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燭僵在了原地。

    晏雪玉雙目無神，慢條斯理地垂眸擺弄著手中的瓷杯，含笑和那簾說了句什么，姿態(tài)絲毫沒有將死之人的絕望憤懣。

    明燭愣愣看了半天，突然抬手捂住了嘴。

    周負(fù)雪一直在旁邊小心翼翼看著他，此時乍一見到他這般模樣，還以為他難受，連忙道：“師兄，你沒事吧？”

    明燭捂著嘴彎下腰，身體輕輕顫了顫，直到忍不住，周負(fù)雪才恍惚從他喉中聽到一聲顫抖的悶笑。

    他竟然……是在笑？

    周負(fù)雪越發(fā)擔(dān)憂了，不過很快，明燭便緩慢直起身，神色沒有了方才的癲狂，眼眶發(fā)紅，但是險些失控崩潰的情緒已經(jīng)被他收拾了個一干二凈。

    他那么氣勢洶洶地過來找人，但是卻只是看了一眼便滿目倉皇地離開。

    “我是誰？”

    明燭邊走邊想：“我到底是誰，是神嗎，是天道嗎？憑什么會認(rèn)為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要圍著我轉(zhuǎn)？我又有什么資格替其他人做決定？”

    他根本沒有看路，慌亂間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再一抬頭，便是掠月樓的一條街道上，滿是熙攘的人群。

    眾生百態(tài)。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也會有自己的選擇。

    他站在喧鬧的世間，看著人來人往，悲傷離合，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捂住眼睛，毫無征兆的笑出了聲。

    他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越俎代庖，做的錯事太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可笑。

    回頭一想，明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蔽日崖上來之后，好像一件對事都沒有做過，他總是不由分說地插手所有人的事情，不問他們到底要不要他的幫助。

    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明燭茫然又絕望的心想，“我是在……贖罪嗎？”

    因為當(dāng)年無能為力的自己，眼睜睜看著沈紅川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在獲得了誰都不能匹及的力量后，著急著想要炫耀？想要急于證明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窩囊廢物的自己？

    當(dāng)年所有人都叫他廢物，所以現(xiàn)在想要證明給他們看，自己已經(jīng)無所不能？

    若是真的無所不能，那又為什么救不了夸玉？為什么陷入這樣兩難的局面？

    這一切，全都是自己自大妄為的報應(yīng)罷了。

    周負(fù)雪一直跟著他，此時看到他又哭又笑，小心道：“師兄，你想要去哪里，我陪你去?！?/br>
    明燭徹底冷靜了下來，他站在喧嘩的大街上，不知再想什么，半天后，才啞聲道：“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為什么，他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個不知誰人對他說過的話。

    “我看到了你不得好死從萬千枯骨中爬出的慘狀，我看到了你受萬人唾棄茍且偷生的余生，我看到了摯愛之人全都離你遠(yuǎn)去，只有你孤身一人身負(fù)萬千尸骨血海的結(jié)局……”

    明燭喃喃地心想：“若是我再這般執(zhí)迷不悟，是不是這個就是我真正的結(jié)局？”

    明燭這一身太過扎眼，白衣白發(fā)，還有已經(jīng)露出的金色蛇瞳，他只是在這里站了片刻，不知從何處猛地竄來一道悍然的靈力，朝著他的面門直直撲來。

    靈力劃過半空，破空之聲夾雜著平地而起的長風(fēng)撲面而來。

    周負(fù)雪瞳孔一縮：“師兄！”

    明燭恍惚沒有察覺，眸子失神又茫然，但是在靈力到達(dá)他面前之前，他猛地抬起袖子，隨手揮出去一道靈力，將那凌厲的攻擊悉數(shù)擊碎，而后靈力不減攻勢，朝著一個角落中狠狠撞去。

    只聽到一陣石墻破碎聲，不遠(yuǎn)處的一堵墻直接成為了一片廢墟，一個人渾身是血，躺在碎石間不知死活。

    周遭頓時一陣叫喊，街道上的人紛紛尖叫推搡著離開，一時間混亂無比。

    明燭將手收回，袖子翻飛垂下來，擋住他微顫的指尖。

    他看都沒看遠(yuǎn)處的人，眸子失焦地看著周遭的混亂，一瞬間，心中一直縈繞的憤懣和不可言說的絕望突然如同煙煴般散去。

    周負(fù)雪驚魂未定：“師兄？”

    明燭突然喃喃道：“我還活著。”

    第116章 插手干涉

    不知是不是周負(fù)雪的錯覺，總感覺自家?guī)熜炙坪踉谝凰查g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恍惚間解開心結(jié)的明燭深吸一口氣，緩慢朝著那片廢墟走去，細(xì)看之下，還能發(fā)現(xiàn)在那不知死活的人旁邊，還有幾個人被明燭那道靈力化為一條繩索囫圇捆在一起。

    明燭緩慢走到瑟瑟發(fā)抖的幾人面前站定，眸子無神地看著他們，道：“我不插手那簾的事情，卻不會放過想要我命的人。我不想殺人，你們?yōu)槭裁匆獊砣俏?？?/br>
    這幾人不知是掠月樓哪位大能的弟子，面容稚嫩，帶著少年人的不服輸和令明燭原本厭惡至極的朝氣生機。

    明明怕的要死，但是一個少年還是惡狠狠地瞪著他，道：“妖修嗜殺，人人得而誅之！”

    “嗜殺？”明燭小聲地重復(fù)了一遍，“嗜殺……”

    他矮下身，金色的蛇瞳盯著那少年有些驚恐的眸子，卻沒有急著動手，只是輕聲道：“我不由分說便要殺人了嗎？”

    那少年一愣。

    明燭又道：“難道什么都不說便動手的，不是你們嗎？”

    少年死死咬牙：“那是你們……先要害我?guī)煾傅摹?/br>
    明燭道：“那你師父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又為什么要無緣無故害你們師父？凡事都追求因果，若是你師父沒有做錯事，我們?yōu)槭裁匆λ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