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jié)
這一次戰(zhàn)事,文樂帝派了三萬民兵清除了淮京,淮南兩條運河的絕大部份障礙,調(diào)用全國所有的大船只,僅用了半年時間,就運了近百條船的炸藥桐油進了南海,同時派了早召回朝廷秘密就任的蕭知遠壓陣。 蕭知遠一到,戰(zhàn)事就立馬打起。 其速度之快,快得連蕭玉珠也不知其中內(nèi)幕。 等到了攻打遺屏半月之后,蕭知遠出現(xiàn)在了南海的狄府,蕭玉珠都以為自己眼花,眨眼閉眼好一會,揉著眼睛去看身邊的桂花,見桂花含著眼淚與她點頭,她才確定她沒有看錯。 “怎地不認識我了?”一身火藥味與血腥味交加的蕭知遠好笑地看著meimei。 蕭玉珠眨眨眼,看著眼前說話的兄長,好半晌才道,“怎地來了?” “皇上派我來打仗?!笔捴h朝meimei伸出他被炸藥波及,被處理得匆忙,紗布一片血淋淋的手,“軍營里的大夫忙不過來,妹夫說你這里的好藥還有不少,讓我過來讓你瞧瞧。” 蕭玉珠“誒”了一聲,她手腳有點發(fā)軟,但外人還是看不出來,她扶了人坐下,沒等她吩咐,阿桑婆早就去拿她的醫(yī)箱去了。 蕭知遠見她處理他手臂的時候一聲不吭,手勢沉穩(wěn)快速,很是熟斂,不由笑道,“這兩年妹夫沒少受傷罷?” “嗯?!笔捰裰辄c了點頭。 蕭知遠看她嘴抿得緊緊的,就知她心里不輕松,也就沒再說話,等她與他上好手上的藥,才又笑著道,“哥哥餓了,可要給我弄點吃的?” 下人端上熱水盆,蕭玉珠把熱帕從開水中擠了出一,拭完他臉上豆大的汗,又為他拭那骯臟的手,點頭道,“你要吃什么?” “rou餃子,蛋餅?!?/br> “嗯?!?/br> “你哭啥?”蕭知遠舔了舔干澀的嘴,笑著與那一臉平靜,但眼睛里在掉淚的meimei,“你就不問問我你嫂子跟侄兒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嫂子和侄兒怎么樣了?”蕭玉珠撇過頭,擦掉了臉上的淚,轉(zhuǎn)過頭淡問。 “挺好的?!?/br> 因她拿著熱帕在拭他脖子上的傷痕,蕭知遠這時悶哼了一聲,緩了口氣才道,“這傷不重,擦點藥就好。” “怎地傷了?你又去拼命了?”蕭玉珠獨自緩了好一會,掉了淚,這才有力氣問他這些話。 “哎,領(lǐng)兵打仗嘛?!笔捴h不以為然地道。 突襲是他的強項,再不會有比他更合適的人。 “我是念著嫂子和侄兒,可我念著有什么用,得您念著才行?!笔捰裰樽齑蕉伎煲?,又緩了好一會氣才出聲。 “打仗嘛?!笔捴h強作歡顏地說了這三字。 meimei放藥的手太重了,他疼得差點沒忍住想抽氣。 “這朝廷沒人了,就得你老拼老命?!笔捰裰樘ь^忍了忍,把眼睛逼了回去。 這手,胸,脖子上的藥都快爛了,血rou模糊得都快要見骨了,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來到家里來的,偏生的他現(xiàn)在還坐得穩(wěn),殊不知她如果不是一口氣在強撐著,都覺得她站不穩(wěn)。 “沒人比我還會么?!笔捴h面對著meimei,他的巧舌如簧就老發(fā)揮不出來,總顯得有些笨拙。 妹夫準(zhǔn)備這次戰(zhàn)事將近兩年,他花了多久準(zhǔn)備攻防,蕭知遠就用了多久準(zhǔn)備這次突擊,他也不敢說為此他練了一年多的水仗,要是讓meimei知道為老父守孝的這段時日他還忙個不休,怕是又得流一擔(dān)的眼淚,到時妹夫那也是從她這討不了好。 “你就拼罷!”處理好脖子上的傷,蕭玉珠拿剪刀把他胸口的紗布剪開,說話的聲音都已帶有鼻音。 “我這還算好的,”蕭知遠忍不住安慰她道,“還能來見你,哥哥那些小兄弟,有好多都回不了家去了?!?/br> “這次又死了不少?”蕭玉珠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再回過頭來說話的時候,鼻音小了些。 “嗯?!笔捴h苦笑著嘆了口氣。 “沒完了。”不知道這是在抱怨老天,還是實在受不了每年戰(zhàn)事要死那么多的人,蕭玉珠只覺胸口酸楚得厲害。 她以為再壞,也壞不過秦北的戰(zhàn)事,可連士兵尸骨都找不到的南海,已讓她無數(shù)個日夜寢食難安。 南海的戰(zhàn)事太殘酷了,每一次大仗都要死太多的人。 “唉,南突人太難打了?!笔捴h忍不住道,“可不打不行啊,依南突人的兇性,要是進了南海,他們只會掠奪搶殺,你應(yīng)該也知道,當(dāng)初遺屏和三元上的易國人,一日就被他們殺了一萬余人……” 蕭玉珠沒再說話了。 她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明知大郎上戰(zhàn)場,就是有無數(shù)人保護也是兇多吉少,她也從未與他提過一句擔(dān)憂。 就是知道有太多將領(lǐng)像他一樣提著腦袋帶著士兵沖鋒陷陣,她才能與南海的百姓安穩(wěn)地呆在城里,與這座城同生共死。 她就是知道的太多了,才忍住那滅頂?shù)膿?dān)憂,好好的持家看家,但愿以己之力,能幫到兩年多來,僅每月只見一面的丈夫。 蕭知遠胸口的紗布揭開,這里的傷要比手臂和脖子上的要舊些,看起來那藥也是好藥,傷口已經(jīng)收攏。 蕭玉珠抿了抿嘴,道,“你來多久了?炸藥和桐油一到南海,你是不是就跟著進海了” 蕭知遠訕笑了兩聲。 “不許與外人說?”蕭玉珠抬頭,看著兄長有點發(fā)灰的發(fā),她鼻子真是酸疼極了。 “別這么跟哥哥講話,”蕭知遠聞言不快地皺眉,與她道,“你不是小家子氣的人。” 蕭玉珠這時已經(jīng)腿軟,坐到了下人搬過來的椅子上與他上藥,抿著唇不說話。 父妹倆靜沒了好一會,這一次,還是蕭玉珠先認了輸開了口,問道,“大郎呢,可受傷了?” “一點輕傷,沒什么大事。” “他上遺屏了?” “嗯?!?/br> “遺屏上的南突人多不多?” “多?!?/br> “好打嗎?我聽說后面的南突國眾島上來了不少援兵?!?/br> “是來了,還有得打,皇上這年練出來的水兵也正在往南海這邊送呢……”蕭知遠輕聲與meimei道,“我養(yǎng)幾日,還要回去,你莫跟我講那些讓我傷心的話,哥哥還想無事一身輕打幾天好仗呢,meimei,這是哥哥的職責(zé)?!?/br> ☆、第225章 易國紀年三百七十八年,南海戰(zhàn)事從七十六年打開七十八年入冬,才趕走南突人,奪回遺屏三元兩島。 僅是兩島的奪回,就花光了易國的整個國庫,其中還有六州的支援。 在這次戰(zhàn)事中,大冕易王也押上了他的五萬易王軍,回去之時,僅剩不到三萬人。 易國面臨巨大的撫恤費要支出。 易國京都鳳儀宮,暮皇后看過太子搬來的軍冊,三大本厚冊重如沉磚,快速翻閱都需好一兩天的功夫,太子陪他的母后坐了一個上午,等到內(nèi)侍傳皇上在政事堂有請,他才擱下記卷的筆,與暮皇后道別。 暮皇后低頭看冊,一個上午她也看完了半本冊子,這時她也沒抬頭,嘴里道,“不急于一會,用完午膳再走,畫眉,擺膳?!?/br> “是?!?/br> 畫眉姑姑退下后,暮皇后指著她看到那頁中的一個名字與太子道,“這家的祖宗當(dāng)年隨開國先帝打過仗?!?/br> “兒臣看看,”太子過去看了皇后指著的薛字,點頭道,“兒臣記著了?!?/br> 隨即他把名字寫在了死后會追封的名冊里。 “我看過,許是有漏掉的,到時你把各州上報的英烈名單再過一遍?!蹦夯屎笠彩乔频美哿?,看過這頁,終抬起了頭來。 “好?!碧映练€(wěn)地應(yīng)了一聲,道,“兒臣正在挑選監(jiān)察使,押官銀前入州縣,用人之事,不知母后有什么可囑咐孩兒的?” “人都是你選的?”暮皇后喝了口茶,淡道。 “父皇這次讓我全權(quán)負責(zé)。” “你選了哪些人?” “政事堂內(nèi)五閣老家的五人,左右兩相,御史家三人共八人領(lǐng)頭,分以御林軍五十六人,前后奔赴二十三州?!?/br> “一人帶七人?” “是。” “走之前,把這些帶刀侍衛(wèi)再往上提一提,找個日子,你跟你父皇給他們賜把刀。”暮皇后淡道,“到時候遇到不聽話的,砍頭也方便?!?/br> “好?!碧訙\笑了一下。 他母后素來不喜累贅,說話,辦事都是如此,他自小習(xí)慣,在她身上學(xué)了個七八分,如今已然是夠用了。 前年清洗兩河漕運,他就沒少用此快刀斬亂麻的法子。 暮皇后說完,看著已快到及冠之年的兒子,他這幾年成長得很快,以前的翩翩少年已經(jīng)成長為青年,太子妃肚中的孩子也是快要下地了,她想這次帶了皇帝走也好,免得他命太長,還要礙太子上位的路,到時反倒要父子反目成仇。 “等會吃完,給你父皇帶一份過去?!蹦夯屎笮哪钪g,就已下了之前一直沒下好的決定。 “啊……”太子愣了一下,隨即欣喜道,“是,兒臣知道了,等會就把您給父皇的御膳帶過去?!?/br> 見兒子這時笑得略帶一點孩子氣,暮皇后冰冷的眼色稍稍和緩了一點,頷首道,“今晚忙完事,再來一趟,我把名單給你,明天你就不用過來了,安心跟著你父皇辦事?!?/br> 太子瞇了瞇眼,頓了好一會,才笑道,“兒臣知道了?!?/br> 膳食送了上來,太子吃到一半,突然問了暮皇后一句,“以后兒臣要是想您,到哪才找得到您?” 暮皇后無驚無異,淡道,“暮山上就是?!?/br> “兒臣知道了?!?/br> 太子用完膳,提了畫眉姑姑給他的食盒,與皇后彎了一腰,朝畫眉姑姑一笑,這才提了食盒,不緊不慢地往外走去。 畫眉送他去宮門口,一路小聲叮囑小主子,“忙得久了要站起站一會,揉揉眼睛,走幾步,喝杯溫茶,別忙忘了?!?/br> 太子含笑偏耳聽著,把她的每句話都聽進了耳朵里。 外面諸事冗長煩瑣,他來鳳儀宮的次數(shù),已經(jīng)到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地步,十天半月的也就來一次,不是很常能見到這兩個小時候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的女人。 “那,就送您到這了,太子一定要注意身體?!焙芸炀偷搅藢m口,畫眉止了步,不忘再最后囑咐一句。 “知道了,姑姑?!碧臃畔率澈?,解開自己的荷包,從里掏出一塊漂亮的石頭,“從政事堂那邊的路上偶爾見到撿來的,我瞧好瞧得緊,給你?!?/br> “是好瞧得緊,”畫眉接過,眉目間全是溫柔,“我喜歡得很?!?/br> “那我走了?!碧佑种靥崞鹆耸澈小?/br> “去罷。”畫眉微笑,直到他的背影一點也看不著了,這才靜靜地轉(zhuǎn)身,領(lǐng)著宮女們回大殿。 這廂太子提了食盒進了政事堂,老常子見他親自提了東西,就知是誰賞的,立馬眉開眼笑,朝太子小聲道,“還在里頭議著呢,老奴這就進去跟皇上說一聲。” “你去,我去擺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