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辦公室有一點好處，小房間里有洗手盆兒，不用折騰到那個亂糟糟的水房，冷暖干凈，讓她每天都在那兒反著廁所味道的地兒洗臉刷碗洗衣服的，她其實也有點兒受不了。

    不過這醫(yī)生辦公室還有一個更讓人受不了的，聽見那門口兒略顯敦實的走道聲兒，冷暖就知道……哎……又來了。

    “前方傳來捷報，昨夜街口兒超級市場大減價，超級大優(yōu)惠～”

    看著那個笑的傻乎乎的高個兒胖子，冷暖都沒招兒的翻了白眼兒，擦了擦手，接過了他手上那兩大袋子超市購物袋，打開一瞄，臉一僵，皮笑不笑的道了謝。

    “陳太太，今兒這么早，真是辛苦你了～”

    “凌太太，客氣了～”

    陳小生一句話，頓時冷暖無語了，她頓時覺得自己這句玩笑的昵稱起的太配了。

    暖寶寶，衛(wèi)生巾，女用內(nèi)褲，洗衣液，洗衣皂，甚至連配的皂盒兒都有。

    沒錯，她和小丫頭墊著的女衛(wèi)生用品全部來自于這個男人的采購，甚至連小丫頭現(xiàn)在穿的內(nèi)衣都是他買的，原因是她忽略了小丫頭之前懷孕脹，碼兒都買小了，而所謂的陳太太則貼心的想到了這一點。

    要說之前她不太熟陳小生這個人，只覺得他雖然不算招人膈應(yīng)，但確實墨跡，但也因為沒什么交集，沒有評價，可自從喬滴滴出事兒之后，她心里其實也是對這個知不報的皇甫燁的二叔有那么一絲怨恨的，然而這一切在小丫頭跟前兒又不能表現(xiàn)，只能一切隨他。

    陳小生這個人對小丫頭簡直是無微不至，從每天的用藥到洗腳的水溫度，他基本上就是扮演著一個醫(yī)生外加護工的角色。

    要問他這個人，冷暖的評價就是，一個比好老娘們兒還要賢惠的男人，這個男人幾乎是集外公外婆好媳婦好司機好廚子與一的多功能家用型兒的男人。

    ……

    “來來，喝完那碗粥，來試試陳小生秘制的還我漂漂湯～”

    “謝謝你啊，陳阿姨?！?/br>
    看著小丫頭喝著陳小生倒出來那騰騰的豬肝湯，開玩笑的謝著的時候，冷暖不得不說，這個陳小生在這段子是真的幫了她很多忙兒。

    每天看他比她還有耐心的插那些破花兒的時候，冷暖知道他是被nongnong的愧疚籠罩的，可恰恰也是愧疚，也說明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這件事的知人很多，但唯一有愧疚感的也就只有他一個，而對于凌犀來說，這事兒只不過只是一件冷眼旁觀的事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住在婦科的關(guān)系，見多了女人要承受的疼，一個女人不容易，一個生下孩子的女人也不容易，這很平凡，但很偉大，每天有很多這樣的偉大，只是愿意發(fā)現(xiàn)與否。

    于是冷暖很想mama，幾乎每天都會抽空給她打個電話，而冷秋伶也總是那么幾句話，女兒大了，mama翻來覆去不過是擔(dān)心她一個人很多事兒把握不好。

    “媽知道那個凌犀家里條件好，可你自己得把握好了，結(jié)婚過子不是跟錢過呢，關(guān)鍵是合適不合適?！?/br>
    “媽啊，什么結(jié)婚不結(jié)婚的，還沒到那一步兒呢……”

    這話每每一說，冷暖就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她跟凌犀從來也不是她們想的那么好，到現(xiàn)在這一步兒簡直已經(jīng)是太難得了，哪有什么合適不合適，她根本就是一個鋼釘兒被一個鋒利的螺絲扣給硬擰了一配的螺紋。

    ……

    時間就這么平平淡淡的走著，直到第七天，皇甫燁來了。

    看著一向講究穿著的他毛衣里面的襯衫領(lǐng)子還有著明顯的褶子，休閑褲子股后面還有亂七八糟的大鞋印子，再看旁邊兒那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凌犀拉著一張黑臉兒的樣兒，冷暖就知道，他不是自愿來的，到底還是凌犀給揪來的。

    而理由很簡單，不是任何人良心發(fā)現(xiàn)了，只不過就是因為凌犀想自己女人了，他知道自己空手來多少次都不比帶燁子來有實際意義，這跟過去的奴隸市場的交易一樣兒，你想要幾匹布得用一匹馬去換。

    可當(dāng)他去高院找他的時候兒，他還在那兒擺那出兒死不死都跟我沒關(guān)系的樣兒，終于讓凌犀也受不了了，破脾氣一上來在高院門口兒就給他一頓踹，也沒管那些高院的叔叔大爺們的怪眼神兒，一路給hao過來了。

    在凌犀看來，作為一個老爺們兒，他也覺得這女人可以不要，但是事兒不能差，燁子這么不聞不問確實蛋。

    “你他媽要是個爺們兒，就給老子自己滾進去！”

    歪著頭瞇眼兒抽了一口手里得煙，大長胳膊往陳小生那屋門口兒一甩，那狠戾得眉眼兒一橫，嚇得過路得人兒不少都繞著走了。

    凌犀這人兒子硬，本來就是他們這幫哥們兒的核心人物，從小光股的時候，就都當(dāng)他是老大，不過他這人也算隨和，很少跟他們擺架子，不過真有事兒的時候，他嗷嘮一嗓子，對誰都是有一定威嚇力的。

    這倒是說真的，太久沒看過他發(fā)脾氣，連冷暖都有點兒骨子里發(fā)怵，目送皇甫燁在凌犀的威之下進了屋兒，一聲兒沒吱。

    解鈴還需系鈴人，誰都沒道理攔著的。

    ……

    千萬別高抬男人，男人也是普通人，一樣會因為上廁所沒帶衛(wèi)生紙而著急，也一樣會因為歉疚灰溜溜的躲起來自欺欺人。

    都說人如其名，這話用在皇甫燁上確實有那么幾分道理，皇甫這個姓兒聽著總有那么幾分皇親國戚的感覺。

    也確實，他這個家兒，不算皇親國戚，算個紈绔子弟絕對是綽綽有余了，他的家世跟自小一塊長大的凌犀不一樣，要說凌犀他家是錢生權(quán)，那皇甫燁的家就是權(quán)生錢，他有一個主管工程的副市長的mama，還有一個下海承包工程的爸爸，而至于個中原由，在當(dāng)今的大環(huán)境下，也好理解他們家的原始資本是怎么積累的了，雖然不像凌犀他家那種恨不得上廁所都用人民幣的款子法兒，但說數(shù)錢數(shù)到手軟也是綽綽有余。

    也許是家里嘗到了權(quán)利的甜頭兒，所以皇甫燁從小兒也比別的孩子更懂的自己的路要怎么走。

    說俗點兒，念書就是為了考大學(xué)，考大學(xué)就是為了找個好單位，找個好單位混出來點兒社會地位，那么在他媽退休之后，皇甫家還是紅紅火火。

    所以從小到大，他都是以資有生的姿態(tài)，一路驕傲的活著，他家世好，成績好，業(yè)余活動更是擅長一堆，就連他周圍的朋友都是各個家世顯赫，因為這些都是他有目的交的。

    他從小就懂什么樣兒的朋友以后對他有幫助，所以也可以說除了那個心思沉的一眼戳穿他的凌犀，也沒有一個走進他心里的朋友。

    跟自己的哥們兒凌犀那種耍個玩神秘不同，他習(xí)慣了跟邊的人談笑風(fēng)生，無論什么人他樣樣應(yīng)對自如，他會刻意的細心設(shè)計自己的沒一個動作，把自己精心雕琢成人群中的焦點，他清楚的知道這些是他的資本。

    他天生有一雙不笑尚且含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讓他長大以后成功俘虜了手指加腳趾都數(shù)不過來的女人，在女人這塊兒，他絕對有資本大放厥詞，只要他想，沒人能逃的出他的手掌心兒。

    然而第一次，當(dāng)那個他都記不清長相兒的女人拿著個未成年的份證威脅他的時候，他的那股火兒就再也沒壓下去過。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被的跟她纏在一起，這個女孩兒舉止粗俗，揮金如土，貪得無厭又很纏人，她全上下幾乎出了那張卸了妝小女孩兒一般純凈的臉和那個少女獨有的緊窒的體之外，到處是讓他厭惡的缺點。

    他養(yǎng)著她，供她揮霍的同時，同時心里也一點點觀察著這個女孩兒，他發(fā)現(xiàn)她會救一個陌生女人而拚了半條命，也會在仰天立誓要花光他的錢之后偷偷的往他錢包兒里塞錢。

    其實他知道，她也不是那么差勁，所以他對她一直狠不下心來，甚至他想過跟她分手的時候給她更多的東西以保她后半生過的無虞。

    然而當(dāng)這一切都準備好的時候，他沒想過她會突然摸著肚子告訴他她懷孕了，他當(dāng)時沒有說話，卻讓她以為是接受了，當(dāng)她興奮感動的抱著他的時候，他心里明鏡兒的，這個孩子不可能留。

    他媽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干這一屆，今年市里有一個開發(fā)區(qū)的大工程，以皇甫家的資金實力是絕對是拿下來也干不下來的，而跟柴家的合伙注資就不一樣了，這次的項目幾乎動用了皇甫家所有的資金，他知道爸爸是準備在他媽下去之前做一把大的，準備一勞永逸。

    所以他和柴清的婚，勢必要結(jié)，沒有什么誰愿不愿意，結(jié)成了親家，兩家兒才能放開手去做。

    所以他的那個兒子絕對不能要，喬滴滴也必須只是過去，然而當(dāng)他二叔跟他說這個孩子留不住的時候，他心里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并不想親口告訴她讓她去做掉孩子。

    接著這件事兒，就一直拖著，雖然他跟所有人都說他不動這個孩子，是因為圖一個消停，其實不是，如果只是為了圖一個消停，他就不會在家里張羅婚事兒的時候帶她去歐洲過他們的最后一段子。

    在巴黎的大街上，看著那個自己還是個孩子的女人為了肚子里的孩子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怕胎教不好，試著戒掉所有的臟話，有那么一瞬間，皇甫燁竟想著如果這個孩子這么出生，他們?nèi)齻€人就這么在一起也不錯。

    然而他心里清楚，這些不過就是一瞬間的感覺，一時新鮮而已，喬滴滴這肚子里沒半點兒墨的草包姑娘是不會綁住他一輩子的。

    所以該來的，還都會來，回國之后，他幾次三番想跟她坦白自己的婚期，結(jié)果每次看她在那從小到大的擺著他們買回來的名牌嬰兒用品，皇甫燁忽然間覺得自己被封喉了。

    所以他沒說，心里僥幸著慢慢處理，可老天其實就是那么狗血。

    他沒說，但是她來了，帶著他的兒子給了他整個婚禮一個最狗血的祝福。

    沒人知道，那一刻，玩世不恭半輩子的皇甫燁想砸了后那個布置精良的舞臺，每個人都覺得他荒唐，他去覺得誰荒唐？

    她來醫(yī)院的時候，其實二叔第一時間就告訴他了。

    “燁子，她以后都不能生了?！?/br>
    “不能生好啊，省得以后再出去騙人～”

    “小兔崽子，你他媽良心讓狗吃了??！”

    “得了，別說廢話了……待會兒鬧洞房你來不來？”

    “去你媽的！”

    ……

    二叔罵的他狗血噴頭，甚至從來不管閑事兒的凌犀都來踹了他兩腳，可是他那天結(jié)婚，他心好，一樣兒睡了新媳婦兒，來來回回睡了好幾遍，折騰的厲害的自己都覺得威風(fēng)。

    當(dāng)他跟哥們兒們解答睡東方美那種大長腿總共分幾步兒的時候，他笑的照樣兒燦爛。

    所以他自己都覺得他還是那個皇甫燁，有房有車有工作，對，現(xiàn)在還有個媳婦兒。

    過往種種，譬如昨，他照樣兒是他的紈绔子弟，走在大街上一樣兒有美女把眼光兒粘他上，他一樣很瀟灑，晚上睡不著好說，大不了二兩白酒，一樣倒頭就睡。

    他把關(guān)于喬滴滴這個女人的一切全都丟到腦子后面兒去了，可當(dāng)他哥們兒對他拳打腳踢之后帶到這兒來的時候。

    真的站在這個門前，他發(fā)現(xiàn)自己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瀟灑，他臉上依然扯的出笑，可是他的腿竟像是灌了鉛，不敢邁步了。

    皇甫燁的人生中，有兩次逃避，一次是他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因為沒寫作業(yè)，沒臉上學(xué)，而第二次，就是現(xiàn)在。

    今天天氣還算不錯，風(fēng)和麗的。

    “喂多了就得撐死～”

    近了這間兒不能算病房的休息室，看見那個悠哉的晃悠著小腿兒喂魚的喬滴滴，皇甫燁不知道怎么就說出了這么一句特別惡毒的話。

    結(jié)果，小手兒一抖，一小袋兒魚食，像撒方便面料似得都掉進去了。

    “哎呀你可真他媽煩人……這下完了……”

    跳腳兒的抱怨一下，小女孩兒連頭都沒回，拿著小漏子著急忙慌的在魚缸里撈著那些足夠能撐死那些魚好幾個來回兒的魚食。

    “一個小姑娘，滿嘴臟話，也不嫌磕磣?！?/br>
    興許是看她這像沒事兒人似的生氣，又或者是聽她這好久不說的臟話又冒回來了，雙手插袋在她后站著，皇甫燁的臉也不好看，嘴也不好聽。

    他來得路上想過無數(shù)次見面兒可能會發(fā)生的形，卻沒想過是這么……自然，如果不是在這間病房里，他會覺得像是在他們兩個的家里。

    “磕磣值幾毛錢吶，這回我也沒兒子教了……誒……要不你給我當(dāng)兒子，我就罵人了，當(dāng)教你學(xué)好了……”

    費勁吧啦的撈出來那些魚食，走到頭抽了張濕巾擦擦手又回病上臥著了，喬滴滴還有待客之道的比劃了比劃儲物柜兒那邊兒。

    “那有水和水果，你姐我這病著呢，恕不招待，自生自滅啊……當(dāng)然，你要是給我削個蘋果，我也安慰的～”

    “……好?！?/br>
    原本皇甫燁真想反唇相譏她不要臉了，可在他瞄見喬滴滴掀開被子時候，那一次褥子上的點點血漬的時候，他輕輕了一聲兒，找了把水果刀揀了個不大不小的蘋果削了起來。

    當(dāng)然，削蘋果這種事兒，皇甫燁這輩子都沒做過，看他水晶蔥白兒似的修長手指就知道了，這是一雙沒有做過什么活計的貴的手。

    不過這種活兒你要是不追求一皮兒連到底，他也不是那么難，認認真真的削著，居然還真讓他學(xué)得一皮到底，遞給喬滴滴的時候，他還把蘋果一分為二，摳出了里面兒的核。

    這是一個做事細心的人的習(xí)慣，毫無疑問，皇甫燁是一個遇事周到的人。

    “真沒天理，不只鳥兒語說的好，就連蘋果你也削的這么好，誰要當(dāng)你媳婦兒肯定得讓你瘋?！?/br>
    接過蘋果，喬滴滴像小流氓似的歪著頭兒一邊啃著，一邊兒頗認真的抱怨著。

    “呵……這都什么跟什么……”

    被她這驢唇不對馬嘴的話逗得一笑，唇角一咧開又收了回來，似乎這屋兒的一股子藥味兒提醒著他個笑有些不合時宜。

    “……你……還好么？”

    沉默了許久，唯一能說的，還是這句，皇甫燁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可也許是他裝慣了，久而久之，他已經(jīng)很難說出重話了。

    “當(dāng)然好～如你所見，減肥成功了～”

    是啊，那個時候她每天最多的抱怨就是她水腫的才，扁著嘴兒叫著鬧著浮腫了就不漂亮了，其實那時候他心眼兒好的，沒直接掘她本來也不是漂亮的那種女人。

    而現(xiàn)在，看著她扁平的小肚子……想著她根本不知道一輩子都會扁平的小肚子，皇甫燁有種被封喉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