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她跟他鬧一下,他怨怪她。但她鬧得厲害,他又怕了。 “你不要惱了?!彼徬侣曇?,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攬住她肩頭,“如果你不喜她們,待孩子生下來,我便將她們打發(fā)走,行不行?” 靖安侯并不貪色。 他于女色上面并不貪婪。給他一幅名畫,一塊上好的硯臺,都比一個美人更討他歡心。 他只想要兒子。 有了兒子,他就將張氏她們打發(fā)走,并且保證不再碰別的女人。 他以為這會哄好妻子,沒想到她驀地起身,將他搭在她肩頭的手臂甩掉,往前走出兩步,一副嫌棄他觸碰的樣子。 面上冰雪凜然,一點松動都不見。 “不必?!彼淅涞卣f,“我并不在意?!?/br> 她不在意的是什么?不是張氏,不是孩子,而是他! “你鬧什么?”靖安侯跟著站起來,也惱了,“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他又沒有怎么樣! 從頭到尾都是她不能生,他想要兒子繼承香火,也錯了嗎? 他都說了,將張氏她們打發(fā)走!只有一個孩子而已,她連個孩子也不能容?! 長公主緩緩揚起下巴,輕慢地打量他。 那是靖安侯所沒見過的傲然與輕慢,她這樣打量他數(shù)個來回,才輕輕吐出一句:“不過一個男人而已?!?/br> 靖安侯愣住。 猶如一道巨雷響在耳邊。 “你說什么?”靖安侯懷疑自己聽錯了。 長公主輕笑一聲。 繃著的神情松快了兩分,仿佛剛才那句話說出口后,打破了什么。 她由此解脫出來。 心情越來越輕松,笑意逐漸明亮:“我說,不過一個男人而已。” 袖袍一拂,一手負在身后,揚起下巴,姿態(tài)傲慢:“我愛你時,你是丈夫。但你現(xiàn)在不值得了,于我而言,便不過是一個尋常的男人而已。” 不顧男人驚怒交加,難看不已的臉色,她輕輕一笑。目光逐著他風儀不減,仍舊俊俏的容顏,緩緩啟唇,字字誅心:“你老了?!?/br> 他不僅被人碰了,而且老了。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滿腔抱負的清傲少年。 他現(xiàn)在還有什么? 還有什么是值得她愛的? “你盡管守著你的張氏,你的兒子?!彼f,“我會有值得喜歡的少年郎,還有貼心的女兒?!?/br> “齊郎,就此別過。” 第88章 長公主走失的女兒6 真面目?!?/br> 說完, 她轉(zhuǎn)身出去,就要去找女兒。 音音被抱出去玩了,她好一會兒沒見到她了,心里有些不安。這是拐子那事之后落下的毛病, 她不能離她太久。 剛邁出一步, 手腕就被捉住了。 “你等等!”身后, 傳來低沉的一聲。 長公主轉(zhuǎn)頭,就見男人雙目沉沉, 緊緊盯著她。她微微揚眉,倒也沒惱:“你有何話要說?” 對這件事,她如何想的, 已經(jīng)說了出來。他有什么想法,她也給他說話的機會。 靖安侯卻不知說什么。 薄唇抿成一條線, 整個人現(xiàn)在是懵的。 他不能想象, 不能理解, 更無法接受, 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他原以為, 她只是有些介懷, 不高興,在使性子、鬧脾氣。 畢竟, 這才多大點事? 不就是納兩個妾,要個兒子嗎? 他與她成婚十年, 不曾納二色, 一心守著她,與她相敬相愛。如今,不就是納個妾嗎? 他并沒有移情, 也沒有將旁人放在她之上,只是因為她生不出兒子,他想要個兒子而已! 僅此而已! 當初他提起,她沒吵,沒鬧,應了下來。他以為……這只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你不要胡說!”他攥緊了她纖細的手腕,終于開口,聲音沉沉的,“若你如此,叫我的臉面往哪放?” 他的妻子是公主,但他本身極有才學,同僚們與他來往,也是沖著他的才學。他從不以駙馬自居,有著自己的驕傲。若她養(yǎng)了面首,傳了出去,叫同僚們怎么看他?! “你問我?”長公主詫異地看著他,“你納妾時,可顧著我的臉面了?” 她今年二十八歲,縱然子嗣艱難,但未必不能再生育??墒撬{了妾,別人只當她不會生。 沒有人敢放在臺面上講,但人心不可控,別人心里會怎么想她? “我——”靖安侯語塞,張口想說什么,但是對上她清亮目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長公主笑了一下。 掙出手腕。 “你不納妾,別人并不會笑你無子,他們或許會同情,或許會唏噓,但絕不會笑你,反而會羨慕你我恩愛,夫妻情深?!遍L公主淡淡地說,意味索然。 他不納妾,他們兩個誰也不會被笑話。 可是現(xiàn)在,誰都沒有面子。 他將被私下笑話妻子養(yǎng)面首,頭頂一片草原。她則被笑不會生,長公主又怎樣,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你,你早先怎么不拒絕!”靖安侯想到那場面,想到那竊竊私語,想到那一道道異樣目光,便覺得臉上燒得慌,不禁惱羞成怒,“你一早說,我一定不納妾了!” 他怨怪,她有不滿卻不說開,將局面一下子弄成這樣。 如果她早說開,他就——不納妾了! 兒子?他固然想要。但比起現(xiàn)在,妻子冷了心腸,還要養(yǎng)面首,他損失大了! 他們夫妻正值盛年,他三十,她二十八,將來未必不能生。 他究竟著急什么? 靖安侯有些后悔了,低下頭道:“是我的錯,我心急了,你要我如何做,才能消氣?” 他不想讓事情變成那樣。 他愿意補救。 男人服了軟,剛才還惱羞成怒,這會兒卻低聲下氣。長公主看著他,并不言語,然而眼神逐漸變?yōu)檩p蔑。 那是足以讓任何人炸毛的輕蔑。 仿佛他是什么污了她眼睛的垃圾。 “你——”靖安侯心里一沉,正要說什么,卻被她打斷了。 “你問我為什么不早說?”長公主緩慢開口,“從你開口的一刻起,你已經(jīng)不值得了?!?/br> 他不值得她去愛了。 那時不拒絕,只是她本能地要面子。 她是長公主,她不會讓自己落得一個小心眼、不容人、不通情達理的評價。 現(xiàn)在想想,那只是流于表面的想法。真實的原因,其實是她嫌棄了。 她從小就是驕傲的,屬于她的東西,只要被人碰了,再喜歡也不會要了。 靖安侯跟那些東西都不一樣。他是個人,不是個物件兒,而且跟她感情深厚。 但,也沒什么不同。 他已經(jīng)不夠好了。 “僅僅因為開了口?”靖安侯聽懂了她的意思,滿臉不可思議,“你未免也太苛刻了!” 那時他還沒納妾,僅僅是開了口,她就將他放棄了?! “是?!遍L公主承認得很痛快,沒什么不能承認的,她敢做就敢認,“你可以在心里想,隨便你怎么想,但只要你說出口,就不同了?!?/br> “你,你竟如此冷酷?!”靖安侯又驚又怒,簡直不能接受,“你的心腸是如此冷酷的?!” 他還以為,是因為他納了妾,她心性驕傲又剛強,一時過不了這個坎。 他萬萬沒想到,從他開口的一瞬間,她就—— “我不信!”他怒道。 若是如此,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如此輕易就被放棄,他到底算什么? 靖安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自己在妻子的心里,竟然是如此輕易就被放棄的存在。 然而長公主眉頭都沒動一下,冷清又漠然,竟連多說一句都不屑。 他心里如墜了塊冰,又沉又冷,仿佛連血液都不流動了。 “那音音呢?”他聽到自己冷冷地說,“你不為她著想?” 長公主神情動了動,朝他看過來。 獲得了她的注意,靖安侯的思路活躍起來,一句接著一句:“你如此放縱,將音音置于何處?叫別人如何想她?日后音音中意的少年郎,倘若不喜歡你的作風,對她不假辭色,她會不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