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jié)
那個夜晚像個危險又神秘的夢,在許皓月心里擰成了結(jié)。隨著時間的推移,心結(jié)不僅沒解開,反而越滾越大,最后幾乎占據(jù)了她的全部心思。 吃飯時會忽然走神,睡覺時一閉眼就會想起他,逛街時見到的每個男人都像他…… 這個結(jié)必須得解開,不然她寢食難安。 于是,在給自己做了半個月的心理建設(shè)后,許皓月終于鼓起勇氣,給陸成舟打了一個電話。 聯(lián)系方式早就刪光了,可那串號碼熟記于心,不用刻意回憶,手指就自動撥了出來。 許皓月屏住呼吸,心臟揪緊,安靜等待手機那頭的回應(yīng)。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一顆心提起又墜下,她重重呼出一口氣,緊張的心情卻沒有得到絲毫緩解。 定了定神,許皓月?lián)艹隽说诙€號碼,給南浦鎮(zhèn)森警大隊。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是個男人的聲音,年輕又陌生。 “喂?”許皓月壓抑住顫音,盡量讓語氣顯得隨意,“我想找一下你們大隊的陸成舟。” 電話那頭“咦”了一聲,音調(diào)抬高了幾分:“沒有這個人啊?!?/br> 許皓月覺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他是你們森警大隊的隊長!” 男孩的語氣很篤定:“你搞錯了吧?我們隊長姓林?!?/br> 許皓月愣了兩秒,突然反應(yīng)過來,“……林昭?” “是啊,就是他。” 許皓月急忙說:“他現(xiàn)在在嗎?你喊他過來接電話!” “……請問你是?” “我叫許皓月。你報我名字他就知道了。” 等了半分鐘,那頭終于傳來一道沉斂的男聲:“許老師?” 語氣沒有一絲驚喜,許皓月敏銳地嗅到哪里不對勁。 “林昭!”她跳過寒暄,迫不及待地問,“陸成舟在嗎?”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才淡聲道:“他辭職了。” 許皓月心里咯噔一下。 明明已經(jīng)有所預(yù)感,但被證實后,還是感覺難以置信。 “……什么時候的事?” “好像是……”林昭回憶了片刻,“去年夏天吧。剛剛那小孩是新來的,不認識陸隊?!?/br> “他為什么會辭職?” 林昭輕笑,語氣帶一絲苦澀:“不是因為你嗎?你走之后,他整個人都變了,跟丟了魂兒似的……”頓了頓,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他沒去找你嗎?” 許皓月大腦呆滯了好半天,才艱澀地開口:“沒有。他沒有來找我。” 林昭嘆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走時也沒跟我們打聲招呼。對了,他還有只箱子落在辦公室了,我們這里人來人往的不方便,要不你替他保管吧?” 許皓月愣了下,“箱子?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我們沒打開過?!绷终涯藭?,試探地詢問,“許老師,要不你給我個地址,我給你寄過去?” 許皓月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不必了。我過幾天親自過來取。” 掛斷電話后,許皓月開始總結(jié)信息: 陸成舟辭職了,是去年夏天的事。他走的時候很匆忙,還落下一只箱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些新的線索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江海,就是陸成舟。 可他為什么突然辭職?為什么連林昭,他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真實原因? 許皓月必須得回一趟南浦鎮(zhèn)。 那只箱子里,也許有解開一切的答案。這么重要的東西,郵寄過來她不放心。 還有陸成舟的家,如果他走得匆忙,那房子應(yīng)該還沒退。她得回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什么蛛絲馬跡。 實在不行,再順道去趟泉城,找找陸成舟的老家。他肯定是換號了,但家里人應(yīng)該能聯(lián)系上他。 …… 漸漸地,許皓月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尋找陸成舟”方案,就差按下啟動鍵了。 她買了第二天的機票,飛往離南浦鎮(zhèn)最近的那座機場。 沒什么行李可收拾的,也沒什么事要向別人交代的,她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奔向一趟未知的旅程。 又是一場飛蛾撲火。 雖然火中可能什么都沒有,可振翅飛翔的那一刻,許皓月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是個活生生的人。 不是誰的女兒,不是誰的未婚妻,不是一個被利用被壓榨的工具。 她是個人,一個有血有rou有愛有恨有快樂有痛苦的人。 打車前往機場的路上,許皓月恍惚想起一句詩:羅密歐與朱麗葉,愛才是生命,然后生命才能愛。 以前,她總是看不起那些為愛不顧一切的人,覺得他們是戀愛腦。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每個人都渴望去愛,也渴望被愛。 沒有愛的生命,是空洞虛偽的,如同假花,不會死,可也從來沒有真正地活過。 只有愛,才能讓一個人充滿生命力,活得生動可愛,蓬勃熱烈。 -- 坐上飛機后,許皓月的心情異常地平靜。 她望著舷窗外的停機坪,一架銀色的飛機緩緩起步,加速滑行,最后沖向天際,那種自由愉悅的感覺充盈著她的身心。 直到身旁響起一道男聲,語氣似是在抱怨:“經(jīng)濟艙的座位,是給人坐的嗎?” 許皓月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見賀軒就坐在身旁,對她勾唇微笑,眼神卻無比陰冷。 經(jīng)濟艙前后排之間的空間太小,他腿長,膝蓋不得不頂著前排的靠背,雙腳收到座位下方,才勉強坐下。 “第一次坐經(jīng)濟艙,想體驗一下窮人的生活。”賀軒嘖了一聲,語氣譏諷,“只能縮在這么小的空間,像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狗,真是可憐?!?/br> 許皓月心跳驟停,整個人如墜冰窟,渾身止不住地打顫。 賀軒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假意詢問道:“要不我們辦理升艙吧?這里實在不是人坐的地方。” 許皓月直愣愣地盯著他,許久,才顫顫巍巍地開口:“……你來干什么?” “當然是陪我的未婚妻啊?!辟R軒舒心地笑了,伸手把她往懷里攬,親昵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怎么放心讓你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呢?” 許皓月后背僵直,面如死灰。 明明猜到了答案,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你在跟蹤我?” 賀軒語氣十分無辜:“怎么說得這么難聽?我是在保護你?!?/br> 許皓月皺起眉,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我不需要!” “我需要?!辟R軒攬住她的手逐漸加大力道,幾乎要將她的肩膀捏碎,“你覺得我會放任你去找那個野男人,讓你給我頭上戴頂綠帽子?” 許皓月無力地辯解道:“我沒有,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想去查查……” 賀軒低頭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是你的本事大,還是我的人脈廣?你想查什么,跟我說一聲就行了,何必親自下場呢?” 許皓月扯了個謊:“其實,我是想回學(xué)校看看,聽李校長說,孩子們都挺想我的……” 賀軒松開手,垂眸看著她,一臉真誠地說:“我沒有攔著你啊。正好,我也想去見見他們。如果有機會,再資助幾個貧困孩子,怎么樣?” 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瞳仁里映出兩個小小的自己,許皓月終于明白一件事—— 他什么都知道。 既然如此,就不用再揣著明白裝糊涂了,索性把話說開吧。 她冷著臉,語氣生硬地說:“賀軒,回國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我要去找陸成舟。你跟蹤我有用嗎?你今天攔住了我,明天我還是會想盡辦法去找他?!?/br> 賀軒幽幽地嘆氣道:“是啊,你又不是我養(yǎng)的狗。狗在外面玩得再瘋再野,也知道要回家,你呢?呵,就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br> 許皓月怒上心頭,臟話就要脫口而出,卻看見他從包里掏出一只牛皮紙檔案袋,里面鼓鼓的,不知裝了些什么。 “這是上個月收到的舉報信?!辟R軒輕輕一扔,檔案袋落在許皓月懷里,“自己看看吧。要不是我爸攔了下來,你們一家早就被清.查了?!?/br> 許皓月取出檔案袋里的材料,厚厚的一沓拿在手上,如千鈞重量壓在心頭。 材料整理得很詳細,羅列出季康平的各種罪證,從濫用職權(quán)、貪.污.受.賄,到私生活混亂、權(quán).色.交易…… 如果只是在控訴季康平,那許皓月并不意外,畢竟這些年他干的那些事,她略有耳聞,也預(yù)感到遲早有土崩瓦解的這一天。 若這些罪名屬實,那他被舉報、被判刑,也是罪有應(yīng)得。 可是翻到后面的內(nèi)容,許皓月卻無法淡定了。 這些都是對季銘的控訴。他名下的酒店、夜場、公司均涉嫌違法經(jīng)營,但這么多年卻從未出事,除了背靠季康平這座大山,還編織了一張手可遮天的關(guān)系網(wǎng)…… 這幾頁紙如燙手山芋,燙得她雙手直打哆嗦,手中的材料差點抖落一地。 賀軒欣賞著她臉色的劇烈變化,把材料翻到最后一頁,輕聲提醒道:“這里還有呢。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不是嗎?” 最后一頁是一份房屋贈與協(xié)議,贈與人是個陌生的名字。而受贈人,赫然簽著許母的大名,后面跟著她的身份證號。從字跡上看,是她的親筆簽名無誤。 贈與的房產(chǎn),就是許皓月母女現(xiàn)在的家。 賀軒伸手在贈與人的名字上點了下,好心提醒道:“這個人當年犯了點事,被你爸壓下來了。懂了吧?” 許皓月仿佛聽到諷笑聲,來自她的靈魂深處。 懂。 沒有人是干凈的。 包括許母,包括她。 從小到大,她享受到的一切,包括優(yōu)渥的物質(zhì)條件、最好的素質(zhì)教育、上流社會的人脈圈子,全都建立在這種骯臟齷齪的交易之上。 其實賀軒早就提醒過她,只是她不愿相信,還自認為她們母女出淤泥而不染。 許皓月面無表情地將材料裝進檔案袋里。 “所以呢?”她將檔案袋還給賀軒,眼神清冷淡漠地看著他,“你想要什么?” 賀軒微笑不語,低頭覆上她的唇,把她推到椅背牢牢按住,舌尖肆意深入,直到她渾身抖如糠篩,眼淚簌簌地落下,從嘴角滲入…… 他的舌尖嘗到一絲苦澀,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 “還敢不敢不聽話,嗯?” 說話間,他舉起手,摁亮了頭頂?shù)暮艚袩簟?/br> 幾秒鐘后,空姐走到他身邊,躬下身,恭敬地詢問:“這位先生,請問您有什么需要?” 賀軒指了下許皓月,“這位小姐身體不舒服,需要趕緊送醫(yī)院?!?/br> 飛機還在停機坪,排隊等候起飛,按照規(guī)定,乘客如果有特殊情況,是可以申請下機的。 而此時,許皓月的臉色慘白,雙唇毫無血色,滿臉是淚,看上去的確像突發(fā)疾病。 空姐只是看了一眼,便果斷通知了機長。 開車回去的路上,許皓月懨懨地靠著車窗,望著繁華的街道,鱗次櫛比的高樓,心頭卻一片荒蕪。 碰上紅燈,賀軒緩緩?fù)\嚕焓帜罅四笤S皓月的肩,安慰道:“別多想了。有賀家在,季家就不會有事。咱們現(xiàn)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br> 沉默良久,許皓月終于輕聲開口:“賀軒,賀家干凈嗎?” 賀軒微微一怔,像是深諳世故的大人聽到一句孩子氣的話,露出了憐愛的笑容。 “你說呢?”他反問,答案不言而喻。 隨后,他又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你應(yīng)該學(xué)過這么一句話: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只要你爬得夠高,就沒有人敢質(zhì)疑你。” 嗯,是學(xué)過,但許皓月記得,這句話本意是諷刺不合理的社會現(xiàn)象。可到了他嘴里,怎么就變成了洋洋得意的炫耀? 他還在繼續(xù)炫耀:“對了,我爸送了我們一套別墅當做婚房,裝修風格按照你的喜好來定?!?/br> 許皓月沒有接話,一顆心早已麻木,只感到深深的疲憊。 她無力地閉上眼。 黑暗中,她看到一只飛蛾,在拼盡全力飛向唯一的火光。 一只大手從天而降,將飛蛾毫不留情地拍在地上。 飛蛾的尸體黏在地上,很快,被往來的路人踩得四分五裂。 那束火光,孤獨地燃燒著,越來越微弱。 最后,徹底熄滅。 ※※※※※※※※※※※※※※※※※※※※ “羅密歐與朱麗葉,愛才是生命,然后生命才能愛?!背鲎阅拘牡脑姟痘疖囍械那樵姟犯兄x在2021-01-30 00:33:33~2021-01-31 00:41: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趙要努力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斷翅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