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宋嵐仍然難以置信,在這么突然的打擊下,喻瑤還能保持思維冷靜和信任,換成其他人,估計已經(jīng)崩潰得沒有方向了。 她忍不住刨根究底:“但萬一呢?你也是憑感覺推測,不能完全保證自己是對的,萬一容野就是十惡不赦?” 喻瑤彎了彎唇,眼角終于泄露了一片氤氳的紅:“上次在會所,給我的沖擊不比現(xiàn)在小,我信他,賭贏了?!?/br> “這次也一樣,可能我本質(zhì)就是個賭徒,”她站在片場的燈光和月色之下,眉眼清泠,“我還愿意拿自己賭這局,我還是相信,他不會讓我輸?!?/br> 片場的氣氛肅穆悲憤,喻瑤沒多說話,拿出最好的狀態(tài)把她最后一場戲盡職盡責拍完,導演喊“卡”鼓掌的時候,外圍已經(jīng)涌來了一群媒體和狗仔,看樣子是準備把她圍攻了。 喻瑤迅速收拾心情,在宋嵐和助理的掩護下往化妝間走,腦子沒閑著,反復去想容野現(xiàn)在會是什么狀況。 網(wǎng)上聳人聽聞的那些消息,更像是容家家族博弈期間弄出來的產(chǎn)物,能用官博發(fā),一定是容紹良的手筆。 容紹良想利用父母的事讓她失態(tài),拿來左右容野,顯然沒達到目的,于是立即就換了路數(shù),用前兩天炒高的熱度當鋪墊,驟然對公眾宣布容野是真兇,直接把他推至風口浪尖,讓負面輿論最大化。 對外全面公開罪行,還有根有據(jù),證明這些事本身不是編的,確實存在,那么下一步呢。 容紹良不惜損害整個集團的形象和信任度,也要這樣做,是想把容野和這些丑惡面一起毀掉么?! 過去在喻青檀那里好奇聽來的很多案件重回喻瑤腦海,既解決家族斗爭,又能讓罪行消失的方法,就是讓有威脅的那個人,背著致命的黑暗去死。 只要人沒了,就什么都能湮滅。 喻瑤止不住骨子里發(fā)冷,緊緊咬著牙齒,盡力吞咽著涌上來的辛辣和苦澀。 如果她賭對了,那么容家丑事都是真的,但做的人不是容野,容紹良是想讓他背負著這些,永遠閉嘴。 走到這一步,容野此刻面臨的,是生命危險,對么。 喻瑤站在化妝間里,手撐著桌沿,反復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亂了陣腳,容野一聲不吭地等了她那么多年,她怎么就不能堅持穩(wěn)住,繼續(xù)等他幾個小時,幾天?! 但容野的性命懸在摸不到的刀鋒上,喻瑤心臟被長滿利刺的藤條勒緊,就要不能呼吸。 她身后的門忽然被敲響。 喻瑤猛地回頭,壓下嗓音問:“……誰?!?/br> 如果是宋嵐她們,或是劇組同事,大家都會主動地自報家門,至少也會發(fā)出聲音讓她知道是誰,但現(xiàn)在不太對。 不回答也不行,門并沒有鎖,對方要是硬闖,她也沒辦法。 門外的人語速急促,低聲說:“喻小姐,二少讓我來找你的!” 喻瑤脈搏一跳,沒等說話,外面的男人就擰門進來了,一臉迫切,額頭上全是汗:“二少讓我來接你走,你這邊有危險,他說了,關(guān)于你父母的真相,他會當面跟你解釋!” 似乎是怕喻瑤不信,男人掏出一樣東西,展示給她看:“他讓我給你看這個,你就能放心了。” 是一條手鏈。 手工陶制的狗勾牌,兩邊拴著紅繩。 她親手給諾諾做的。 喻瑤心被狠重地一壓,反射性地要接過來,腳步已經(jīng)本能地跟著往外走了,男人卻往回一收,飛快說:“我們先出去,到車上你慢慢看,再晚來不及了!” 門外還站著五六個同樣高壯的男人,都在盯著喻瑤。 喻瑤猝然停住,往后避開,灼熱的目光一瞬轉(zhuǎn)冷。 狗勾牌做的非常像,但剛才男人拿走時,她看到了背面,并沒有她一點點刻上的諾諾名字,應(yīng)該是扒到了以前諾諾被曝光的照片,有他戴手鏈的情景,又找到同一家陶瓷店仿制的。 全是假的,手鏈是,人也是! 容野的人不會支開她身邊所有人,單獨帶走她! 喻瑤往后退,馬上摁亮手機要打電話,男人眼神變了,伸手就奪,外面一群虎視眈眈的也闖進來。 是容紹良!要弄走她去要挾容野對吧! 那就證明容野目前沒有危險,他還好好活著!甚至在瘋狂反撲,才會逼得容紹良這么做! 喻瑤抓起桌上的水壺就往男人臉上砸,趁機往外沖,被一行臉色猙獰的走狗攔住,上來就要扭她手臂。 她無路可走時,外面被清理過,一片空蕩的走廊里驀的響起急促腳步聲。 幾秒之后,化妝間虛掩的門被一根拐杖重重懟開,“砰”的撞到墻上,程懷森帶著洋洋灑灑十幾個人站在門口,蒼冷雙目瞪著屋內(nèi)情景,沉聲道:“我們程家再小門小戶,也不至于讓孩子被人這么拿捏!” 喻瑤吃驚看著他,一時忘記動作。 程懷森拐杖杵地,“咚”一聲響,后頭待命的眾人火速繞開他上前,訓練有素,把化妝間里這些狗東西粗暴控制住,直接往外拖。 程懷森冷笑:“知不知道現(xiàn)在什么年代?以為沒王法了是嗎?都滾去公安局給我老實關(guān)著,你們那個茍延殘喘的主子,我看也沒幾天好活了。” 幾分鐘內(nèi)場面被控制住,一半人離開,還剩一半留下守著,喻瑤喉嚨動了幾下,抿緊唇。 程懷森語氣不善:“不管出多大的事,一個電話都不會往家打是吧?我只是逼你結(jié)婚,又沒逼你送命!” 頓了頓,他似是不想承情,也調(diào)整不好自己的神色,虎著臉硬聲道:“是容野遞消息讓我來的,幸虧趕得及,戲拍完了是吧,哪也別去,就跟我走!我就不信,我在外混了一輩子,還護不住自己的外孫女。” 喻瑤滿腔激烈的情緒大起大落,牙關(guān)里溢出一絲很輕微的脆弱聲,她馬上忍下去,攥著手問:“是容野?!?/br> “是容野,”程懷森看她一眼,“但是他要真干了那些事,就等著去吃槍子兒去吧,做夢也別想跟你扯上關(guān)系!” 喻瑤轉(zhuǎn)過身,快速抹了兩下眼睛,唇不由自主向上勾,又顫抖著咬緊。 容野沒事,他在!他能做這些,就等于在告訴她安心!會聯(lián)絡(luò)程懷森,也表明了他始終坦蕩無畏。 程懷森沒讓喻瑤再露面,在劇組做好了善后,擔心路上開車會發(fā)生意外,干脆就近找了套房子住下,連夜換鎖,之后老頭子就往客廳里一坐,巋然不動,余光瞥喻瑤:“進沒窗戶那屋睡覺去,我就待在這兒,看誰還敢來?!?/br> “真他媽的,”他保不住以前那種高高在上的威嚴了,低聲罵罵咧咧,“怪不得不想嫁豪門,大宅大戶的都這么多破事,家族內(nèi)斗就內(nèi)斗,總想扯女人進去當籌碼算怎么回事,容紹良個老東西,不得好死?!?/br> 喻瑤躺在漆黑的臥室里,一夜無眠,凌晨時還死死抓著手機,像握緊能讓她喘息的稻草,天光剛有些微亮起,她手機毫無預(yù)兆地嗡嗡一震,跳出一條信息。 發(fā)信人陌生號,內(nèi)容空白。 但喻瑤看到的一刻,明明藏在很深處的淚忽然泉涌。 她想起諾諾剛學會用手機的時候,還弄不太清楚那些功能,第一次給她發(fā)的短信,就是一條沒有任何文字和符號的空白。 那時她問:“怎么發(fā)這個?” 諾諾笑得兩眼彎彎,乖順望著她,琉璃色瞳仁中都是她:“這不是空的,是狗勾的思念太滿了,這個小屏幕裝不下。” 喻瑤沒回復,更沒去撥這個電話,她聲音很輕,對著暗下去的手機問:“你掙脫了,是嗎?!?/br> 她在昏暗里撐起身,環(huán)視四周,沒有窗,唯一的一扇門外,程懷森帶著眾多人守著,還預(yù)先報了警,沒人能用她威脅到容野了,而她現(xiàn)在壓抑不住,想做一件事。 喻瑤打開微博,調(diào)到輸入框,一字一字堅定地輸了兩行,點擊發(fā)布。 “我愛的人都最干凈,父母是,你也是?!?/br> “你是誰,你知道的。” 她海王了幾個月,各種緋聞被鬧得沸沸揚揚,從沒發(fā)微博承認或是澄清過,再多人問她,她都說在等愛情。 愛情早就扎根了,從始至終,都是那一個人。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但心里有聲音在不斷地驅(qū)使。 她想在春天沒來,黑夜未明的時候,丟開束縛,主動朝遠處的人舉起一只手,讓他就算身在旋渦,也能看到一根枝丫,一座燈塔,不死不熄地給他引一條回家的路。 告訴他,他不是孤身一個,他有歸處。 - 凌晨四點半,容家旗下最大集團辦公樓燈火通明,警車悍然成排,紅色警燈閃爍,重案組警察拉起警戒線,持槍守衛(wèi),各路媒體蜂擁在外圍,都瞪著血紅的眼睛等待這樁驚天大案的最新進展。 大樓一層的巨大玻璃旋轉(zhuǎn)門里,隱約有眾多人影出現(xiàn),在朝外走,最前面的警察押解著某人,手銬加身,這幅畫面一出,頓時群青激亢,閃光燈亮成一片。 天之驕子隕落地獄,這種消息永遠讓人腎上腺素飆升,只要容野被押送的圖一上網(wǎng),保準就是一周都下不去的頭條! 媒體們爭先恐后,鏡頭都伸得奇長,擠壓碰撞著往前沖,然而等人影走近,露出面容的剎那,喧囂的人潮猛地凝固,夜色里盡是呆滯的死寂。 哪里是容野。 最前面戴著手銬被警察押送的,分明是容野的哥哥!容家這代另一個孫子,前一段容野不出現(xiàn)的期間,就是他高調(diào)執(zhí)掌容家,各種風光。 隨后出現(xiàn)的,是這位的父親。 父子倆當時都不可一世,是光環(huán)最重的集團繼承人,此刻也同樣被警察面無表情控制著,直接塞進警車里。 到這時候,才有媒體反應(yīng)過來,急忙把鏡頭重新聚焦,下一瞬就迎來了更大意外。 救護車呼嘯而至,從專門通道進來,戛然停在警戒線前,緊接著大門里出來兩個警察,抬著用桌板臨時做的擔架,上面形容枯槁躺著的,竟然是一輩子站在金字塔頂?shù)娜萁B良,現(xiàn)在有進氣沒出氣,胸腔風箱一樣撕扯,雙手也被手銬勒著,再也找不到半點尊嚴。 媒體拍照的手指已經(jīng)麻了,瘋搶著關(guān)鍵鏡頭,有人過于激動,壯著膽跑去問警察:“容野呢?!容野不才是犯人?!” 警察側(cè)目看了他一眼,破例多說了兩句,口吻肅穆:“誹謗的話不要亂說,容野早就已經(jīng)跟警方合作了,這次大案能告破,他要記頭功?!?/br> 話音落下,有個人最后走出集團大樓,在所有辦案警察和在審嫌犯之后。 很高,修長,挺拔鋒銳得像劍刃。 他速度不快,慢條斯理,長褲仍舊筆挺,身上的襯衣布料矜貴,泛著脈脈光暈,被夜風吹動,衣擺略微揚起,貼上胸口腰腹,勾勒出清瘦凌厲的線條。 但原本無暇的襯衣上,竟噴濺著污漬和血跡,他袖口系緊,也壓不住長到手腕的一條新鮮傷痕。 猙獰可怖,凝在冷白皮膚上,稱著一張如描似畫的臉,乖戾又糜艷。 原以為身負罪孽,要當眾被銬著帶走的人,就略顯懶散地站在這里,光影在他身上切割,一半還在黑夜,另一半已經(jīng)映著緩緩亮起的晨光,正邪難分。 那個問過警察的記者徹底呆滯,不自覺把收音話筒朝他舉過去,脫口而出:“怎么會?為什么???” 為什么不是你被抓? 話問出口,記者才覺得恐懼。 容野他媽的沒事??!這叫什么,堪稱驚悚的逆轉(zhuǎn),整個容家都被他親手給端了!該去吃槍子兒的人,反過來把槍子兒懟到了容家祖孫三代的腦袋上! 這種大殺器,他這么問不得死! 但容野側(cè)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薄唇很淺地向上一翹,嗓音出奇溫柔。 “因為小姑娘跟我說,這一輩子,要努力當個好人。” “她把籌碼全押在我身上,我絕不能讓她輸?!?/br> 第61章 瑤瑤養(yǎng)我 清晨六點, 市中心醫(yī)院住院部頂樓,本身就是vip樓層, 病人少且安靜,如今半條走廊被警方封鎖,配槍嚴防,守得壁壘森嚴,經(jīng)過的醫(yī)護都要驗明正身。 氣氛壓抑肅穆,沒人敢開口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