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
許皓月趕到季家別墅時,已經(jīng)過了開席時間,季康平自然沒什么好臉色給她。 “怎么現(xiàn)在才來?”他將手里的報紙對折,扔在茶幾上,“就你架子最大,最愛擺譜,一屋子人都得餓著肚子等你?!?/br> 說完,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起身走進了餐廳。 許皓月沒吭聲,在玄關處換鞋時,抬眼匆匆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季銘和方韻都在。 方韻挺著大肚子,整個人圓潤了許多,臉上泛著紅光,洋溢著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阿許,過來坐??!”方韻笑著招呼許皓月,“餓了吧?先吃點月餅墊墊?!?/br> 茶幾上放著一盒月餅,包裝繁冗精美,里三層外三層,一看就價值不菲。 盛情難卻,許皓月只好拿起一枚月餅,咬了一小口,頓覺甜得發(fā)齁,胃里陣陣泛嘔。 不知從何時起,月餅的包裝越來越奢華,價格越來越離譜,但味道卻越來越難吃。 跟季家一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許皓月放下月餅,端起保姆遞上的茶,抿了一小口。 “預產(chǎn)期是什么時候?”她問方韻。 方韻輕撫著肚皮,“下個月底。”她仰頭看向季銘,眼含笑意,“我們打算參加完你的婚禮,就去加拿大待產(chǎn)?!?/br> “加拿大?” “嗯,我家在溫哥華有一些產(chǎn)業(yè),我想以后讓孩子在那邊上學?!?/br> 許皓月思忖了片刻,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沖方韻笑笑:“挺好的?!?/br> 保姆從廚房里端出一盤盤菜,在餐桌上擺放整齊,提醒他們:“先生、太太,小姐,開飯了?!?/br> 方韻伸出一只胳膊,季銘立刻心領神會,伸手攙扶著她,起身走到餐桌旁,小心翼翼地搬出椅子,幫她坐好。 若不是看到他的前女友之一——雷春曉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許皓月真的會被他愛妻護子的好男人形象打動。 雷春曉一手端著一盤菜,彎腰放在桌上。起身的瞬間,她斜瞥了一眼季銘,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許皓月在餐桌旁落座,視線定定地停在雷春曉身上,眼里漸漸浮起一層戾氣。 真是陰魂不散。 “你怎么在這兒?”她語氣不善。 雷春曉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就聽見季康平輕咳一聲,解釋道:“今天過節(jié),就留她在家里吃頓飯。” 許皓月不依不饒道:“中秋節(jié)不是家人團圓的日子嗎?她一個外人在這兒算什么事?” 季康平臉色頓時有些不悅。 “春曉不是外人。”他一邊說,一邊拉起雷春曉的手,放在掌心親昵地摩挲著,又伸手覆在她的小腹上,眼里滿是疼愛。 許皓月這才注意到,雷春曉寬松的衣裙下,小腹微微隆起。 仿佛一聲驚雷劈開天靈蓋,將她震得腦袋發(fā)懵,耳邊嗡嗡直響。 她嘴唇翕張,怔怔地看著這兩人,半天說不出話。 這個雷春曉,簡直是她的命中克星。每次出現(xiàn),都能給她帶來巨大沖擊,將她的三觀崩得稀碎。 氣氛安靜了幾秒。 雷春曉從季康平手里抽回手,沖他嬌羞一笑,軟聲道:“我去廚房幫忙?!?/br> 目送她走進廚房,季康平這才收回視線,看向許皓月,眉頭下意識蹙起,臉色陰沉了幾分。 他斥道:“你看看人家春曉多勤快,還知道幫忙端菜。你呢?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垮著個臉給誰看呢?” 許皓月不屑地說:“家里缺傭人嗎?” 季康平愣了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許皓月跟吃了槍.藥似的,說話帶著火氣:“要是缺,花錢再請一個就好了。要是不缺,那根本不需要我動手干活。這么勤快干嘛?演給誰看嗎?” ……依我看,家里根本不缺傭人,是你缺個暖床的吧。 后半句話,她強忍著沒有說出口。因為桌子底下,有只手一直在輕輕扯她的衣袖。 她一轉(zhuǎn)頭,就看見方韻擔憂的目光。 許皓月遲疑了下,無奈地嘆氣:“算了,今天過節(jié)。有什么事以后再說。” 看在孕婦的面子上,她主動讓步,想息事寧人,但季康平又開始發(fā)難:“你看看你,穿得死氣沉沉的,是想膈應誰嗎?你媽平時是怎么教你的?一點禮數(shù)都沒有!” 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那些難聽的字眼伴隨著嘲諷的語氣,如針密密麻麻扎在許皓月的心上。 許皓月緊咬著唇,擱在桌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心里的怒氣漸漸堆積、膨脹、翻涌,幾乎一觸即發(fā)。 終于忍到訓斥結(jié)束,許皓月抬眼直視著他,忽而彎眸一笑,聲音甜得發(fā)膩:“因為你兒子死了呀。我剛剛參加完他的葬禮。” 此言一出,滿桌寂靜。 季康平表情僵滯,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許皓月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 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白花,繼續(xù)說:“這不,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往你這兒趕了?!?/br> 依舊沒有人說話。 許皓月笑著提醒季康平:“你不會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叫季宇吧?還是說,你在外面留的種太多了,不知道我說的是哪個?” 季康平臉色一動,眼底有掩不住嫌惡神色,像趕蒼蠅一樣擺擺手,說:“突然提他干什么?晦氣!” 許皓月倏地站起身,手撐在餐桌上,上身慢慢前傾,逼近他的臉。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你的兒子,季宇,前幾天死了,今天下葬!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季康平扯了下嘴角,冷冷地說:“那個智障也配當我兒子?這些年,他除了向我要錢,還會做什么?還有他那個貪得無厭的媽。不過是年輕時跟她睡了幾次,她就恨不得附在你身上、吸干你的血。我早就當他們死了!” 盡管早就見識過季康平的冷血無情,但真正聽到這番話時,許皓月還是震驚得無以復加。 “那是你親生兒子!”她怒不可遏,大聲吼道,“這些年你對他不管不問,現(xiàn)在他死了,你還說這種話!你不配做個父親,更不配做個人!” 季康平直直地盯著她,陰鷙的目光像淬毒的釘子,狠狠扎在她身上。 他不緊不慢地說:“我早就跟安琴說過,對他進行安樂死,或者扔給福利院,但那個蠢女人死活不肯。拖了這么多年,最后還不是死了?有什么意義呢?倒不如早點扔了,一了百了?!?/br> 許皓月氣得渾身戰(zhàn)栗,手腳冰涼,與此同時,心里仿佛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灼燒。 她迎上他的目光,反唇相譏:“對啊,反正你過幾十年就會死,那現(xiàn)在活著有什么意義呢?不如早點自行了斷,也算為人類做貢獻!” 季康平怒目圓瞪,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指著她大罵:“你敢這么對你父親說話!簡直大逆不道!” “父親?呵呵……”許皓月挑眉,笑容陰冷嘲弄,“你配嗎?” 她指著杵在廚房門口不敢上去的雷春曉,目光依舊盯著季康平,譏諷道:“看你剛剛高興得那樣,老樹開花,春心蕩漾啊。不過我得好心提醒一句,科學研究表明,男人的精.子質(zhì)量過了35歲就不行了,您老都多大了?老來得子,可別又生出個智障。到時候是安樂死啊,還是扔給福利院啊?或者直接把你的小情人掃地出門,眼不見為凈?” 季康平猛地站起身,大步?jīng)_上來,手高高揚起,帶起一陣疾風。 許皓月后背一凜,下意識緊閉上雙眼。 等了半天,預想中的巴掌并沒有落下來。 許皓月慢慢睜開眼,看見季銘擋在她面前,雙手抱住季康平的胳膊,低聲央求道:“爸,阿許不懂事,說話不過腦子,您別跟她計較?!?/br> 許皓月正要說話,就聽見方韻好聲好氣地勸說:“是啊,中秋佳節(jié),咱們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別因為一點小事傷了和氣?!?/br> 她拉了下許皓月的衣角,輕聲哄道:“阿許,跟爸認個錯,咱們把團圓飯吃了。就當給你未來的小侄子一個面子,好不好?” 許皓月回過頭,垂下眼簾,視線落在方韻圓鼓鼓的肚子上。 “嫂子?!彼馕?,低聲道,“就是因為顧及到你和小侄子的感受,很多話我都忍著沒說?!?/br> 說完,她拂開方韻的手,不再看其他人的臉色,頭一扭,拔腿就向外走。 餐桌上幾個人面面相覷。 愣怔幾秒后,季銘終于回過神來,大步往外沖去。 “阿許!阿許!”他追在許皓月身后,急聲喊她,見她就要沖出庭院,他一時心急,吼出她的名字:“季許!” 許皓月腳步一頓,慢慢回過頭,冷眼看著他。 “我早就不姓季了?!彼蛔忠活D道,“現(xiàn)在,我叫許皓月。季家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季銘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睨著她,冷冷道:“你擁有的一切,都是季家給的?,F(xiàn)在想跟季家一刀兩斷?晚了!” 許皓月仰起頭,面對他威脅的目光,絲毫不覷。 “那你呢?你擁有的一切,也是季康平給的吧?不過我很好奇,他那么自私自利的人,怎么會心甘情愿給你那么多資源呢?就算你是他兒子,也不見得能得到他百分百的信任吧?” 季銘下意識蹙起眉,厲聲質(zhì)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跟他做的那些骯臟交易,我早就知道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季銘目光漸漸陰郁,“不如說給我聽聽?!?/br> 許皓月微微后退一步,背靠著庭院大門上,眼底起了一絲戒備。 “我知道,你在結(jié)婚之前,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其實是在替季康平物色獵物。你跟他口味相仿,都喜歡有學生氣質(zhì)的女孩,所以每次你有合適的對象,談了一段時間后就會往這里帶,給季康平過目。他要是看上了,你就把那女孩送到他床上,威逼利誘讓她屈服。他要是沒看上,你就留著自己玩。你們這種惡心的交易持續(xù)了很多年,最早應該是從你的初戀女友小雅開始的!” 季銘眼底漸漸浮起寒冰,“是誰告訴你的?雷春曉?還是小雅?” 許皓月不想拖任何人下水。她揚起下巴,斬釘截鐵道:“我自己查的!我還記得,很多年前,我在小區(qū)門口看見了小雅。那時候你們已經(jīng)分手了一年多了。我還以為她是來找你的,其實她是來找季康平的!她懷孕了,想要季康平負責??伤幌肼睹?,就派你去擋災消禍。你陪小雅去醫(yī)院打胎,還給她一筆封口費,對嗎?對初戀女友都能這么冷血。你可真是季康平的一條好狗?。 ?/br> 季銘斜睨著她,舔了舔下唇,呵呵冷笑。 “你知道的還挺多。不過,這也不算什么秘密。外面有多少女人主動勾搭我,就是想靠我攀上咱爸的關系呢?!?/br> 許皓月倏地愣住,很快又嚴厲辭色,語氣鏗鏘道:“那些女人怎么想的我不管,但是你傷害了小雅!還有雷春曉!” “她?”季銘譏誚一笑,往別墅方向瞥了一眼,“我看,她現(xiàn)在樂在其中。說不定還想感謝我呢?!?/br> 雖然許皓月早就與雷春曉反目成仇,但內(nèi)心還是有些不忍,甚至還替她說話:“可是她……她本來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利用了她對你的感情!” “依我看,她更喜歡錢?!奔俱懧柭柤纾Z重心長道,“傻meimei,我看人比你準。雷春曉要真的是個單純的好姑娘,我也不忍心把她拖下渾水。但她一開始接觸我就動機不純。比起喜歡我,她更喜歡我所代表的上流社會,想把我當做階層提升的踏板。所以,對她而言,跟我睡,和跟季康平睡,有什么區(qū)別嗎?只要過上她想要的生活就行?!?/br> 許皓月無言以對,只得忿忿罵了一句:“你們都讓我惡心!” 什么上流社會,什么階層提升,全是明謀暗算,蠅營狗茍,一片污泥濁水,臭不可聞。 季銘嗤笑一聲,洋洋得意道:“都是一片爛泥地里長出的苗,你以為你能出淤泥而不染?你也是這個圈子里的人,早點適應吧。” 許皓月立刻反駁:“我不是。” 季銘挑眉一笑,“很快就是了。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那么多,那咱們今天索性把話說開了吧。我們之所以要你嫁給賀軒,是因為賀家的勢力能幫助季家渡過難關?!?/br> “難關?” 許皓月回想起賀軒威脅她的那封舉報信,里面材料詳實,列舉出季家父子犯下的種種罪行,證據(jù)確鑿,但是被賀軒父親攔了下來。 她試探地問:“是指被人檢舉的事?” “賀軒跟你說了吧?對,就是那事。爸已經(jīng)派人去處理了,但是必須要靠賀伯伯在上面周旋,才能擺平風波?!?/br> 許皓月思忖片刻,沖季銘彎唇一笑,一字一頓清晰地說:“我再說一次,我跟季家現(xiàn)在一刀兩斷。憑什么要我犧牲自己,幫你們渡過難關?你們就算是判刑坐牢,也是罪有應得!” 季銘一時愣怔,眼里盡是不可置信,但很快又轉(zhuǎn)怒為笑。 “是啊,我們的死活你可以不管,但是那封信里,還有咱媽的罪證?!彼嵝训溃斑€有你!作為間接受益者,還想獨善其身?別做夢了!” 許皓月不為所動,慢悠悠地說:“你說的是那份房產(chǎn)贈與協(xié)議?那是偽造的。我已經(jīng)問過媽了,她非常明確地告訴我,我們住的那套房子,房產(chǎn)證寫的是季康平一個人的名字?!?/br> 季銘頓時僵住,臉色駭然。 “這么拙劣的騙局,一查就知道真假,只能嚇唬嚇唬我,還能騙到你?真是稀奇。”許皓月嘖嘖兩聲,盯著他,目光驟然變冷,語氣無比篤定,“除非,這個騙局,是你和他一起編造的!目的就是為了騙我聯(lián)姻!你知道我不會為你和季康平犧牲自己,所以偽造了證據(jù),讓我誤以為媽跟你們是一伙的!” 季銘如遭雷劈,嘴唇微微顫抖,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向前幾步,扶住許皓月的肩膀,語無倫次地解釋:“阿許,你聽我說,我們沒有騙你……” 許皓月推開他的手,惡狠狠地說:“現(xiàn)在,你們手上已經(jīng)沒有籌碼,能夠威脅我了!” 說完,她嫌惡地瞪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阿許!” 季銘嘶吼一聲,想追上去,雙腿卻已虛脫無力。一邁開腿,差點趔趄撲倒。 許皓月走到自己的車前,拉開車門。 坐上去之前,她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季銘。 “哥。媽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么?” “媽說,小宇出事后,你問過她一個問題:未滿十四歲,殺人是不是不犯法?” 季銘臉色驀地慘白,身子微微打晃,似乎站不穩(wěn)。 許皓月停頓了下,繼續(xù)說:“她說,她當時沒有回答你。過了這么多年,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疙瘩?,F(xiàn)在,她讓我告訴你?!?/br> 許皓月看著季銘的眼睛,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清晰肯定:“不管你當時多大,殺人,都是犯法的?!?/br> 說完,她轉(zhuǎn)過頭,不再看身后的季銘。 她坐上駕駛座,啟動引擎,一腳猛踩油門,將這座冷氣陰森的庭院、這些骯臟的人、這些污濁的事,統(tǒng)統(tǒng)拋在身后。 ※※※※※※※※※※※※※※※※※※※※ 又是打嘴炮的一章。 拖了幾天才更,真心慚愧…… 元宵節(jié)過完,必須得收心了。雖然不能保證每天一更,但是我會努力找回狀態(tài)的,大家一起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