膚小男生,這會兒還巴望著能再見一次,因此一到游樂園,就迫不及待往小朋友扎堆的地方鉆。 “daddy,你別跟過來哦。” 小南逸年紀雖然小,但是天生就是社交大人,知道這種一群小朋友在的時候帶家長會跌份。 他往前跑了兩步,又回頭對著許嘉樂叮囑:“但也別走太遠,要我回頭能看到你才行!” 他眼睛不大,一邊笑一邊眨眼時,像只小狐貍似的。 即使在這種時候,許嘉樂仍然被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好,我和爺爺就坐在邊上等你?!?/br> 等南逸跑遠了,他才轉(zhuǎn)頭和許朗一起坐在邊上的長椅上,看著遠處吵吵鬧鬧追追跑跑的孩子們。 秋天快到了,公園里的地上已經(jīng)有了不少落葉,傍晚的風從背后徐徐吹來,帶著一股涼意。 “身體還行嗎?胃還疼不疼?” “還行,不太難受了?!?/br> “這幾天要吃點清淡的,別喝酒、也別熬夜。” 許朗慣性地念叨了一句,但是見許嘉樂的模樣,也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不在這兒,于是頓了頓,就直接問道:“樂樂,前兩天你突然跑去越南,是不是去見你之前那個小對象去了?” “是?!?/br> 許嘉樂開口道。 他真覺得他病了,哪怕是聽許朗說這么一句——“你的小對象”,他的胃就又酸又疼。 隨即才意識到許朗后面還跟了一個問句,馬上補充道:“是因為他在越南被蚊子咬了得了登革熱,我實在擔心,所以也沒多想,半夜就訂了機票過去。其實……挺尷尬的?!?/br> 許嘉樂苦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那個表情算不算是笑,低頭說:“我都跟他什么關(guān)系也不是了,去了還反而讓他心里難受了,也幸好他病得不重?!?/br> 許朗輕輕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望著熱熱鬧鬧的游樂場,低聲說:“現(xiàn)在還想著他呢,是不是?” 許嘉樂轉(zhuǎn)過頭看向許朗,張開嘴唇,卻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個alpha雖然五十多歲了,但是衣著依舊很講究,金框眼鏡,上身是黑色t恤,外面套著棒針粗線駝色毛衫,有點中年雅痞的味道。 他劍眉細眼,鼻峰高挺,皮膚薄而緊繃,這種長相不僅耐老,還帶著點矜貴的貴公子氣質(zhì)。可是因為溫和的神情,所以那份傲勁兒也就從不外顯。 “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