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響起，趙姒便感覺隱約有些耳熟，聽到這里，她立刻猜到了二人的身份。竟是上清派的靈虛真人和羅純芝。

    “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我在那個位置，我一定會做得比她更好！”

    “不！你做不到，你會因為婦人之仁放任異化者，異化者將會轉(zhuǎn)化更多人，情況將不可收拾，哪怕有人能活下來，活下來的人數(shù)也將遠(yuǎn)遠(yuǎn)少于現(xiàn)在。你沒有支走所有人，獨自一人面對那么多異魔的魄力，更沒有在關(guān)鍵時刻不惜一切代價使用燃血術(shù)的覺悟。你知道此役，少谷主一口氣斬殺了多少異魔嗎？”

    羅純芝沒有回答，反而是靈虛真人的聲音再度幽幽響起：“一千零二十三只，此役一共出現(xiàn)了一千零二十四只異魔。那最后一只，雖不是她所殺，卻也是因為她的苦撐才一直被限制在天道谷內(nèi)，最終堅持到了尊上到來?！?/br>
    “一千零二十四？這不可能！”

    “普通人的確不可能，但少谷主做到了。純芝，你記住。這個世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承認(rèn)自己不如別人優(yōu)秀，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狂妄自大，閉目塞聽才是?！?/br>
    “祝少谷主早日康復(fù)！”

    “這就對了。”

    ……

    那盞天燈墜入混沌崖，趙姒發(fā)現(xiàn)自己接收到的靈力竟異常濃郁。她還以為因為天道谷內(nèi)的事情，自己已經(jīng)把羅純芝得罪狠了，沒想到竟會有意外驚喜。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有了這盞天燈作參考，趙姒開始下意識地在那些混亂的聲音中搜尋熟悉的聲音。

    沖霄真人：“小丫頭，好樣的，早日康復(fù)，生龍活虎！”

    上清派弟子甲：“少谷主俠肝義膽，晚輩佩服！”

    上清派弟子乙：“愿少谷主歲歲平安，喜樂未央！”

    上清派弟子丙：“默默祈禱，祝少谷主早日康復(fù)！”

    還有長山城郡守裴謙：“一直以為你是個仗著太上谷少谷主身份肆意妄為，無法無天的二世祖，事實證明，是裴某錯了，你雖有孩子的任性，卻心地善良，有著一顆赤子之心。今日長山城上下得以保全，全賴少谷主大恩，裴某愿減壽十年，換你平安無恙！”

    ……

    實測從認(rèn)識的人身上獲得的靈力的確比素昧平生的人更加濃郁，特別是裴謙，大約在修真界，真的不能隨意用壽命發(fā)愿，當(dāng)那盞燈落下，趙姒明顯感覺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猛然躥入自己丹田，她甚至因為過度震驚，猛地后退了一步后，才堪堪站定。

    “啵——”隨著那股力量的涌入，仿佛體內(nèi)某種桎梏在瞬間被沖破，趙姒只覺一股前所未有的龐大力量倏忽間席卷了她全身，迅速在丹田處匯成了一個強(qiáng)勁的靈氣漩渦。待到那股靈氣漩渦消散，她的丹田已經(jīng)多了一顆圓滾滾，金燦燦，一看就不似凡品的金丹。

    “我結(jié)丹了？！”

    簡直瘋了！

    趙姒之前還覺得那一股股靈力不停涌來特別好玩，此刻頓覺欲哭無淚。對于將修為的提升視為回家路上的絆腳石的她來說，莫名進(jìn)階可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咳咳咳——”榮華微微一笑，“小瘋子，看來你之前的傷并沒有白受?！?/br>
    “結(jié)丹難道沒有雷劫嗎？我需要找個地方渡劫嗎？”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趙姒頓時一陣興奮，一般修真小說中，死于渡劫失敗的修士不勝枚舉，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榮幸了。

    可惜的是，榮華卻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我們太上谷沒有雷劫?！?/br>
    該死，這到底是什么神仙門派？修煉體系逆天也就罷了，甚至連雷劫都沒有，這所謂的太上谷確定不是天道的私生子么？

    “這就要問天道了?！睒s華看來心情不錯，竟然順著趙姒的想法開起了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來到望仙臺，榮華那略顯蒼白的臉色明顯好看了起來，甚至連咳嗽的頻率都減緩了不少。

    趙姒伸手摸了摸榮華的手指，發(fā)現(xiàn)他指尖冰冷，這才意識到太上谷的寒夜已經(jīng)開始了。不知是因為修為的提升，還是因為看到漫天燈海，太過興奮，她竟然直到此刻依然沒感受到多少寒冷。

    “師尊，你冷嗎？”

    “當(dāng)然不冷，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問這個？”

    “可你身上好冷?！?/br>
    “哦，是嗎？”

    趙姒點點頭，靠過去，一把摟住了榮華的胳膊。

    大概是被趙姒灼熱的體溫燙了一下，他竟怔怔地盯著自己蒼白的手指看了半晌。

    趙姒雖不冷，卻也不想繼續(xù)在望仙臺多呆了，慌忙問道：“我需要留在這里，等著所有天燈墜落嗎？”

    “不必，回去睡覺吧?！?/br>
    趙姒如釋重負(fù)，拉起榮華便往無塵宮的方向走，毫不猶豫把漫天燈海拋在了腦后。然而，她卻并不知道，這些匯聚而來的信仰之力，并不會因為她離開了望仙臺就消失。

    榮華蒼白如紙放膚色終于在進(jìn)入無塵宮后緩緩恢復(fù)了正常，趙姒長舒了一口氣。暗自在心中腹誹，這次師尊恐怕真的受傷不輕，不然，也不會連太上谷夜里的寒氣都抵御不了。想到這人平日里偶像包袱那么重，一定不想讓人察覺到他脆弱的一面，她決定做個好人，不去拆穿他。

    趙姒正胡思亂想間，榮華忽然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粥：“睡前吃點東西，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趙姒接過，發(fā)現(xiàn)是自己最愛的桂圓蓮子粥，頓時幸福地瞇起了眼睛。自從擄回天道皇朝的那三位御廚，趙姒可有了口福。修真界的那些靈蔬靈果雖好吃，在她眼里卻比不上凡間食材更有人間煙火氣，更能撫慰她那思鄉(xiāng)的腸胃。

    她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還略有些燙口的粥，一邊好奇地瞪大眼睛望向榮華：“不對??！師尊，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點天燈祈福對太上谷的人有好處，又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不約而同想到要為我點燈？這不合理！”

    “這還要感謝長山城郡守裴謙?！睒s華微微一笑，開始了解釋。

    認(rèn)真算來，這其實還是趙姒自己的鍋。

    前不久，前任長山城郡守告老還鄉(xiāng)，原本想讓下面的郡丞繼任郡守的位置，舉薦的奏疏都寫好送入了天都，誰知道京城卻忽然冷不防空降下來一個裴謙，生生毀了郡丞的郡守夢。郡丞的不甘與憤怒自然難以言表。在長山城經(jīng)營多年，早已把這里當(dāng)成他自家地盤的他做夢都想把裴謙拉下馬。

    聽說異魔恐怖，有不少守備官員因為擅離職守還被罷官免職，郡丞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一面以守城大義鼓動裴謙親自往天道谷迎擊異魔，一面偷偷在裴謙的馬上安上了相熟的術(shù)士留下的陣盤。

    原本想讓整個長山城都看到裴謙臨陣脫逃的模樣，好讓他身敗名裂。沒想到陰差陽錯，卻把趙姒死守天道谷的那一幕投影到了長山城上空。

    于是乎，長山城所有百姓都看到了趙姒寸步不讓，死守天道谷的慘烈畫面。雖然因為視角的關(guān)系，畫面并不甚清晰，但卻并不妨礙大家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偏偏因為裴謙到得遲，恰好錯過了趙姒面無表情斬殺感染者的一幕，投影在長山城上空的恰恰正是趙姒整場戰(zhàn)斗中最高光的畫面。未成年少女悍不畏死，為守護(hù)長山城而戰(zhàn)，最后卻寡不敵眾，慘遭重創(chuàng)。

    生活在一個時常會發(fā)生各種稀奇古怪事件的危險修真界，稍不留神就會命喪異常事件之手，這個世界的凡人最懂得感恩，得知趙姒生命垂危后，大家不約而同開始為她點燈祈福。

    開始只是一家一戶，后來，漸漸有人效仿，隨著一傳十十傳百，祈福的天燈竟已遮天蔽日。說起來，這也算是一段佳話了，足以被說書人編入故事反復(fù)提及的那種。

    聽完故事，趙姒無比慶幸這個世界的異魔模因無法通過轉(zhuǎn)播的畫面感染，不然，因為郡丞這神來的一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將變成笑話。

    “既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并無大礙，那我們不如算一下總賬吧?！?/br>
    趙姒剛剛把勺子里最后一口粥舔完，忽聽榮華冷不防這樣來了一句，頓時手一滑，勺子當(dāng)啷一聲落到了地上。

    腦海中鬼使神差浮現(xiàn)出了榮華之前為她手指擦藥時那句：“小瘋子，下次再見，如果你讓我在你身上看到一點傷痕，你信不信我把你關(guān)在混沌崖直到地老天荒？”

    她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不僅讓他看到了傷痕，還是致死劑量。

    “好吧，師尊，我錯了，我不該帶出鎮(zhèn)邪，不該把自己弄得這么慘！求你別再關(guān)我禁閉了！”她是真的被禁閉關(guān)怕了，想到之前靠著《降妖手札》過活的那段日子，她一張臉?biāo)查g難看到了極點。天生討厭學(xué)習(xí)的她得無聊到什么程度，才會把學(xué)習(xí)法術(shù)當(dāng)成消遣娛樂??！

    大概是覺得趙姒生無可戀的模樣十分有趣，榮華饒有興致地欣賞了半晌，才意猶未盡地開了口：“你禁閉之期已到，落入天道谷不過是場意外，雖然身受重傷，卻是為了守護(hù)長山城百姓。我聽靈虛和沖霄二人說，你行事果斷，指揮若定，并沒有辱沒我太上谷的威名，功過相抵，就不獎不罰吧！”

    趙姒聞言，如蒙大赦，長舒了一口氣。

    “至于鎮(zhèn)邪。鎮(zhèn)邪跟你有緣，我也不好強(qiáng)行將你們分開。”榮華說到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臉色不由一沉，“如果不是你陰差陽錯帶出鎮(zhèn)邪，拼死守住了天道谷，恐怕如今的長山城就是另一個臨仙城。”

    趙姒微微一愣，急忙追問：“臨仙城的情況很嚴(yán)重嗎？”

    榮華神色凝重，苦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會想知道臨仙城內(nèi)的情景。”

    “所有的異魔都如此詭異嗎？”趙姒繼續(xù)追問。

    榮華沉吟片刻后，終于還是作了答：“你修為太低，我原本沒想著這么早讓你直面異魔，沒想到陰差陽錯卻讓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上了戰(zhàn)場。你上一下仙網(wǎng)，里面有個內(nèi)部論壇，實時更新關(guān)于異魔的一切。多了解一些，也算是有備無患吧?！?/br>
    得了榮華的邀請碼，趙姒立刻興致勃勃地上了那個普通人根本進(jìn)不去的論壇。短暫的瀏覽過后，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她之前的猜測沒錯，所謂的異魔就是克系造物。惡魔的低語，極致的恐懼，模因感染，身體異化……這一個個關(guān)鍵詞全對上了。

    “臨仙城的模因竟然是饑餓……”

    趙姒手抖打開了以臨仙城為主題的帖子，然后，瞬間被里面慘烈的畫面驚呆了。畫面上的百姓一個個肚子渾圓，而他們正拼命往嘴里塞的卻不是食物，而是干草，泥土，砂石，甚至糞便……不少人竟活生生被這些異物撐死。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甚至有人生撕人rou，活生生將一個活人吞吃入腹……

    趙姒隱隱感覺剛剛喝下的桂圓蓮子粥已經(jīng)開始在胃里翻騰，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guān)閉了傳信鐲。

    好在，榮華并未看到她這狼狽的模樣，此刻依然在為修真界的未來而擔(dān)憂：“異魔正在變得越來越強(qiáng)大，到目前為止，魔音依然只能感染普通人，修真者除非直接跟異魔發(fā)生身體接觸，不然，依舊可以不受影響。但我懷疑，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不了多久了。一旦修真者也受到影響，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br>
    說到這里，他長長嘆了口氣，眉頭緊鎖：“還是得盡快找出異魔降世的真正原因，從根源上解決這一切。不然，修真界將永無寧日?！?/br>
    直到此時，趙姒才終于壓下了胃里的翻涌，然而，臨仙城的慘狀卻依舊不停在她腦海中盤旋。

    在回家的渴望和生而為人的那點良知支配下，她閉上眼神深吸一口氣，勇敢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師尊，如果我說，異魔降世是因為我，你信嗎？”

    “咳咳咳——”聽到趙姒的話，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榮華忽然一陣猛烈的咳嗽，半晌，才好不容易止住咳，抬起頭，用一雙依然帶著水光的黑眸冷冷盯住了趙姒，“小瘋子，你別胡思亂想！”

    因為剛剛那陣咳嗽，他那蒼白的臉頰泛著紅暈，眼尾微紅，眸帶水光，一眼看去，竟似馬上就會哭出來一般。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話頭，就好說多了。害怕以后找不到機(jī)會再開口，哪怕此刻榮華看起來狀態(tài)不佳，趙姒依然不打算停止這個話題。

    她從容迎向榮華的目光，面容沉靜，條理清晰：“你也知道我跟普通人不一樣對不對？我能讓妖器靈性復(fù)蘇，我對異魔的模因免疫。我無法告訴你原因，但我敢確定，我就是異魔降世的根源。我覺得，從根源上解決這一切的辦法，應(yīng)該就是，殺了我！”

    榮華聞言，身形一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良久，才似忽然想通了什么般，搖了搖頭，苦笑道：“小瘋子，為師知道這段時間冷落了你，你很不高興。但這種玩笑真的一點都不好笑！夜深了，我們不玩了，好不好？”

    可惜，趙姒并不打算給他這個逃避的機(jī)會，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師尊，我是說真的！就跟祖師奶奶所在的那個時代一樣，因為祖師奶奶的出現(xiàn)，這個世界出現(xiàn)了妖物，祖師奶奶一旦不在，所有妖物就都失去了靈性。異魔因我而生，只要我死了，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異魔了?！?/br>
    第51章 51吐血了   傻瓜！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

    趙姒的眼神認(rèn)真無比, 瞳孔映著窗外漫天燈火，亮得驚人。

    榮華竟失神地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收回視線，依舊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不可能！這種沒根沒據(jù)的話, 以后休要再提！”

    “師……”趙姒還想再接著往下說，不想, 榮華竟忽然咳嗽了兩聲，而后, “噗——”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師尊！”趙姒頓覺頭皮一陣發(fā)麻。

    榮華擺了擺手，若無其事地拭去嘴角的血跡：“無妨, 不過一口淤血罷了?！?/br>
    可惜，趙姒的手腳依然是麻的。

    嚇人者人恒嚇之。

    趙姒承認(rèn), 她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那種脊背發(fā)涼的感覺, 她不想再體驗第二次。此情此景之下, 哪怕明知該一次性把話清楚, 她也沒辦法再開口了。

    “為師累了，先睡了?！倍鴺s華, 同樣也不打算再給她說話的機(jī)會, 把自己清理干凈之后，就如耍賴的小孩般往床上一躺，把眼一閉，果斷開始了裝睡。

    趙姒撓了撓頭, 哭笑不得。原來像他這樣的大能也會使用鴕鳥大法。

    望著榮華躺在床上，那一臉氣鼓鼓的模樣，她竟覺得有幾分可愛。她不知道天道意識到底屏蔽了她內(nèi)心多少想法, 看榮華此刻的表情，應(yīng)該是真的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一般人的確不可能開這種要命的玩笑，但回想起自己從穿越以來的所作所為, 趙姒郁悶地發(fā)現(xiàn)，這還真像是自己能干出來的事。

    大概是真的累了，榮華的呼吸很快便變得均勻綿長，顯然已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趙姒爬上床，在他身邊躺下，偷偷打量他的睡顏。

    看來這次真的受傷不輕，連睡夢中，他的眉頭都是微微皺著的。

    目光落到他身上的衣服上，趙姒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這男人真是絕了，換配色要不要換這么徹底？要么一身白，從內(nèi)到外都是白色，要么一身黑，連中衣都是黑色的，活脫脫從白天鵝變成大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