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品故時淚
空無一人地大堂,一根銀針落下都能聽到絲絲回響,空曠。 大殿外的太陽有氣無力,如一個遲暮的老人,拄著拐杖?蹣跚藏去地平線下,慢慢,沒了光亮,沒了溫度,寂涼。 堂上的女人一身黑袍,正中一排紐扣,兩側(cè)金絲鑲嵌下的龍雖生動,但缺了神韻。原是這兩條龍,都沒有眼睛。反觀背后繡的那只鳳凰,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那只鳳眼,實屬點睛之筆。 后來才得知,那只眼,便讓十個繡娘繡了小半年。 整個大殿并沒有金碧輝煌,通體由黑曜石裝飾,散發(fā)著妖冶的微光,一片肅穆,更顯冷艷的妖嬈。而正中間的那個龍椅,卻是淺綠色的翡翠,本翡翠就挑人,不適合的人用起來,反倒會被喧賓奪主,全然只讓人注意這塊綠石頭。 而這個女子就像是翡翠孕育,坐在上面,就是一個赤裸裸的征服者,加上那身黑袍,顯出了無盡的威嚴(yán)。 翡翠椅上是一根長羽,據(jù)說那是她登基時,飛入殿中一只白鳳,掉落下來了這一支羽毛,從此她被當(dāng)做大陵的神皇。 女子端坐在翡翠椅上,朱唇輕抿,眼神卻十分空洞,好似三魂七魄沒了一半,怔怔的看著大殿外太陽徐徐落下。?當(dāng)太陽完全被大地吞沒,黑暗逐漸籠罩了宮殿,佳人眼中倏地流下了兩行淚,但是臉上依然沒有太大的表情。 “陛下,該去用晚膳了?!?宮女輕聲催道。 掌燈宮女此時也把蠟燭點亮,大殿里恢復(fù)了些色彩。 “蓉兒,朕想直接回宮歇息,不用晚膳了?!?翡翠椅上的女子閉上眼,揉揉太陽xue,緩緩?fù)鲁鲞@幾個字。 接著,她起身,向后抖了抖黑袍。金蓮步步嬌,精妙無雙。纖纖軟玉指摸到腦后發(fā)髻,兩指輕巧一夾,嬌腕婉轉(zhuǎn),取下了那根玉簪。及腰的長發(fā)如遇大赦,齊刷刷垂到背后,瀑布一般,隨著她婀娜的腳步流動。 蓉兒連忙跟上,還想勸阻陛下用膳,話還沒說出口,只聽到一聲?,“不必跟著?!闭f罷,這倩影就消失在了大殿,只留一陣芬芳縈繞鼻尖。 宮中的過道隔兩步便有蠟燭燃燒,說燈火通明也不為過,但是千萬燈火,盞盞為她而亮,卻又沒有一盞為她而亮。 心,冰涼。 清影想到這是她登基的第三年?。 命運真是捉弄人。菜家女?搖身一變坐上了九五之尊的翡翠椅,掌管了國家的生殺大權(quán)。她摸著宮墻,回想三年前的點點滴滴...... 阿娘阿爹的笑...... 程輝瞪著眼,對她說多喝熱水...... 林天成和她對弈贏了時得意的樣子...... 馮一川拿刀猙獰的模樣...... 聲漫皮笑rou不笑的丑惡嘴臉...... 就這樣想著,走到了寢宮,癱到了床上。侍女給她理好紗帳。 清影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微顫,思緒一倒退就是三年,她寧愿這是夢,這的確也是夢,但是這夢可真長...... 三年前。 “阿娘,今年收成不錯,我挑著這些菜去城里賣掉,還新鮮,估計會賣個好價錢?!?/br> “清影,你可當(dāng)心?。 卑⒛餄M臉擔(dān)憂。 “以前都是你阿爹和你一起去,不知怎的就染了風(fēng)寒,一下子動都不能動......”說著,一臉悵然的看著屋里臥病的丈夫。 “阿娘也沒用,腿瘸了,走不了路,這可苦了你......” “阿娘!你說什么呢?!”清影嗔怪道。 “我賣完這些就給阿爹買藥回來,爹吃了藥就好了。”清影笑著,安慰著婦人。 “小心啊,清影......”老母親這顆心還是懸著放不下。 “放心吧阿娘!”清影邊走,揮著手喊道。 望著清影遠(yuǎn)去的背影,婦人眼里充滿了不舍...... 殊不知,再次歸來卻是物是人非。 去縣城的路就走了一天,清影找了個破廟過夜,她是第一次獨自出來,多少有些害怕。聽著外面窸窣的聲音,嚇得不敢睡。不知過了多久,困極了,也就睡香了。 公雞的晨鳴叫醒了她,提醒她該工作了。帶著她的家當(dāng),來到了縣城,可是并不像她想的那樣。蔬菜經(jīng)過奔波早已失了鮮,無奈,只能草草找了個小飯館賤賣了。 拿著換來的幾文錢,奔到醫(yī)館,拿了藥,開始連忙往家跑。 清影跑在街上,看到一串串精致的糖葫蘆,糖風(fēng)甩的老長,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識時務(wù)的也叫了起來。 但是低頭看看手里的銀子,作罷,便扭頭往家趕。 快臨近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慢慢暗下來了,越走近,越覺得嘈雜,人影晃動。仔細(xì)一看,是官兵。 碰巧,一隊官兵舉著火把氣勢洶洶的沖她走了過來,下意識的,清影往草叢一趴,趁著天黑。這才沒讓官兵發(fā)現(xiàn)。 遠(yuǎn)遠(yuǎn)的,發(fā)現(xiàn)自己家的方向濃煙滾滾,清影頓時急了起來。一路謹(jǐn)慎躲著官兵跑到了家里,卻看到了她這輩子最戳心的情景。 外面曬的谷物等零碎東西被打翻在地,血泊里,是最愛她的二老,此時卻已經(jīng)奄奄一息。房子發(fā)出陣陣火光,照紅了清影的眼。二老躺在屋外,好像守護著家園最后的一絲尊嚴(yán)。 “阿爹!阿娘!”清影嘶吼著。 眼淚如脫了線的珠簾,噼里啪啦的往下流。她輕輕拍打著阿娘的臉,堵著她身上的傷口,聲音顫抖。 “阿......阿娘......你醒醒啊......” 可能回光返照,阿娘的眼睛睜開一條縫。 “清影......去......縣城林府......拿著,那根玉簪......”窮盡最后的力氣,輕吐出這句話。 “阿娘,你別說話了,我有藥.....能治你......”此時清影的眼淚落到了婦人臉上,淚水血水混合在了一起。 “去找你的......親生父母......”說罷,便斷了氣。 “阿娘!!!”見婦人都已經(jīng)不應(yīng)答,便踉蹌爬著去了阿爹的身體旁。 “阿爹?。。 鄙焓忠荒?,身體早已冰涼。 遠(yuǎn)處,官兵又往來折返,隱約聽見帶頭的說不放過一個蒼蠅的仔細(xì)搜,清影見火光逼近,拿了阿娘藏在懷里的簪子。不巧隨著簪子,滑出了一封書信,清影也一并帶走了。 涕泗橫流。 清影邊抹著眼淚,邊連滾帶爬的開始逃亡。 嘴里還呢喃著“阿娘......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