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狄禹祥笑著點頭,迎上妻子關(guān)心看來的眼睛,他朝她搖了下頭,示意他沒事。 就這樣加緊用了碗飯,喝了小兒子遞過來的兩口水,他們就得先下去接著待客了。 “爹,你和娘下去就是,我等會問過弟弟們功課,就帶他們下去睡?!遍L南說著先下了樓梯,打算先下地接母親。 長生也跟著大兄先跳了下去,兩人一左一右站要樓梯邊,拿過掛在樹梢上的燈籠放到樓梯邊上,看著母親下來。 狄禹祥是最后一個下來的,下來的時候聽小兒子在跟母親說要做風箏去春游的事,狄禹祥想了想,與他們道,“你們明天把竹子,紙和線,糨糊備好,后日早上爹有空,與你們一起做風箏。” “真的?”這一次,不僅是長福高興得朝父親跑過去抱住了他的腿,連長生長息都有些眼巴巴地朝他看過來。 長南站在母親身后抱著她,笑嘻嘻地看著弟弟們,與母親輕聲道,“您看,有了爹,他們就忘了你了,就我不會忘。” “小滑頭,你可是長兄?!笔捰裰槟罅四蟠髢旱亩?,笑罵道。 偶爾還是會跟弟弟們爭風吃醋一下的長南嘿嘿一笑,對母親的懲罰不以為忤。 而等到父母一走,他考完了弟弟們的功課,又跟他們說了明日要做的事,就背起了已經(jīng)趴在他腿上昏昏欲睡的小弟,領(lǐng)著二弟三弟下了木屋,去下面的屋子睡覺。 母親說今夜風大,風吹得樹葉響得緊,怕攪得他們不安眠,讓他們?nèi)サ厣系奈堇锶ニ?/br> ** 夜風有些冷,仆人在前頭提燈,狄禹祥把桂花送過來的披風給妻子披上,與她道,“等會要是如翁帶著如老夫人說要來跟你致個歉,你要是不見,大可不必出來?!?/br> 蕭玉珠愣了一下,之前讓下人傳話,不是讓她見的么,怎么現(xiàn)在不見了? “你不想見,就不見了?!眲偱郎蠘翘萋牭狡迌赫f話的那一陣子,狄禹祥喝得有點昏的腦袋被小風一吹,在那么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了他曾為她發(fā)過的心愿。 那時他還是個匹配不上她的小子,什么都沒有,但那時候他卻想著,什么委屈也不讓她受。 現(xiàn)在有了點名聲地位了,卻讓她憋著氣,為他受著委屈,反倒不如從前,日子真是越過越不如從前了。 狄禹祥自嘲地挑起嘴角,他在外奔走周旋拼斗,為的就是自家人的順心安逸,可這些他拼來了,卻沒讓身邊最要緊最心愛的人享受到,那就成了諷刺了。 “嗯……”蕭玉珠沉吟了一下,在兩人要分道的時候,她說了一句,“要是如家要見,那就見罷,我不見的話,說咱們家的不是也就罷了,怕是到時會來后院見人?!?/br> 她就在這么多人的眼睛里,找她還是找得著的,到時要是找著了,兩家僵持起來就難看了。 這畢竟是小二叔和小三叔的大日子,狄府有著喜事,破壞不得。 狄禹祥好一會都沒出息,直到狄丁在前面輕聲地叫了聲公子,他才悠悠地吐了口氣,道,“如家,真是逼死賃個人吶?!?/br> 說罷,給她攏了攏披風,不再言語,背著手另道走了。 蕭玉珠看著他走后,看著他的背影與身后跟著的阿桑婆道,“桑婆,你說,如家是個什么打算?” 阿桑婆走近,扶了她往通往后院的道路走,“想來會擇條好道走,我記得多年前,先皇跟楚東王有芥蒂,如家就選擇了沒吭聲,也沒出面站在楚東王那邊,您知道為何現(xiàn)在的楚襄王與如家不親?就是那時與如家鬧了隔閡,只是后來如家勢大超過楚王府,楚東王又死得太早,楚襄王那時還小也不好吭聲,就一直讓如家風光了這么多年?!?/br> “如家這次……”蕭玉珠笑了笑,“看來還是會選對道?!?/br> 阿桑婆猶豫了一下,見她語氣肯定而不是疑問,想來也是心中有了料定了,她也就沒再接話了。 可不就是如此,如家最會見風使舵,如果不是選對道了,兩對都有臉面的老夫婦,怎會呆到這么晚,也定要跟主子主母一道說個明白。 ** 狄禹祥與眾同僚喝過一輪,又請了幾位好友再替他照顧會客人,他這就出了宴廳,先去了前門,去巷子桌子處跟官位低的那幾十桌,又每桌敬了一杯過來。 外面的人沒想到快到宴散時還能見到他出來,皆都有些驚喜,一聲一個狄大人叫得親熱。 先前狄禹鑫狄禹林兩兄弟也是來見過的,但狄禹祥能來,還是與那兩兄弟有所不同的,這可是已經(jīng)為官,且是狄家的當家人,身份自是不一般。 敬過酒,狄禹祥已是滿身酒氣,帶著仆從走往后院左右嗅了嗅袖子,還問了狄丁一聲,“重不重?” 狄丁笑笑道,“公子放心,夫人不會介意?!?/br> 剛到后院,就見桂花挺著肚子在那等著,見她還想朝他施禮,狄禹祥阻了她,“夫人呢?” “在堂屋,奴婢這就去叫,如家老爺和老夫人已進了小客屋,夫人已經(jīng)令了鄭管事的過去招待了?!惫鸹ǖ劳曛缶涂觳饺チ颂梦萁蟹蛉诉^來。 她腳步走得有點快,看得狄丁直皺眉。 后院堂屋發(fā)出一陣陣的笑聲,間或有酒杯相撞的叮叮聲響,狄禹祥聽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等蕭玉珠直到他身邊,他湊過去在她發(fā)間聞了一下,沒聞到酒味,他這才輕松愉快了起來。 “里面也喝起來了?” “就小酌幾杯?!?/br> “你沒喝?” “沒喝。” 蕭玉珠隨著他走,因今天話說得太多,聲音有些小小的沙啞,低沉下來,聽著有另一股的風情。 狄禹祥側(cè)過頭去看她,目光映入了她在月光暗燈中皎潔美好的面容,他忍不住略低了下頭,在她發(fā)間印了個輕吻,也低啞著嗓子道,“沒喝就好。” 她酒醉時的嬌顏,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看了去,哪怕那些人與她同是婦人。 蕭玉珠知道他喝了酒,但未到醉酒的程度,就要比平時更要專注她一些,就像此時一樣,只要看著她,目光就像粘在了她身上,怎么離都離不開。 “大郎,”在快到要說話的堂屋,看到如家的下人就站在門邊的時候,蕭玉珠拉了狄禹祥的袖子一下,朝他道,“要談正事了?!?/br> 一直不斷看她的狄禹祥聞言深吸了口氣,抬頭閉了閉眼,等他再低下頭時,臉上已是一片清明,他朝她點了下頭,“知道了。” 狄禹祥率先走在了前面,兩人一先一后進了偏屋處,本給了狄禹林夫婦用的小堂屋,見到他們倆進來,如翁眉毛一挑,第一眼就是看向了蕭玉珠。 他眼前所見的婦人微低著頭,低眉斂目,清瘦的面容端莊得竟透出了幾像寶像,這時狄禹祥朝他看來,如翁眼睛轉(zhuǎn)到他身上,朝狄禹祥頷首道,“你夫人一派天生的旺夫之相,嫻靜脫俗,我老妻說你們是再合適不過的天作一對,今日老夫親眼一見,此言果真分毫不差。” “如大人,如老夫人……”狄禹祥淡笑,先朝他們行了禮,蕭玉珠在這其后也跟著施了禮。 如老夫人連道了兩聲無須客氣。 等坐定,狄禹祥吐了口酒氣,朝如翁直言道,“老大人有什么話就直說罷,客人也快要散席了,等會我與內(nèi)子還需去送客?!?/br> 如翁撫須沉吟了一下,他胡須雖已發(fā)白,但眼睛卻還是犀利清亮,不見渾濁,他徑直往狄禹祥看來,朝他道,“為免做得越多,得罪你之處越多,老夫也不跟你打馬虎眼了,如若我們?nèi)缂医o你們兩府一個交待,老夫也依蕭大人之言行事,我們?nèi)细鹂捎泻徒庵畷r?” 狄禹祥沒料如翁一開口,姿態(tài)竟如此之低,跟先前的態(tài)度完全不同,他頓時啞然。 “狄夫人……”如翁這時朝蕭玉珠道,“家母有不對之次,老夫在此跟你致歉了。” 說著,他起了身,要朝蕭玉珠行禮。 蕭玉珠忙起身,這時狄禹祥也迅速起身,擋在了她的前面,先朝如翁一揖到底,然后扶了他起來,然后朝如翁正容道,“老大人不必如此,正事歸正事,老大人說要給交待,那就好好給個交待!” 如翁見他冷下了臉,臉上無笑,他大嘆了口氣,道,“明日,就在明日?!?/br> 說著,他揮了下袖,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扶了低頭抹淚的如老夫人,“既然如此,我們先走一步?!?/br> 狄禹祥送了他們出去,蕭玉珠沒跟著,在他們走后叫了來了護衛(wèi),跟上了如家的人。 而在第二日,如家那邊傳來了消息,如紀年因私下欠高昂賭債,把老太祖母給他的老玉佩都給當了,把老太祖母氣得發(fā)病,在床上昏迷不醒,遂如家把如紀年逐出了家門,并與外面發(fā)話說與他脫離了關(guān)系,從此如紀年不再是如家人。 也正是在這日,蕭知遠那邊給妹夫meimei送過來消息,先前蕭玉珠讓兄長細細打聽的消息有了眉目,蕭玉兔身邊的那邊蘭先生,有可能是大皇子那邊的人,樞密院那邊查到的事情還不分明,更具體的還需一段時日。 而蘭先生,現(xiàn)在還在如家,這次并沒有隨如紀年與蕭玉兔出來。 另還不止如此,沿著蘭先生的線,樞密院還發(fā)現(xiàn),去年秦北替防過去的守城將軍的女兒,竟曾也被蘭家人教導過,而大皇子生母佟妃出嫁之前,也曾聘過蘭家的人為女西席,按蘭家女先生教過的人為數(shù),宮中現(xiàn)在查出來的,就有兩位正三品的淑容曾以蘭家女子為女先生…… 這還只是查出來的,沒查明的還不知有多少。 就在樞密院把事只查出來個眉眼后,暮小小是在府里再也坐不住了,她迅速入宮,找了家姐與她告知了此事。 暮皇后聽了后,眼睛一眨,道,“這事竟要讓你來告訴我我才知道?” 說著就站起了身,慢條斯理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上的冰雪玉鐲子,把它摘了下來,放到了過來的宮女手里,淡淡地道,“收著,免得碰壞了?!?/br> “二姐,”暮小小頓時覺得不好,摸著肚子硬著頭皮問了一句,“您要去哪?” “去哪?”暮皇后把頭上心愛的玉釵也拿了下來,叫宮女去拿尖頭銳利的金釵過來給她戴上,嘴里與meimei淡道,“當然是去找皇上吵架,許久沒吵了,讓別人少看了許多笑話,真是對她們不住,這次得吵場大的,也好對得起她們朝我跪的這些年?!?/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兩更。 大家晚安。 ☆、第165章 暮小小當下就出宮去了,不愿意在宮里多留一會。 暮皇后收拾了一番,出了她的鳳儀宮,她的老侍女畫眉一聽她出去,就去提了個食盒,里面裝了碗皇上能喝幾口的蓮子羹。 蓮子羹是暮山的做法,娘娘平日也愛喝兩口,后來皇上跟著娘娘用習慣了,也好上了這口。 有個好的,且她們這些當奴婢能知道的,畫眉因此一直很是感激不盡——宮里這么多年了,她最怕的就是主子就是對著皇上,連裝樣都不愿意裝,但主子不裝總是對的,她個當奴婢的不懂得替她裝著點,那就是她的過錯了。 畫眉提著食盒跟在主子身后,暮皇后看到她手里提的那個食盒,略挑了下眉,“給我備了?” “給您也備了。”畫眉回。 暮皇后輕頷了下首。 也好,吵得累了,歇會的時候還能吃兩口,潤潤嘴,還能打發(fā)下時間。 暮皇后上了鳳輦,車輦還沒走呢,宮中無論大道還是小徑,剎那人走鳥散,就是那心中傲氣未散,自認給皇上生了皇子就屹立不倒,這時在外頭閑逛散心的老妃子一聽這個消息,也顧不得裝樣,膽顫心驚邁著小步,飛快回去避難去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撞上暮皇后那個煞星。 要是出事了,按暮皇后的話講,那還能是她這個當皇后的不是,是妃子的對了?那如若是這樣,那還不如你來當皇后,我來當妃子去,總之讓我對就好。 哪怕她先前不受寵的那十來年,皇帝也沒有說過她管理后宮有一處的不對之處,所以,她一直都是對的,她一直都是皇后。 那廂文樂帝正在御書房里批折子,聽到皇后往他這邊來了,他一聽信就扭頭問內(nèi)侍,“今天吹的是哪門子的風?” 吹的是邪風罷,把皇后都給吹來了。 老內(nèi)侍見皇上板著臉,眼睛卻是亮的,他哪能不知皇上是欣喜皇后來看他,心里正美著呢,他立即打蛇上棍,躬身道,“皇上,娘娘可能是一時念你念得緊,就過來看您來了,奴婢還記著,上次她來看您,就是因念您念得緊。” 文樂帝正回味著上次皇后來的賢淑,那天她還給他磨了墨,堪稱是嫁給他二十幾年來對他最為妥帖的片刻,聽內(nèi)侍這么一說,他臉上頓時就露了笑,也顧不得板臉裝不在意了。 但等皇后一進房,見她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彎腰福身叫了一聲“臣妾見過皇上”后,文樂帝就知道不對勁了。 他身后內(nèi)侍同時也在心里大叫了一聲“大事不妙”。 “皇后請起?!蔽臉返酃懒康乜粗屎螅南掳蛋邓尖庾约哼@幾天所做過的事,想揀出哪樁是能惹著她的。 “多謝皇上?!蹦夯屎笾x過恩,誰也沒看,眼睛就往皇帝椅子邊上一頓。 老內(nèi)侍差點就要哭,躬著老背抖著腿道,“老奴這就給您抬椅子過來。” 暮皇后也沒應聲,不過眼睛回到了文樂帝臉上,那冷淡的口氣里總算透露同了一點假裝的熱切,“皇上今兒過得好不好?” 文樂帝仔細地看著她,不知她話里的意思,于是也沒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