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封泉輕輕嗅了嗅，從他身上傳出的確實是鬼氣。

    整個車的乘客只有這個青年是干干凈凈的，封泉便靠近他坐了，并且側身對他笑了一下。

    沒想到對方竟然溫和地朝封泉點點頭，算是回應。封泉略為驚訝地挑眉，但是沒說什么。

    這樣的公交應該是運送新死的鬼的，雖然讓一個車禍而死的鬼做司機可能不那么安全，但不牽扯人間，封泉也沒必要管。他確定自己隱藏好了自己身上的人氣，便看著窗外黑沉沉的景象出神。

    公交車行駛了一段路程，音箱里的鬼語沙沙啞啞飄出來：

    ［下一站南十二路口，請下車的乘客提前按門鈴。］

    公交車仿佛有些年頭了，行駛起來略微有些晃，頭頂的燈也一明一暗，和車里形貌各異的乘客一起顯得有些森然。

    不過封泉旁邊坐著的并不是個讓人感覺陰森的鬼。他眼角余光覷著旁邊的青年，對方板板正正地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長袍打理得整整齊齊，一絲褶皺也沒有。手指白皙而骨節(jié)分明，指甲瑩潤，藝術品一樣。

    他發(fā)現自己對這個青年鬼有些好奇。

    因為對方實在不像是個鬼。

    過了一會兒，公交車停下了，兩只鬼下了車，又上來一只新的鬼。它的頭被壓扁了，只能伸出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封泉打開手機看了看，原來在這個路口剛剛發(fā)生一起車禍，有一人死亡。

    沙啞的鬼語又響起：

    ［下一站南城中心醫(yī)院，請下車的乘客提前按門鈴。］

    南城中心醫(yī)院？

    封泉感覺這個地方似乎有點熟悉。還沒想出答案來，對面漆黑的車窗外突然出現一張青黑的面無表情的臉，閃現一下又不見了。

    是石鉞剛剛出現了。封泉站起身，走到后門按下門鈴。

    南城中心醫(yī)院……他調動原主的記憶，試圖了解這個地方。

    南城中心醫(yī)院是南城市最好的醫(yī)院。在南城還沒發(fā)展起來的時候便建立了，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幾年卻把醫(yī)院推倒，在其廢墟之上建立了新的“南城中心醫(yī)院”。

    很多人都以為只是翻修醫(yī)院建筑而已，南城中心醫(yī)院仍然是南城中心醫(yī)院。但是很多人都不了解的是，醫(yī)院從上到下的所有人，包括院長、臨床醫(yī)生、護士，人員全都改換了，以前的中心醫(yī)院的人，一個都沒在現在的中心醫(yī)院里面。

    公交車到站，封泉下了車。一輪明月高高懸掛在頭頂，幾縷陰云時不時飄過，墨色的夜空中星光閃爍。他站在一條荒野外的小水泥路上，左邊是一個破舊的站牌；周圍荒草叢生，有很多廢棄的工廠。

    右邊便是南城中心醫(yī)院。醫(yī)院里亮著慘白的燈，外面的墻上落著銹漬，爬了大片的爬山虎。醫(yī)院再右面是幾家酒店，那邊還有商場，似乎更遠處還有個老舊小區(qū)。

    這片地方仿佛是還等待著被開發(fā)，仿佛透過時間線路，它的幾十年后就是繁華的南城。

    封泉拿出手機，打算查找一下南城開發(fā)前的中心醫(yī)院?？上謾C顯示沒有信號，于是只能作罷。

    但后面是……

    封泉看著自己手機屏幕上映出來的自己身后肩頭處的人影。

    他一只手不動聲色地按滅了手機，作勢要把手機裝進口袋；另一只手卻迅疾向后，仿佛帶著一種玄妙的力量，使他的指尖在空中附上了一抹白色的火苗，兩指并攏點到身后人影的額頭。

    “呃……”對方好像被嚇了一跳，身體抖了一下。

    封泉看去：“是你？”

    方才無聲無息站在他背后的人赫然就是公交車上那位身穿長袍的青年。

    封泉的手指還抵在對方額頭上，他觸了觸，有實體，還是溫熱的。

    竟然是人。

    青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溫和道：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沒有。”封泉收回手，雖然面上笑著，心里卻暗暗有些戒備。對方是人的話，為什么滿身鬼氣坐上了亡靈公交，又為什么要跟著他下車？

    青年低頭用手捋齊了衣服上剛出現的褶皺，然后朝封泉伸出手，“在下尹從?！?/br>
    封泉的手和他短暫交握一下，“封泉?！?/br>
    然后封泉便看見對方從衣襟里拿出一方手帕來，仔細擦拭著和封泉握手的那只手。

    封泉：“……”

    若是旁人在封泉面前這么直接表現出對他的嫌棄，封泉肯定一早扭頭便走了。但這個叫尹從的青年，氣度不凡，優(yōu)雅從容，而且待人慢騰騰地，竟然難得讓封泉討厭不起來。他想了想，問道：

    “尹先生，不知道你在醫(yī)院下車是有什么事嗎？”

    第6章 醫(yī)院

    便見尹從蹙起眉頭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受人之托，我是天師，處理事情的?！?/br>
    封泉心道，不會有你這樣的天師的。而且方才分明就是在思考借口。

    但封泉并不拆穿，“我也是?！?/br>
    封泉沒注意到在他應和完之后，尹從的眼角往下一撇，不怎么喜歡天師似的。

    封泉看向那邊亮著燈的老舊醫(yī)院，“一起？”

    尹從點頭，“好?！?/br>
    這是個很安靜的異度空間，雖然封泉暫時不知道這里是因為什么而形成的，但已經察覺出這個空間的中心就是醫(yī)院樓。

    老舊的醫(yī)院上方掛著“南城中心醫(yī)院”幾個紅色的字牌，筆畫掉得肢體零落。封泉和尹從進去大廳，氣溫一下子低下來，冰涼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