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去你房里說話。”

    尹塵只好遺憾地把四斤放回懷里：“哦?！?/br>
    東方溯道：“你這幾天，去哪兒了?！?/br>
    尹塵一聲嘆息：“誒，回來路上，遇到了一熟人，就跟著他去酒館蹭了頓好吃的。恰巧聽到附近的‘仙樂坊’里傳出妙不可言的琴音，忍不住進(jìn)去和那琴師交流了一會兒。結(jié)果住下來一日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銀子，被那老鴇一頓好打，只好在那兒打了兩日的零工抵錢，才得以脫身?！?/br>
    東方溯面無表情：“你非要說這種話來惹我生氣不可嗎？”

    尹塵嘿嘿笑道：“這不是你問我的嗎？我不回答你生氣，我說實(shí)話，你也生氣。真是大少爺脾氣，難伺候?！?/br>
    東方溯：“尹塵，你是不是以為，你可以裝瘋賣傻一輩子，我也看不出來？”

    尹塵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滯住了。

    第97章 前塵·其九

    尹塵道：“我感覺我現(xiàn)在這樣, 也挺好。”

    東方溯說：“過自己不想過的日子, 說自己不想說的話, 好嗎？”

    尹塵道：“話或許是我不想說，事或許是我不想做, 但日子，的確是我想過的日子?！?/br>
    東方溯：“你不覺得自己憋屈？”

    尹塵：“怎么會？我敬愛師父，希望他能安心。也想未來能夠永遠(yuǎn)輔佐你，看你帶領(lǐng)全教越來越昌盛, 所以現(xiàn)在這樣, 正好。”

    東方溯聲音略顯顫抖，他扭過頭不看尹塵，氣悶道：“太過分了?！?/br>
    尹塵撓了撓頭, 說：“我倒沒覺得有你想的那么嚴(yán)重啊……”

    四斤探出腦袋，懵懂單純的大眼睛看著周圍，最后視線挪到了東方溯的臉上。

    東方溯說：“你養(yǎng)著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尹塵想了想，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和東方溯坦白道：“其實(shí)，我覺得, 師父似乎是有點(diǎn)做錯了。”

    東方溯哽聲道：“什么意思。”

    尹塵：“我說話直接, 你別介意。其實(shí)吧, 師父巴不得妖怪和咱們?nèi)祟惒凰啦恍莶藕谩！?/br>
    東方溯瞪眼：“你胡說！”

    “說了讓你別激動, 你總是一驚一乍的干什么?！币鼔m無奈道：“我本來不想和你說這種話的……但是這些年吧, 我和妖怪們接觸, 發(fā)現(xiàn)他們根本沒有師父所說的那么不可理喻。惡妖雖然是有，你我也見過很多很多，不計其數(shù)。但不想害人的妖怪，同樣也是成千上萬?！?/br>
    東方溯：“無理取鬧，世上哪有不吃人的妖怪！”

    尹塵：“你被師父從小這么教導(dǎo)，而且親眼見過數(shù)不清的妖怪害人場景，不愿意相信，我能理解。但我也希望，你能稍微相信我一次?！?/br>
    他舉起手里乖巧無比的四斤，說：“你看，他像是會吃人的樣子嗎？”

    東方溯：“那是他還沒長大！現(xiàn)在看起來人畜無害，以后有能力了，絕對會對人下手?！?/br>
    “偏見?！币鼔m道：“你知道，妖怪也有思想，也能與人溝通交流。為什么人與妖怪必須勢不兩立才行？”

    東方溯聽出點(diǎn)意思來了，他說：“你難道，還想讓妖怪與我們和解不成？”

    尹塵：“能和解，能不死人，當(dāng)然好，可問題是，難。”

    東方溯嗤笑一聲：“你也知道?！?/br>
    尹塵：“難，不是難在妖怪一方，人類這邊也是?！?/br>
    東方溯：“那些飽受妖怪折磨的人，不可能輕易原諒他們。”

    尹塵：“那是一方面，咱們其實(shí)也是一方面?！?/br>
    東方溯：“你還想說師父他巴不得百姓被妖怪殺死才好，這樣的荒唐話來？”

    “那是你爹，別總是師父師父的?！币鼔m道：“我就問你，如果真的想要救世，為什么不將符咒的制作方法公開，讓所有人都可以斬妖除魔?！?/br>
    東方溯一愣，他從未想過這種事，道：“這、這……”

    “說句直白些的話，與‘醫(yī)者仁心’的大夫不肯公開藥方，只肯站在藥坊看病賣藥；廚子不肯說出秘訣，只肯站在廚房售賣鮮食；皇帝不給文章注明標(biāo)點(diǎn)，只讓真正的知識通過老師的口傳授到部分能讀得起書的學(xué)子耳中，不讓所有百姓都明智懂禮，避免天下不好治理，是一個意思?！币鼔m說：“師父想要利用妖怪，來提升全教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這是事實(shí)，不是我瞎說?！?/br>
    “……”

    東方溯思維紊亂，世界觀受到?jīng)_擊，好險才沒讓打小就自豪全教出身，自詡“正義”、“崇高”的他，說出“信口雌黃”這樣的話來。竟真的是聽進(jìn)去了尹塵的話，面色蒼白，許久都不能言語。

    尹塵道：“事實(shí)上，這些年來，我們?nèi)痰牡匚凰疂q船高，妖怪們也依舊猖獗無比，甚至還越來越囂張。有種百姓處于水生火熱之中，必須依靠我們才能保全平安的意思?！?/br>
    東方溯聲音聽起來很是虛弱無力：“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師父他有意為之……”

    尹塵：“或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胡說八道，污蔑了師父。但師父有心想要利用妖怪，來提高全教地位的事，這點(diǎn)絕對是事實(shí)?！?/br>
    東方溯：“……”

    尹塵：“不是說，殺妖不對。我只是覺得，現(xiàn)在情況好像有些不妙。再這么繼續(xù)下去，人類與妖怪，就真的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br>
    東方溯反問：“那你說怎么辦？”

    尹塵有些煩惱：“我也沒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