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節(jié)
韶音笑笑,走上前去,舉起帕子,為他擦拭頭上的汗珠。 趙淵辭開墾了土地,撒下了種子,只覺得他和妻子之間也有了不同。仿佛他們之間,也如那些撒下的種子,只要悉心照料,終究會破土、發(fā)芽、抽條,茁壯成長。 “呀!”丫鬟們望見一幕,紛紛驚呼出聲,捂住眼睛,背過身去,推搡著跑走了。 原是韶音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帶進了懷里。 趙淵辭干了許久的苦力活,渾身熱氣騰騰,想到將來,只覺心內(nèi)也火熱無比。再看身前的嬌妻,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沖動。 男人生得好,面如冠玉,被汗水洗禮過,不僅不顯狼狽,濕漉漉的眉毛愈發(fā)顯得黑亮,給平時溫潤的氣質(zhì)平添了幾分野性。 “你好臭!”被他拽進懷里,韶音皺起一張小臉,一手掩住鼻子,滿臉嫌棄的表情。 趙淵辭怎么都沒料到,妻子居然如此不解風(fēng)情!不害羞就罷了,居然敢嫌棄他臭! “我都是為了誰?”他好笑道。 韶音隨口說道:“為了你自己呀!不是你自己要種花嗎?” 趙淵辭頓時,笑也不是,氣也不是。 “小沒良心的!”他放開了她,抬起袖子嗅了嗅,果然有些汗味。但也沒有達到臭的地步,更是沒好氣地看她一眼。 韶音笑盈盈的,好似故意破壞氣氛的人不是她。 撒下花種后,趙淵辭便上了心,每天都要跑花圃邊上,蹲下去,仔細(xì)打量一遍。 過了五六日,種子終于發(fā)芽了。 “音音!快來看!”外出買了妻子愛吃的早點,剛剛回到家里,只見妻子已經(jīng)如往常一般起了,在梳妝臺前梳妝。他等不及,捉了她的手腕道:“發(fā)芽了!種子發(fā)芽了!” 韶音被他拽了出去,跑到花圃邊,只見挨著墻的一小片長方形的花圃中,一夜之間冒出了許多嫩綠的小芽兒,清新嬌嫩,可愛得不得了。 “發(fā)芽了!發(fā)芽了!”趙淵辭興奮得像個孩子。 韶音點點頭:“是啊,發(fā)芽了?!?/br> 她臉上掛著笑意,但是顯然不及趙淵辭來得深。趙淵辭看著她,漸漸笑意淡了少許。是了,這是他開墾的土壤,是他撒下的種子,他一日看幾回,遠(yuǎn)比她更期待。 但是沒關(guān)系,本就是他想要開始新生活,她是被他強行拉上的,他原不該強求她怎樣,是他在打動她。 收回視線,他溫柔地看著滿目的嬌嫩新芽,心里是說不出的喜悅。 趙淵辭頭一回種花,況且又抱了希冀在里面,每天積極得不得了,早上要看,下職后回到家還要看,并且非要拉上韶音一起。 他興致勃勃的,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樂趣,隨著盛夏到來,天氣炎熱,每天辦差很辛苦,他也沒有露出過煩躁的情緒。 “音音,我想要兩條擦汗的手帕?!边@一日,夫妻兩個沐浴過后躺在床上,說了會兒話,即將入睡時,趙淵辭忽然說道。 韶音覺得這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很干脆地應(yīng)了:“好?!?/br> 她動作很快,隔日便將兩條手帕做好了。 趙淵辭拿在手里,發(fā)現(xiàn)這是兩條不怎么精美,只能稱得上簡單素凈的手帕。 他本應(yīng)該喜悅的,因為這是妻子頭一回送他貼身的物件兒。然而,他眼前不知怎么浮現(xiàn)出了一條異常精美,他甚至舍不得用的手帕。那是表妹送他的,被他收藏在書房了。 開心的情緒甚至沒有涌上來,便很快消退了。他看看手帕,又看看妻子,心里漸漸涌出苦澀。 本來嬌俏可人的妻子,不知怎么,忽然間變得黯然失色。而她做的帕子,也是那么普通。 他又想到了表妹,想到她贈他手帕?xí)r,面染紅霞,情意綿綿的模樣。心里忽的悶痛,令他不由得悶哼一聲,臉色都微微發(fā)白起來。 連著兩日,趙淵辭下衙回來,沒有給韶音帶什么。 韶音便問他:“手里銀錢不夠啦?” “不是。”趙淵辭淡淡地說,“你倘若想吃,使下人去買罷?!?/br> 韶音瞅了瞅他,沒說什么,只點點頭:“我知道了?!?/br> 當(dāng)晚,下了一場暴雨。 趙淵辭被轟隆的雷聲驚醒,猛地坐了起來。疾風(fēng)吹著雨點,打得窗戶噼啪作響,動靜很是不小。 然而他看向身畔,卻發(fā)現(xiàn)妻子睡得很香。仿若什么也未察覺,呼吸綿長,睡得酣甜。 這是個沒有心的人,他心里暗想,緩緩躺了回去。 閉上眼睛,重新沉睡過去之前,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次日一早,他終于知道自己忘了什么。 “不!!” 他站在花圃前,看著滿花圃的剛過腳踝的牽?;?,無一幸免,盡都折損。斷莖,殘葉,濕噠噠地裹進泥土里。 趙淵辭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心都碎了:“不,不!” 他顧不得弄臟鞋子,直接踩了進去,蹲下去,一片片拾起斷莖、殘葉,口中滿是不能接受的聲音:“不,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他怎么會忘了呢?怎么就沒想起來呢?昨晚他明明醒了的! 趙淵辭氣自己,氣得不得了。韶音站在花圃外面,看著這片慘狀,也惋惜不已。 她嘆了口氣,被趙淵辭聽見了,不知想到什么,猛地轉(zhuǎn)過頭。只見妻子體體面面地站在花圃外,臉上難掩惋惜,但眼底一點悲傷的情緒都沒有。 他眼也不眨地看著她,直看得她漸漸驚詫起來,張口欲問,他猛地站起來,抿著唇,從她身邊擦過。進屋換了官袍,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出門去。 “有病吧?”韶音暗暗翻了個白眼。 灰灰這時有發(fā)言權(quán)了,說道:“他生你氣呢!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心疼!他覺得你沒有參與感,氣只有他自己出力呢!” 韶音便道:“難道怪我嗎?是他想讓我喜歡他呀!他不做些什么打動我,我怎么可能喜歡他?” 灰灰點點頭,說道:“是。不過,你現(xiàn)在有多少喜歡他啦?” “喜歡他?”韶音詫異道,“你在說什么?” 灰灰愣了一下,隨即小心翼翼地道:“一點都沒有嗎?” “沒有!”韶音回答得斬釘截鐵。 灰灰暗中唏噓,大魔王的心可真狠,不由得為趙淵辭說起話來:“他對你不錯呀,每天跑出去給你買早點,回來時也會捎一些吃的、玩的給你,待你溫柔又包容,幾乎什么都依著你。你怎么一點點都不動容呢?” “因為他不喜歡我?!鄙匾衾淇岬卣f道。 只要趙淵辭一日不喜歡她,她就不會喜歡他。 否則,他倒是哄得她動心了,可是他心里裝著他的表妹,卻置她于何地? 到那時候,心碎欲斷腸的人是她,而他大抵只能愧疚地對她說一聲“對不住”。 灰灰頓時怔住。它一直以為,只要趙淵辭做得夠好,她就會對他有些喜歡,繼而占有欲作祟,狠絕驅(qū)逐他心中屬于李雁回的影子。 原來它錯了。 第258章 男配的妻子9 如遭暴擊。 她從前便說過, 不缺人愛她。 她說的是真的,并非隨口一說?;一乙矝]忘,只是它見趙淵辭表現(xiàn)良好,不禁有點心疼他。 他有什么錯啊?劇本中的命運是孤獨終老?,F(xiàn)在他試著掙脫出來, 想自救, 從無望的過去中解脫出來, 有什么錯啊? 而且他還很賣力,任勞任怨的。 不過, 這會兒它想著韶音的話,又覺得她是對的。如果依了趙淵辭的意,聽了他的話, 將一顆心貼在他身上,而他卻做不到一顆心放在她身上, 叫她情何以堪? 他對表妹一往情深, 她被他欺騙了, 騙了一顆心, 如何接受這處境?如何自處? 這樣一想,它不免對趙淵辭有了怨言。從前它覺得他是個好人, 憐憫他的命運, 但是現(xiàn)在看著他對妻子的作為,又覺得他很欺負(fù)人。 他都沒有喜歡她, 憑什么要求她喜歡他啊? 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因此殷勤追求, 期待這份喜歡能得到回應(yīng), 還說得過去。他是什么?他想要琴瑟和鳴,試著互相喜歡,可他都還沒有喜歡上她, 有什么顏面怪她沒動心? “有??!”它不禁罵出剛剛韶音罵過的話。 此刻,趙淵辭已經(jīng)到了工部。跟同僚們打了招呼,便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忙起手里的事情。 “敬之今日心情不佳啊?”旁邊,關(guān)系不錯的同僚笑著問道。 趙淵辭抬起頭,勉強笑笑:“沒有。” “還說沒有?瞧你這張臉,跟苦瓜似的,哪還有之前春風(fēng)得意、滿面笑容的模樣?”同僚笑著說道,“跟夫人鬧不愉快了?” 趙淵辭下意識就否認(rèn):“沒有!” “哈哈哈!”同僚大笑起來,“好好好!你說沒有,那就沒有?!?/br> 搖搖頭,走開忙去了。 留下趙淵辭,腦中回蕩著他說的話,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臉。他之前真的春風(fēng)得意、滿面笑容?而他今日,當(dāng)真一張臉像苦瓜一樣? 他怔怔的,因為同僚無心的話而有些出神,還有些心驚。他想起過去幾個月的光景,自從娶了妻,他似乎,當(dāng)真是常常開懷的? 他一時恍然,連手里的事情都停下來,回想起更多。他想起給妻子買早點,因為日日早起,且跑很遠(yuǎn),他心里是有埋怨的。但是當(dāng)回到家,看到妻子吃上喜歡的早點,一臉滿足的樣子,他心里的怨言便消去了,也覺得滿足起來。 而她從一開始的不理他,到再次跟他有說有笑,那期間的期待、喜悅、開懷,直是讓他現(xiàn)在想起來,也覺得心里甜絲絲的。 趙淵辭不由得摸了摸臉,懷疑自己臉上現(xiàn)在便有笑意??嘈σ宦暎那閺?fù)雜地垂下眼睛。 他其實很久沒有想起表妹了。若非那塊手帕,惹起他的回憶,他已是許久不曾想起她。妻子是個有趣的人,狡黠可愛,嬌嬌俏俏的,他哄她都不夠,又哪有多余的精力想別的? 偏偏前幾日,他似是中了邪,不哄她,不給她買早點,待她客氣又冷淡。甚至,還為此損了辛辛苦苦種下的花! 思及此處,趙淵辭愈發(fā)后悔不已。一整日,頻頻出神,好容易熬到下差的時辰,匆匆告別了同僚們,往家中趕去。 路上,他拐去醉仙居買了妻子愛吃的醉魚,拎在手里,忐忑地回了家中。 進了大門,往內(nèi)院行去時,他心里想著,等會兒如何跟妻子道歉?他早上離開的時候,頗有些過分,也不知她察覺了沒有?她素來聰敏,應(yīng)當(dāng)是察覺了的吧? 她生他的氣了嗎?會原諒他嗎?他要怎么開脫,才能解開她的不滿?腦中轉(zhuǎn)動著念頭,剛剛進了內(nèi)院,就聽到一陣陣歡笑聲從屋里傳來。眼底閃過驚訝,隨即松了口氣。妻子笑著,可見心情不錯,應(yīng)當(dāng)不難哄。 這樣想著,他加快步伐。 才進屋,便見妻子坐在窗邊,同一個小丫鬟下棋。身后站著兩名小丫鬟,一人捧著茶,一人捧著瓜果,不時用叉子叉起一塊,送入她口中。 見他回來,忙止了笑聲,向他行禮:“老爺回來了!” “嗯?!壁w淵辭點點頭,目光落在妻子身上,笑著說道:“在下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