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當天上午,喻瑤深受刺激,連帽子都忘了戴,火速出門,直奔距離最近的新華書店,手抖著拎了個大筐,不停往里面塞書。 《幼兒早教大合集》、《十天教會你的寶寶開口說話》、《拼音啟蒙大全》。 最后看到一本《教你說人話》,喻瑤額角跳了跳,也掃進筐里。 不遠處有人認出她,偷著拍照,喻瑤根本就沒空搭理,愛咋咋地。 于是中午時候,一條新的熱搜強勢出現(xiàn),迅速攀升,甚至壓過了喻瑤對姜媛擲地有聲的指控,內(nèi)容是—— #昔日影后未婚生子,獨自現(xiàn)身書店,心酸購買育兒書# 第7章 我的主人 諾諾失魂落魄地坐在門口,清瘦脊背抵著墻,他手里抓著一條沙發(fā)上的細絨毯子,動作緩慢地蓋到頭上。 毯子太短,他太高,像是鉆進沙堆里的小鴕鳥,把腦袋藏好了,身體還露在外面。 毯子底下,諾諾臉色憋得通紅,非常微弱地“嗷嗚”了一聲又一聲,拼命想知道自己聲音有多難聽,為什么得不到她的擁抱和親吻,連摸頭也沒有,反而讓她那么討厭。 那時候……她用力把他推開,嚴厲地說了一句“以后不許隨便碰我”,就干脆地出門,把他關在門板后面,到現(xiàn)在也沒有回來。 諾諾揉了揉酸脹的眼眶,扯著毯子邊往下拽了拽,把自己藏得更嚴實一點。 喻瑤提著一大袋子育兒書打開家門,毫無準備見到這么一個輕輕發(fā)著抖的巨型恐龍蛋,嚇了一跳。 她上前一步把毯子扯下來,諾諾一頭柔軟的黑發(fā)被徹底揉亂,他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睜圓的狗狗眼里空洞沮喪。 等看清喻瑤在面前,他還來不及開心,就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嚇到她了。 ……更悲傷了。 頭頂一片電閃雷鳴的小烏云。 喻瑤一時有點啼笑皆非,朝諾諾勾了勾手指:“起來,地上涼?!?/br> 她拿出買的幼兒啟蒙版拼音表,找了一塊空白的墻貼好,又把厚厚一摞書由淺入深排列順序,放到諾諾懷里,接著找出平光鏡戴上,以及一條尺子偽裝成的戒鞭,揮了揮試驗力度。 她今天必須做個嚴師。 好好一個大活人,狗言狗語的算怎么回事。 諾諾以為他要挨打了,很想“嗷嗚”一下回應喻瑤,讓她明白,就算是打他也沒關系的,只要別拋棄他,但很快想到喻瑤不喜歡,他又盡力忍住了不吭聲,乖乖地換到她腿邊坐下,等著疼痛降臨。 喻瑤見到他這幅任人宰割的小模樣,心口不由得酸軟下來,雙手蠢蠢欲動,恨不得去rua一rua他的頭。 她別開目光,清清嗓子:“今天開始,你給我好好學說話,過來跟我念第一個音節(jié),啊——” 諾諾如臨大敵。 學……學說話了! 如果學得好,她也許就不會討厭他。 諾諾飛快挺直后背,張開口,拼力震動聲帶,剛把“啊”的音發(fā)出來,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后面又帶出來一個顫巍巍的變調(diào)尾音:“——啾?!?/br> “啊啾?!?/br> 一個因為發(fā)音不標準而奶里奶氣的噴嚏。 諾諾驚悚抬頭,緊張望著喻瑤的表情,怕她會生氣,完全是一只漂泊無依的小可憐,弄出一絲絲動靜都擔心遭到嫌惡。 喻瑤不禁檢討自己態(tài)度是不是太兇了,她走過去拾起毯子圍到諾諾身上,猶猶豫豫地給他比了個拇指,言不由衷地夸獎:“……挺好聽的,繼續(xù)努力?!?/br> 諾諾眼里的波光這才閃耀著蕩起來,鼻尖上沁出一層薄汗,他用半個小時背熟基本的聲母韻母,已經(jīng)能說出幾個簡單的字和詞,這種進度超出喻瑤的意料。 他很聰明,并且……他仍有本能。 喻瑤覺得可以進入重頭戲了。 她把芒果叫過來,對諾諾科普:“這是狗?!?/br> 諾諾乖巧地連連點頭,生澀說:“狗……狗勾?!?/br> 喻瑤滿意,繼續(xù)指著自己說:“我是它的主人,負責養(yǎng)它照顧它,但你不一樣,你是個人,我們的關系——” 沒等她說完,諾諾迫切地身體前傾,用手撐著地,抬起頭明亮地看她:“……主人!” 喻瑤一怔,諾諾等不及地往前蹭了蹭,手指握住她裙角,雙眼彎起,睫毛間溢出細碎的星光,焦急說:“狗……勾是我,你是……主人。” 第一個完整的句子。 第一次清晰的發(fā)音。 喻瑤終于聽出,他嗓音質(zhì)感極好,干凈清冷,像是大雪后白皚皚的松林,那種風過林梢的低響,揉著跟他外表極具反差的涼薄和疏離,從耳畔刮過,直抵神經(jīng)。 這樣一幅嗓子,純潔地叫著她主人。 他人在陽光里,全身鍍著金線,虔誠而專注地凝視她,眼里的琉璃色不知道什么時候轉(zhuǎn)深,某一刻竟要將喻瑤溺在里面。 喻瑤不能相信,她也算見過風浪的,竟為了諾諾一句天真的話而晃了神。 她反射性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不準叫了!”她呼吸略微加快,“跟我學,叫我名字?!?/br> 諾諾卻怎么也發(fā)不出“喻”的音,急得眼尾都泛了潮氣,喻瑤不得已放棄:“……那就叫瑤瑤?!?/br> 很快喻瑤就意識到,這是她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某只終于會往外蹦單詞的小狗勾完全不知道安靜是個什么東西,已然沉迷學習不能自拔,跟在她后面,磕磕絆絆的就沒停過,每句都要帶她名字。 “瑤瑤,養(yǎng)狗勾!” “瑤瑤,我會——縮好多——字!” “瑤瑤,嗷嗚——” 這是開心過頭了。 喻瑤驀的轉(zhuǎn)身,兇巴巴在他手臂上一拍,力氣不小:“說人話!” 諾諾眨眨眼,溫順地低下腦袋,不敢碰她的手,輕扯著他衣袖,小聲說:“瑤瑤,疼?!?/br> 喻瑤頭要昏了。 - 下午四點過后,天色明顯黯淡下來,喻瑤翻了翻通話列表,不到十個小時的時間里,她掛了上百通電話,除了最開始接了白曉的,告訴他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干涉外,其余一概無視。 早上發(fā)了微博后,她就聯(lián)系民警陳路,請官方發(fā)布了貨真價實的警情通報,把她遭遇的事實板上釘釘,這樣一來,“憑空捏造”,“子虛烏有”等等的罪名就落不到她身上。 事實確鑿發(fā)生,那么在如此巧合的時間段里,姜媛團隊自然是最大嫌疑,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就算她拿不出更多證據(jù),但姜媛這個“疑似下黑手報復同行”的罪名都立在那了,總有人會去懷疑。 哪怕就一個,她都賺了。 誰讓她身在谷底,退無可退,如果沒人招惹她,她也想平靜退出,但既然欺負到頭上了,她如今拖家?guī)Э诘倪€得活下去,就算不為自己,也得賭上諾諾和芒果的尊嚴。 電話再次響起來,喻瑤本來不想搭理,余光掃過來電人,手不禁頓住,她擰著眉等了半晌,直到對方鍥而不舍打了第三遍,她才不得不接:“……外公。” 電話里的男聲肅穆洪亮:“司機在你那個破房子樓下,五點之前回本家來!” 說完就掛,根本沒給她反對的機會。 喻瑤揉著額角,抑制不住的煩躁。 mama在過世前反復叮囑,讓她盡量包容外公的脾氣,不要頂撞他,她一直都在盡力照做,即便明白見面沒有好事,但為了避免麻煩,她也不會明著反抗,反正最多兩周一次,裝乖搪塞,總能應付過去。 她教諾諾說話的那些溫柔情緒消失殆盡,耐著性子畫了個甜美無害的妝,準備出門。 諾諾正趴在茶幾上握著筆,辛辛苦苦描畫什么,見到喻瑤過來,他難為情地把紙往懷里藏,喻瑤偏要欺負他,搶過來看。 紙上的線條極其簡單,勉強算是個畫。 一個長發(fā)女孩,一只小狗,被親密地放在一個房子里。 喻瑤以為他畫的是芒果和她,正想給點鼓勵,諾諾就很輕的,艱澀的說:“瑤瑤,我?!?/br> 說完后,臉悄悄紅了。 這小狗是他?! 喻瑤急著走,沒空糾正,給他熱了點晚飯,粗略囑咐幾句就準備下樓。 臨走前她多少有些不放心,找出一個備用手機,打開某直播軟件開了一對一的專屬私密模式,然后把手機立在電視柜上,跟諾諾說:“這個能讓我看到你,你不用管,我只是為了以防萬一?!?/br> 黑色保時捷停在樓下略顯扎眼,喻瑤快速上車,完全不知道樓上有個身影,在面積不大的家里跑了三五個來回,腿上撞出一大片淤青,只為了找到一個能看見她的窗口。 車上,司機恭敬地叫了聲“小小姐”,喻瑤閉上眼。 近一個小時的路程,車才開進本家大門,順著落了層銀杏葉的小路直奔中式前廳,經(jīng)過停車坪的時候,喻瑤目光掃過一輛熟悉的跑車,就知道她那位金嬌玉貴的相親對象也在里面。 果然,她剛一出現(xiàn),外公就用拐杖重重杵了杵地,虎著臉道:“彥時中午就過來陪我下棋了,你看看你,如果我不打電話,是不是就不知道回來!” 喻瑤看向另一邊的單人沙發(fā),上面坐著個英俊男人,穿一身黑藍色的手工西裝,襯衫領口解開兩枚扣子,眼尾略略上挑,妥妥的斯文敗類。 “你瞪彥時干什么?”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兩天鬧出了多少事?還不能消停嗎?!到處得罪人,遭了報復也是活該!還想繼續(xù)鬧下去?” 他怒道:“彥時對你夠?qū)捜萘耍浅鍪裁次椿樯拥某舐勅思叶紱]說你一句不好!你難道就不顧及他的臉面?我看就著這次風波,你直接退出吧,有時間多跟彥時出去逛逛街旅旅行,做點正經(jīng)女孩子該做的事,盡早把婚事定下來!” 喻瑤沉默聽著,喉嚨動了幾下,盡量把火氣往下壓。 爭吵得不償失,她討厭麻煩,能撐就先撐下去,否則mama要給她托夢了。 演戲么,有什么難的。 喻瑤勾了勾耳邊的長發(fā),一抬眸,露出一個根本不屬于她的乖巧甜笑:“外公,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再說了,陸總太忙,哪有空。” 說著她轉(zhuǎn)過目光,含羞看向陸彥時,陸彥時慵懶挑眉,淡淡地笑:“再忙也應該挪出時間陪我未來太太?!?/br> 這話外公聽著舒心,終于稍稍露出滿意的神色,不忘敲打喻瑤:“你在娛樂圈搞出那么多破事,也就彥時脾氣好,不跟你計較,你別不珍惜?!?/br> 猜到了喻瑤要爭辯,他干脆拒聽,下了命令:“餐廳訂好了,你跟彥時兩個人去吃吧,就不用陪我這個老頭子了?!?/br> 陸彥時聞言站起來,盯著一身溫柔的喻瑤,伸出手:“走,坐我的車?!?/br> 他身影擋住了外公的視線,喻瑤神色一瞬冰冷,警告地冷視著他的爪子,百般嫌棄挽上他衣袖。 ……他奶奶的,兩周一次的糟心活動又要開始了。 餐廳是會員制的,私密性極強,但有外公的眼線在,她為了耳根子清凈,不得不經(jīng)常來這里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