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一夜無話。 次日, 顧亭遠早早起來,打水、撿柴, 做早飯。 有熱情的村民稀罕他的秀才名聲,主動幫他擔水、送柴禾。他推拒, 對方還不樂意。 一頓早飯沒吃完, 院子外頭就站滿了孩子,喊安兒的名字:“安兒!出來玩了!” 安兒眼睛一亮,隨即想到什么, 又暗了下去。 韶音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心結,就說道:“咱們在這里待不久了,很快要搬去縣里住,到那時候你就不能常常見到他們了?!?/br> 安兒頓時緊張起來,小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仰起小臉問道:“不回來了嗎?” “是的,不回來了?!鄙匾舻?。 安兒一下子坐立難安起來。他本來有些介意玩具被偷,可是想到以后都不能跟哥哥jiejie們玩了,這件事一下子變得不重要起來。 匆匆喝完碗里的面湯,他跳下小板凳,匆匆往外跑去。 這是村里,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沒什么好緊張的,韶音收回視線,并不去管兒子和小伙伴們的事,倒是看向顧亭遠問道:“你今天要去拜訪先生吧?” “是。”顧亭遠答道,“還要跟同窗們見一見?!?/br> 韶音點點頭。吃過飯,取了些銀錢給他:“拜訪先生不能空手,倘若你的同窗們叫你吃酒,你也只管去。” “我不吃酒!”顧亭遠本來要接銀子,聞言連忙擺手。 他的身上一旦沾了酒氣,或者脂粉氣,回到家就會有一場翻天覆地的大吵鬧,他還會被撕打、抓撓一頓,疼上好些天。 顧亭遠想也沒想,下意識就澄清起來。 韶音笑了笑。拉過他的手,將銀子塞他手里,說道:“你不胡來,只吃酒的話,我不同你鬧?!鳖D了頓,“酒不要多吃,你甚少吃酒,忽然吃多了要不舒服?!?/br> 顧亭遠涌到嘴邊的“我不吃酒”,就這樣說不出口了。 嘴唇微動,眼神濕漉漉地望著她,數(shù)種情緒交織在其中,一時竟分辨不出哪種情緒更濃一些。 “音音……”他低聲說道,喉頭滾動著,漸漸有洶涌而濃烈的熱度從眼底浮上來,他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將她扯進懷里,緊緊抱?。?/br> 胸膛中涌動著說不出的熱流。感動,滿足,幸福,填充在他的胸臆間,直是不知如何抒發(fā),只能將她抱在懷里,緊緊抱??! 她打算好好同他過日子了! 她不再跟他鬧了,也會管他的事了,她允許他跟人吃酒,還會囑咐他少吃些! 年少時曾經(jīng)做過的夢,不期然降落在眼前,這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他簡直手足無措! 只能緊緊抱著她,像是抱住了那美好的夢境,只要抱住了,它就不會飛走了。 “好可憐哎?!被一胰滩蛔⊥榈氐?。 這真是它見過的最慘的男主了。要說慘,之前的暴君在少年時期也很慘,不比顧亭遠好多少。但它不是沒親眼見過嗎?它和韶音進入世界時,暴君已經(jīng)長大了,掌握生殺大權。 倒是顧亭遠,灰灰親眼見到他的慘。他是真的慘,卑微到了極點,給他一點點溫柔,他就能當成絕世大寶貝。 他是真沒過過好日子。 “如果你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我可不會讓你上床的?!鄙匾粞鹧b不知他的心情,擰了他一記。 顧亭遠將她抱得更緊了,低頭附在她耳邊道:“我不會多飲的,我只碰一碰?!睂嵲谕凭懿贿^,托辭離席就是了。 總沒有因為不肯喝酒,就得罪人的道理。 他抱著妻子柔軟的身軀,因她不掙扎,他格外歡喜,舍不得撒手。 這樣親密相擁著,他只覺得兩個人挨得極近,是心里挨得近,仿佛有無形的絲線連接著兩顆心,那絲線輕飄飄的,在空中浮浮蕩蕩,撩得人心癢。 如果能更近一步就好了。他這樣想著,還沒想明白怎樣叫更近一步,便被妻子推了推:“別磨蹭了,趕緊去,早去早回?!?/br> 是了,早點去就能早點回,妻子希望他早些回來。顧亭遠心里火熱,當下捧住妻子的臉,親在了她唇上。 柔軟的唇瓣相貼,頓時間“轟”的一下,腦子里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一時沖動,做出這樣輕浮的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收尾。韶音倒是撐得住,推開他道:“去去去,少磨蹭,趕緊走。” “好,好?!鳖櫷みh心慌意亂,甚至不敢再看她,匆匆收起銀兩,便低著頭快步出去了。 韶音搖了搖頭。 安兒和村里的小孩子們玩在一起。不磕著碰著,韶音就不管他。自己取了些銀錢,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家買食材。 顧亭遠考上秀才,肯定要擺宴席的。村里幾十戶人家,吃的喝的不是少數(shù)。去縣城里買是買,在村里買也是買,后者還更方便些,而且鄉(xiāng)鄰們也能換點錢用。 有些人家不好意思,還大方地要送給她,韶音都沒應,比照縣里的物價跟他們采購。老實人家都不肯,非要降幾文錢,因為他們沒搭上路費、人工費這些,本來就便宜一些。還有的想占點便宜,但想想顧亭遠都是秀才了,以后說不定有大出息,就沒好意思說出口。 韶音堅持按縣城里的物價采購,去誰家都是這樣。村民們很不好意思,便搭上幾顆菜,叫她拿回來。 韶音把村里的雞都買下來了,這還不夠,打算明日去城里再買一些。至少要做到一桌一只雞,才算得上宴席。 雞蛋,蔬菜,在院子里堆得小山似的一座。 然后拿了木叉,到河里叉魚。 雞魚蛋rou,這都是要準備的。她今日去河里弄點魚蝦,然后明日去城里買些豬rou。 正午頭上,河水被曬得溫熱,韶音脫了鞋襪,走入水中,聚精會神地捕起魚來。 一下午工夫,她捉了一盆的魚。 顧不上出格不出格了,自己捉魚不要錢,能省一點是一點。而且她父親是獵戶,她又捕了一個夏天的魚,村里人都知道她有些本事。 請了幾個關系好的嫂子、嬸子,幫著把魚收拾出來,腌上。明天開宴席,當天收拾肯定是不趕趟的,必須提前準備。 天快要黑透,顧亭遠才從縣里回來。 果然一身的酒氣,只是腳步并不踉蹌。見了韶音,他忙解釋道:“我沒多飲,這都是衣裳上面的氣味。” 他機靈得很,實在拒絕不了,便仰頭喝掉。只不過,一大半都灑出來,只喝下去一點點。就這一點點的酒液,還要以袖掩口,背過身去佯裝咳嗽,再吐出來。 “同窗考上了幾個?”韶音沒跟他計較這點小事,倒了碗水給他,然后開始端飯。 顧亭遠咕咚咕咚,兩口喝完了水,跟她一起盛碗端飯:“算上我在內,考上了三個?!?/br> 安兒已經(jīng)回來了,趴在床邊,扒拉他的玩具。今天倒是沒丟,只是壞了三個。 他怏怏不樂。 韶音在桌邊坐下,扭頭叫他:“安兒,吃飯了。” “嗯。”安兒這才放下玩具,轉身小跑過來。 他不高興,并沒有坐在小板凳上,而是蹭到韶音跟前,往她懷里擠。 韶音便將他抱坐在腿上,摸了摸他的腦袋,掰了塊饅頭,蘸了點奶白的魚湯,喂到他嘴邊。 她下午捉了許多魚,晚飯便燉了魚。 饅頭是新蒸的,他們現(xiàn)在有了點家底,不至于頓頓吃窩頭了。 白面饅頭蘸了鮮香的魚湯,味道說不出的美。安兒咬了一口,心情好了少許。一手圈著母親的脖子,一手接過饅頭,小口小口啃著吃。 他低眉耷眼的,就沒看到父親不悅的神色。 “安兒,下來?!鳖櫷みh沉聲道。 安兒抬眼看過去。 “你這樣,叫你娘怎么吃飯?”顧亭遠便教訓道。 安兒撅噘嘴,挪動著小屁股,想要下地。但是在快下來時,又擠回韶音懷里,兩手摟住她的脖子,臉埋進她肩窩里。 顧亭遠頓時擱了筷子,要教訓他幾句,韶音一個眼神過去,制止了他。 “我這樣也能吃,不要緊的?!鄙匾纛嵙祟崈鹤樱肮詢?,坐好?!?/br> 安兒慢慢松開她的脖子,挪動小屁股,在她腿上坐好,低垂眼睛不去看父親,小口小口吃饅頭。 韶音讓他偎在懷里,端了碗,拿小勺舀起去掉刺的魚rou,喂到他嘴邊。 小孩子是要講規(guī)矩,但孩子心情不好,寵寵他怎么了? 要教孩子,也不是非得挑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教。何況,這孩子平時里再乖巧也沒有了,少有這樣黏人的時候。 顧亭遠還有些不悅,但妻子堅持,他就沒說什么了。 安兒吃了一小塊饅頭,又被母親攬著喂了小半碗的湯,心情慢慢調整好了。 “娘,我下去。”他仰起頭,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著她,軟軟地說。 韶音便擱了碗,將他放下去。安兒跑到自己的小板凳邊,坐下,捧起碗認真吃飯。一抬眼,就看見父親黑著一張俊臉。他咧嘴一笑:“爹?!?/br> 然后低頭,咕咚咕咚喝起魚湯。 第147章 前妻16 本篇完。 這天晚上, 顧亭遠對安兒進行教學的時候,格外嚴厲。 往常的耐性和包容都不見了,答不上來就訓斥。安兒一開始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用手撓撓小臉, 被訓斥得多了, 不禁紅了眼眶。 韶音舍不得兒子被訓, 清了清嗓子,對顧亭遠道:“你出來, 我有話和你說?!?/br> 明日要擺宴席,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她吃過晚飯就坐在屋外收拾蔬菜。 顧亭遠聞聲走出來:“什么事?” 韶音手上都是菜汁和泥土, 伸進盆里涮了涮,又甩了甩水珠, 這才舉起來往顧亭遠腰間一擰, 仰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欺負我兒子, 很得意是不是?” 她聲音很低, 又低又輕,簡直像一縷香風拂過心頭, 又酥又癢。顧亭遠心中不禁一蕩, 抬手覆住她擰在腰間的手,亦低聲道:“他這幾日貪玩了些, 教他的都沒記住,不是我欺負他?!?/br> “你是說我冤枉你?”韶音擰得幅度更大了些。 顧亭遠卻悶悶地笑了。 雖然有點疼, 但他知道她是收著力氣的。他喜歡她跟他沒有隔閡, 可以做這種親密的舉動。 眼睛里溢出溫柔的情意,低頭看著她道:“沒有,是我說錯話了?!?/br> “等下我就不訓他了?!彼WC道。 夜色溫柔, 催生了一陣陣的旖旎,顧亭遠心中熱燙一片,不知怎么克制不住心中的情意,也不想去克制,俯身托起她的臉,低頭含住她的唇。 白天的一觸,令他回味不絕。每每回想,心中發(fā)酥,如飄在云端。他不知自己怎么會有那樣的沖動,但他心甘情愿為之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