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周渡看一眼她紅腫的手臂,轉(zhuǎn)身離開。 覃櫻再也忍不住,任由棉簽掉下去,哭得撕心裂肺:“好痛啊,哪個天殺的說抽血不痛,我保證、保證不打死他……嗚嗚嗚我再也不干了……” 正哭著,突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來。 布滿淚痕的臉被人抬起,他捏住她下巴,指腹撫上她的臉頰,把淚珠擦掉。 覃櫻呆住,眼睛一眨,大顆淚珠砸在少年蒼白的手背上,他頓了一瞬,抬眸看她。 哎呀,她現(xiàn)在肯定很狼狽?!澳悴皇亲吡藛幔俊瘪麢咽置δ_亂擦眼淚。 周渡嘴角輕輕扯了扯,把一盒草莓味牛奶放到她手中。又拿起一旁袋子,重新取出沾了碘伏的棉簽,摁住她的傷口。 “是走了?!鄙倌甏鬼?,淡淡說,“可是一公里外都聽得見某個人的哭聲?!?/br> 她低咳了一聲,半晌,自己忍不住笑起來:“那以后我一哭,你就會來我身邊嗎?” 他嘲諷地說:“你可以試試?!?/br> 試試就試試,她一頭扎進他懷里,嗚嗚嗚假哭,少年毫不留情掐住她的臉,把她扯出來。 她哼哼唧唧,忍住笑意:“我不,我要死你懷里?!?/br> 周渡:“你很有夢想,我都想成全你了?!?/br> 后來覃櫻沒能死他懷里,倒是差點死他手中。青春時人人都是傻子,傻到能把給人輸血也當作一種快樂,把他在乎的人當作自己在乎的人,把他遞過來的砒霜當作糖果。 如果時間能重來,覃櫻絕對不會給楚安宓輸那個多次血,整整五個月,2500cc!換作現(xiàn)在的覃櫻,非得拿根管子,把楚安宓身體里屬于自己的血全部抽回來,抽干也得給我全部還回來! 前三次輸血是因為她想救人,最后兩次輸血,卻是周渡脅迫。 覃櫻看一眼身邊的人。 他對楚安宓真好啊,好到很長一段時間,塢城的市六醫(yī)院在她夢中永遠籠罩在沉沉天空之下。 紅燈跳成綠燈,她終于醞釀好情緒,進入想要的狀態(tài)。 “我不去醫(yī)院?!?/br> 周渡側頭,看見女人蒼白的臉。都市夜空霓虹閃爍,映入她眼里卻變成泛著空寂的一片虛無。她手指緊緊抓住紫色的裙擺,用力到顫抖。 覃櫻抿著唇,抬眸看著醫(yī)院的方向,死死繃著脆弱感,長睫顫動平平陳述說:“我不喜歡去醫(yī)院,讓我下車?!?/br>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微不可查收緊。 保時捷繼續(xù)往前開,覃櫻泄氣地想:好吧好吧,去就去,去了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求醫(yī)生幫個忙。 沒想到在駛入醫(yī)院的街道前,周渡突然轉(zhuǎn)了個向。 覃櫻眨了眨眼,悄悄看周渡。 他一言不發(fā),視線偶爾會朝窗外看一眼,最后在一家藥店前停下。 “喂,你做什么啊?” 周渡拔下車鑰匙,冷淡道:“做一個律師該做的事,取證?!?/br> 藥店老板驚奇不已地看著保時捷停自家門口,周渡走進藥店,說:“毛細血管出血,紅花油,棉簽。” 老板把東西遞給他,周渡結了賬回來,曲起指節(jié)敲覃櫻窗戶。 她降下車窗,看見男人淡漠的面孔,他早已恢復了一貫的冷靜,眸中是與夜色足夠媲美的濃黑,對上她抬起來的眼睛,面無表情詢問道:“給傷痕拍照,然后擦藥,我來,還是你來?” 覃櫻好險就忍不住嘴賤地問,你來是怎么個來法? 恪守自己的創(chuàng)傷小可憐人設,她識趣地說:“我來。” “藥拿好,車里有燈。如果你智力尚存,就不要在這種時候開美顏。”說完這句話,他轉(zhuǎn)身去了街邊。大榕樹下,男人西裝筆挺,城市的夜生活才開始,來來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側目看他。 周渡身高一米八九九,容顏出色得可以出道。他靠著樹,眸色冷涼,沒有理會任何一個人,點了支煙。打火機的光明明滅滅,成年男性氣質(zhì)清冷,一如神祇。 有個過路的女孩抬起手機,對準他。 他抬眸,冷聲道:“女士,公民肖像權不容侵犯?!?/br> 女孩子滿臉通紅,結結巴巴道歉,拉著同伴離開了。 覃櫻打開車燈,拿起手機咔嚓咔嚓幾聲,這些東西就是做個樣子,有沒有用是周渡的事。她本來就是裝的,又不可能真的打官司,過得去就行了。 想起他提醒的不要開美顏,她不知為什么有些想笑。 覃櫻沾了紅花油擦在淤青處,她毛細血管比尋常人要細,受傷以后看起來就比較嚴重,現(xiàn)在涂點藥也好,明天還要上班,大夏天也不能穿長袖,同事問起來就尷尬了。 捯飭好一切,覃櫻打開車窗,看見站在街邊的周渡。 他側對她,面朝一棟墜落星雨主題的大樓,白色流線傾瀉而下,男人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夾著煙,五官在煙霧繚繞中看不真切。 周渡什么時候?qū)W會抽煙的?這幾年嗎? 她趴在車窗上,沒有立刻叫他。在覃櫻的認知中,周渡是一個生活作息極其規(guī)律的人,一定會在二十二點之前睡覺,早上六點三十準時起床。 他從不缺席一日三餐,不吃零食,不喝奶茶,更不會有抽煙打架這種堪稱可怕的惡習。少女時的覃櫻曾靠近他耳邊,悄悄給他說:周渡,他們說你像電影《腦男》的男主角。 《腦男》的男主“鈴木一郎”天生沒有人類的感情,他體格強健,智力超群,記憶驚人,行動舉止像機器一樣精密而自律。 周渡眼風都沒分給她:“你說呢。” 覃櫻捧著臉瞧他:“我也覺得像,但你在我心里最帥?!?/br> 他把手中的民法書翻過一頁,淡淡說:“兩點明確不同,第一,我不殺人?!?/br> “第二呢,你有生理反應?” 他冷冷警告地看她一眼。 少女眼眸彎彎沖他笑。 覃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看見周渡抽煙,真是件納罕事,周律師竟然不修身養(yǎng)性了?她以為他想活到超過一百歲的,什么時候想開了不惜命的呀。 “周律師,我好了?!?/br> 周渡把煙頭扔進垃圾桶走回來,他身上帶著夏夜的暑氣,與車里空調(diào)的冷意相沖,覃櫻聞到他帶來的淺淺尼古丁味道。 “照片我怎么給你?” 周渡沉默片刻,冷冷說:“傳到我助理工作郵箱?!?/br> 覃櫻:…… 她氣得有點像笑,當她還是以前那個全心全意眼里都是他的少女嗎,她還真就不稀罕周渡的聯(lián)系方式。 覃櫻壓住情緒,可憐巴巴地說:“哦,那周律師一切拜托你了,我想這幾個月就離婚?!?/br> 他抿唇頷首。 “你住哪里?”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瘪麢洋@恐萬分,讓他送回去太可怕了。 “覃小姐不必誤解,我只是不想看見客戶上今日說法?!?/br> 覃櫻暗暗磨牙,今日說法中,很多案件都是女子夜晚回家被這樣那樣以后殘忍殺害。這是咒誰呢? 覃櫻不敢給他說自己的住址,她mama每天晚上有在小區(qū)散步的習慣,要是不小心碰見了,計劃全得泡湯。偏偏才回國覃櫻對哪里都不熟,她靈機一動,報了林唯司家的地址。 林唯司住在一個高檔小區(qū)中,他原生家庭家境本就很不錯,這幾年他做了總監(jiān),薪水可觀,住宅地段非常好。 覃櫻下車的瞬間,整個人有種解放的感動,這場戲終于演完收官,累死她了。 她剛要沖周律師揮手再見,表情卻驟然僵在臉上。千算萬算,她也沒想到自己這么倒霉! 順著她的目光,周渡也看見了不遠處的人——出來夜跑的林唯司。 林唯司疑惑地說:“覃櫻,你怎么……”在這里。 后三個字還沒說完,被覃櫻一聲脆生生的“老公”打斷。 覃櫻發(fā)誓自己從來沒有跑得這么快過,沖到林唯司身邊,抱住他胳膊:“老公你也回來啦!” 空氣凝滯了一瞬。 林唯司腦子完全無法運轉(zhuǎn),她她她……覃櫻叫他什么? 他脖子通紅,臉guntang。cao啊,他在做夢嗎? 保時捷中,周渡冷冷看著這一幕。 周渡怎么還不走!覃櫻硬著頭皮說:“哈哈,周律師再見?!?/br> 周渡扯了扯唇,視線落在她挽著林唯司的手臂上,譏諷一笑,這就是她說的婚姻感情破裂? 第7章 我要你(無災無難7) 覃櫻心里有句臟臟的話,想跳起來用大喇叭喊。 這是嫌她還不夠有難度,刻意來給她增添障礙嗎?如果片刻前她知道林唯司偶爾會夜跑,她絕對不會給周渡說這個地址,但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涼水的都塞牙,她唯一欣慰的是不在狀況的林唯司沒有反應過來,詭異地保持著安靜。 覃櫻看不清車里周律師的表情。 夏季的夜晚明明帶著暖意,卻吹得她寒毛直豎。她總覺得周渡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好半晌,在她幾乎以為周律師會做出什么的時候,白色保時捷絕塵而去。 周渡走了,身邊的林唯司終于從爆炸信息量中緩沖過來,看向覃櫻咬牙說:“周先生?你別告訴我,他就是那個‘周渡’!” 覃櫻說:“當然不是,你聽錯了林總監(jiān),我喊的是甄先生?!?/br> “你當老子傻子呢!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還有你剛剛叫我……”林唯司瞪著她,想起那聲老公,臉又止不住發(fā)熱,她一個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點啊,“總之你給我解釋清楚!” 覃櫻懶懶打了個呵欠:“……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覺,不如我明天解釋給你聽吧?!?/br> “就現(xiàn)在?!绷治ㄋ疽幌氲剿档乩锖椭芏捎新?lián)系,氣得心肝脾肺腎都要裂開了,“你不說的話,我去問周律師。” 覃櫻站得筆直,沒了面上的笑意,帶上幾分疏淡:“你確定要聽?” 若是她笑語盈盈,林唯司還不至于心下一沉,覃櫻鮮少有這么嚴肅的時候。 “你,你說?!绷治ㄋ颈凰腥?,緊張起來。 “那好,去你家。” 覃櫻第一次去林唯司家,她一路不說話垂著眸,林唯司也沒什么旖旎的心思,不停揣測覃櫻要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