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螃蟹走路起立蹲下練習吐息比游泳還累人，不只使用了雙腿臂的肌力，就連腰部與背部都要一同發(fā)力才能保持在水中的平衡。張思齊上岸后雙腿又酸又麻，簡單沖澡過后，他趁著王教練不注意，偷偷從倉庫后門溜出游泳館了。

    因此，他才沒有與李長隆碰上。

    離開游泳館后，趁著還沒午飯時間，他來到圖書館，歸還上次借著?？?。

    圖書館的工讀生小妹好了傷疤忘了疼，看見他背著側背包走進來立刻眼睛亮了起來，熱情打招呼，「帥哥帥哥，來還書嗎？這里這里。」

    張思齊走上前一一從背包里拿出?？?。

    工讀生小妹一邊故意緩慢刷著條碼，一邊間聊說道：「帥哥，你上次借了池春學姐寫的?？?，還少漏了一本喔。」

    本來已經(jīng)打算要轉身離開的張思齊腳步一滯，回頭問道：「哪本？」

    「我?guī)氵^去拿！」工讀生小妹見他上鉤了，內(nèi)心狂喜，放下刷到一半的校刊，匆匆交代另一個工讀生，「小王，你幫我刷一下，我?guī)巳巧?。?/br>
    「我可以自己……」張思齊想拒絕工讀生小妹的熱情，可人家根本不理會，笑咪咪的等候在電梯門口，一副恭迎大駕的模樣，讓人盛情難卻。

    電梯內(nèi)小小的空間，二人各站一方，距離遠的像是中間有一道太平洋，張思齊盯著樓層表，工讀生小妹捏著夾子音，用自己最溫柔迷人的聲音找話題聊天。

    「帥哥，你大幾的？什么系的呀？我是餐管系大一，我們會不會是同一系的呢？」

    歡快的語調配上夾子音，在狹小的電梯里回盪，一陣尷尬的沉悶之后，張思齊平靜說道：「不是。」

    很好，挑了一個最少字數(shù)的答案。工讀生小妹沒有氣餒，思索著要如何繼續(xù)搭話，腦筋一動，于是說道：「你都借池春學姐的?？?，是不是也是池春學姐的粉絲？不過我聽說池春學姐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就是那個小混混工友李長隆，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br>
    「李長隆不是池春的男朋友?！箯埶箭R目視前方，仍舊盯著樓層表，平靜的說。

    「我就說，果然是謠言，池春學姐的眼光才沒這么差！那池春學姐喜歡阿姚學長的傳言就肯定是真的了……」

    工讀生小妹話才說到一半，差點咬了舌頭，感覺后背毛骨悚然，她不敢回頭，透過樓層按鈕上的反光，依稀可以看見身后像是有一頭野獸正陰森森的目光盯著自己，只差露出嘴里的血淋淋獠牙。

    她艱澀地吞了口口水，就在這時，電梯叮地一聲，打開了門。

    ?？瘏^(qū)平時不太有人會來，因此為了節(jié)省燈費，電燈都是有人才會點亮，電梯外此刻陰暗一片，靜悄悄，彷彿每個呼息掉落在地上能引起巨大地回響。

    張思齊率先走出了電梯，回頭見工讀生小妹還站在電梯內(nèi)，配合這陰暗的氣氛，發(fā)出了譎譎燐光。

    「那個……我突然尿急想上廁所，電燈就在右手邊！」工讀生小妹僵硬的勾起嘴角微笑，下一秒連忙快手按關門。

    等電梯到一樓，她逃命狂奔般回到柜檯，抓起水壺，咕嚕咕嚕喝下。

    同事小王被她嚇了一跳，「你干嘛？汗流這么多?！?/br>
    「我剛剛差點被吃掉了！」工讀生小妹欲哭無淚。

    在?？瘏^(qū)這里，電梯門關上了，這唯一的光也隨之退去，聲音靜了下來，張思齊隔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這份黑暗，他摸索著按照工讀生小妹的指示，找到了電燈開關。

    「啪搭」地一聲，?？瘏^(qū)的電燈亮如燦陽，張思齊看了一眼電燈旁就是廁所后，朝著?？瘏^(qū)所在的b24走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本上次他沒借到?？?，可當他打開后，印入眼簾的卻是阿姚那張討厭的臉。

    而且好像在嘲笑自己。張思齊忍著闔上?？男n動，隨地而坐，開始細讀這篇池春寫的關于「姚政學」這個人的專欄。

    第一眼，和大多數(shù)的人一樣，會覺得姚政學這個人是謙潤有禮，進退有馳。醫(yī)生世家，不只父母輩，就連爺祖輩也都是醫(yī)生，彷彿生來他就有著濟世天下的使命。

    可偏偏被賦予這樣使命的姚政學，選擇了一條與家族不相同的道路。

    一雙芭蕾舞鞋套在了應該要穿上醫(yī)生皮鞋的腳上，翩翩起舞。

    透過池春的文字，將張思齊推入那間燈光昏暗的劇場里，偌大空蕩的座位中，他走到正中央的位置落坐，而身邊的池春轉頭與他相望淺笑。

    「你……」

    「噓，表演要開始了。」

    舞臺上的帷幕緩緩拉開，聚光燈打在一襲白衣的男芭蕾舞者的身上，臂上的力與美掙扎著破繭而出，腳尖蜻蜓點水，無比溫柔地親吻著舞臺的每一方寸，隨之美妙的音樂化作飛蝶，旋轉共舞。

    慷慨激昂之處，跳躍飛身；低吟喃喃之處，落首迂回，俯身，又像是仰望；像是來、又像是往。

    正當觀眾投入忘我，彷彿全世界都投入到韻律中，撕扯了斷裂的時間，將舞者推到了懸崖邊緣，虛空中，是誰的嘲笑與指責四面八方。

    「緊身褲好噁心?！?/br>
    「你可是將來要當醫(yī)生的人！為什么要當賣藝人！」

    「快來看啊，那個就是─男芭蕾舞者姚政學！」

    一張張標籤如雪花散落，貼在了男舞者的頭、肩、背上，寸步難行，充滿臟污的芭蕾舞鞋上沁出絲絲血色，在舞臺上開了朵朵妖艷的花朵。

    燈光一點一點黯淡，就連帷幕都朝中央逐漸闔起，那悠揚溫柔的音樂像是落鼓般遠去，正當張思齊以為這場芭蕾已然落幕要起身時，衣襬被池春拉住。

    「還沒?！?/br>
    是的，還沒。男舞者不甘屈于標籤，伸手一一將牢牢貼在身上各處的標籤給撕去，然后踩著滿地鮮血站了起來，原已遠去的音樂頓時氣勢磅礡起來，振奮人心。

    天鵝之姿，曲線優(yōu)美，猶如自如劃水掀出漪紋，一圈一圈，一圈一圈，旋轉跳躍，再輕羽落地，盛開，展翅高飛。

    完美無缺的結尾，明明是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忽地點亮了燈光，爆發(fā)出滿堂喝采，激動澎湃，熱血沸騰。

    「歷經(jīng)家人反對與腳傷，他像是高傲的天鵝，堅定走向世界舞臺?！?/br>
    張思齊睜開眼，又回到學校圖書館，他闔上校刊，姚政學專欄結束于此，可他知道姚政學的故事不會止步于此，在無數(shù)的獎盃與獎牌的榮譽背后，是姚政學在滿堂嘲諷中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儘管如此，他還是討厭阿姚，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