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天音閣 君莫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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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亂情迷間, 踏仙君扯落身下之人的腰封,衣袍散亂,露出下面青青紫紫的痕跡。他動作一頓,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又是晦暗又是炙熱,猶如灰燼中壓著兩叢幽火。 過了一會兒, 踏仙君閉了閉眼睛, 嘆了口氣“罷了……”他也知道如果此時自己再做,楚晚寧怕是能被他拆的骨rou分離。 “今日就且……饒過你……” 這一片隔世的岑靜中,他終于松開懷里的人,沒有再做什么太過份的事情。但還是低下頭, 喉結(jié)攢動, 親吻著戀人的眉眼, 一路向下……最后落到脖頸間, 森森白齒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才直起身子, 順帶拉起了被壓在桌邊的男人。 粥煨熟了, 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泡。 踏仙君粗手笨腳地替楚晚寧整理好衣冠,輕咳一聲,嗓音依舊低沉,猶有余溫“粥好了,去,盛一碗。” 楚晚寧雖被他弄得云里霧里, 但因他平日就喜怒無常, 何況又覺得是夢, 所以也沒有太深究。何況好好吃飯總比尋歡荒唐要舒適得多,于是沒再多說話,去揭開櫸木鍋蓋。 “多盛些?!?/br> “……撐死你?” 踏仙君似笑非笑“你試試。” 說著在桌邊坐下。 雖然他很想湊過去看看楚晚寧這鍋粥煮成了什么模樣,但帝君的架子還是要端的,于是人模狗樣地在桌邊坐的端正,還擺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 不過,當(dāng)粥真的端上來時,踏仙君也就沒法兒漫不經(jīng)心了—— 這粥煮的過了頭,水也放的有些多,滋味咸淡都欠妥,哪怕還未動勺,他也清楚是自己后來再也沒有嘗到過的熟悉味道。 “吃吧?!?/br> “……” 踏仙君對著面前這只小碗出了很久的神,湯勺在其中攪動,卻并沒有把粥湯送入口中。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你再不吃,就都冷了。” “……哦?!?/br> 粥舀起來了,湊到唇邊,又猶豫著放落。 楚晚寧終于覺出了他的異樣,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碧は删α诵Γ琅f是邪氣而輕蔑的,“煮的真差勁,不喝了?!?/br> “……” “這里太悶,本座出去透透氣?!?/br> 他說完,將那紋絲未動的粥碗推遠了,自己起身往門口走去??斓介T外時,楚晚寧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你若不喝?!背韺幍穆曇艉芷届o,是被他折辱過很多次而淬煉出的平靜,“我就整鍋都倒了?!?/br> 反正他做給他的東西,十有八九都是被糟踐掉的。 從最初被打落在地的抄手開始,就一直這樣。 踏仙君一下子回過頭來“放著別動!……我是說……”他咳嗽一聲,掩飾著自己的失態(tài),“先放著?!?/br> “放著做什么?” “……不用你管?!?/br> 他撩開門簾出去了,到了屋檐下,便合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其實已是尸體一具,再怎么像活人,也終究是活人不同的——他早已無法進食了。 當(dāng)年在巫山殿自盡,又被寒鱗圣手制成活死人利用。寒鱗圣手通過時空裂縫來到了這個世界,而他則被留在了那個殘破不堪的舊紅塵里按著命令做事,就這樣,近十年。 在這行尸走rou的十年里,他什么都沒有再吃過。但他本也不貪食,所以從來不因此而感到任何的遺憾。 直到今天,坐在那一碗色香味俱差的蛋花瘦rou粥前,他才忽然覺得悵然若失—— 為什么他再也不是活人。 他等了那么多年,終于等來了這么幾天,得到一個徹徹底底屬于他的楚晚寧。 可他卻連那人親手做的一碗粥都不能再喝了。 楚晚寧煮的粥是什么味道的呢? 他就站在瓦甍下闔著眼簾回憶著,良久之后,他忽然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睫,沒有人看得清他此時臉上是怎樣的神情,他露出來的,只有抿著的淡色嘴唇,還有線條伶仃的下巴。 后來他放下胳膊,睜開眼,眼尾微紅。 他的記性不好,也不算太聰明。如果舌尖還能感知到一點點酸甜苦咸,他或許還能重拾回憶。可他骨血冰涼,唇齒無味。所以即使那碗粥就在面前,他也想不起來那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他再也不會知道。 夜深的時候,他去找了師昧。 祭祀天宮前的寒潭邊,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赤著晶瑩的足,足尖撥弄著泠泠流泉,撩起星芒般的水光。 見他來了,師昧眉梢微揚,似是知道他的來意,神色冷嘲“如此良辰美景,想不到帝君陛下不在密室陪著楚宗師,倒有閑情逸致來找我?!?/br> 踏仙君不愿與他繞彎,開口直接問“你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本座暫且變得和生前一樣。” “……”師昧來回掃了他兩眼,“盡管你是個活死人,但床笫之事應(yīng)當(dāng)是不受影響。” “沒跟你說這個?!?/br> “哦?那你是說哪個?” “……吃飯。”踏仙君硬冷冷的,“本座想吃東西?!?/br> 師昧的眼色幽暗,若有所思地問道“帝君莫不是想吃那一碗龍抄手?” “抄手除了我?guī)煾?,世上沒有人能夠做的好?!?/br> 師昧笑了一下“難得啊,你今天居然能想起他。” 踏仙君對于師昧的記憶凌亂不穩(wěn),時而能回憶起來,時而又沒有印象,但總而言之沒有印象的時候居多,所以今日聽他提起“師哥”二字,師昧不由地有些新鮮。 他問道“噯,你整天在蛟山和楚晚寧廝混著,怎么不想想你的明凈師兄?” “……” 所謂對面不相識,大抵就是如此。 踏仙君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說過的,本座這具身軀陰氣太重,在沒有得到新的靈核徹底重生前,不應(yīng)當(dāng)去見我?guī)煾纭K撬畬傩?,本座會傷及他。?/br> 師昧半點沒有說謊的羞赧“確實如此?!?/br> “所以你問龍抄手做什么?!碧は删溲劭粗?,“哪壺不開提哪壺。” 師昧就笑了笑“我只是好奇這世上除了龍抄手,還有什么吃食會讓嘗遍珍饈的踏仙帝君念念不忘。” “……” “怎么,不愿意說么?” “……” “那讓我猜猜,是楚宗師給你下廚了吧?” 見踏仙帝君的神色略變,嘴唇微抿,師昧就微笑道“聽說死生之巔的楚宗師做菜乃是一絕,最擅烹飪焦炭,你也真是有意思,這都能咽的下口?!?/br> 踏仙君的臉色愈沉“你就說有沒有辦法,其他不必啰嗦?!?/br> “辦法肯定是有的,而且我也早就和你講過了?!?/br> 踏仙君皺起眉頭“是什么?” “老法子啊。”師昧柔聲道,“早日取得墨宗師的靈核,把他的靈核換給你,你就能如生前一模一樣了。” 一朵橘子花順?biāo)h了過來,師昧的足尖一掠一點,將潔白芬芳的花朵夾在腳趾縫隙里,芳菲雖白,卻不如師昧的皮膚來得剔透細膩。 師昧笑吟吟地瞧著這朵困囿于他足尖,無法繼續(xù)飄浮的花朵,說道“我們兩人一同努力,早一天拿到靈核,我就早一天得到你完整的力量,你呢,也可以早一天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br> 頓了頓,抬起柔若絨羽的睫毛“見到朝思暮想的人?!?/br> “……” “所以多跟我配合些吧,帝君陛下?!?/br> “之前你要本座去孤月夜殺人,后來又要本座召喚珍瓏大軍進攻死生之巔,這些本座都做了。你還要本座怎么配合你,干脆一次都說了罷?!?/br> 師昧撫掌笑道“好,真痛快。其實接下來也沒有太多事情要請你做的,只剩下最后一件了?!?/br> “你說。” “跟我一起去天音閣,我們的這一盤棋已經(jīng)下到最后了,收網(wǎng)?!?/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踏仙君才注意到師昧身后棲著一只金色尾羽的鴿子,正是天音閣傳訊的靈鳥。 “天音閣給你來消息了?” “是啊?!睅熋辽斐鰞筛犻L的手指,夾著張薄紙,“都是好消息,一切都按我們的計劃走。好人當(dāng)起來不痛快啊,墨宗師傾盡靈核也要護修真界安平,但卻沒人給他將功折罪?!?/br> 他笑了笑,手指一捻,已咒法將信函瞬間疊成紙蝴蝶,拋給踏仙君。 “你自己看看。” “不必看了。”踏仙君接過紙蝶,卻沒有展開,他一雙黑眼睛望著師昧,“你就說罷,何時動手。” “三日后審訊。再過三日后行刑?!?/br> “六天?” 師昧撫摸著金尾信鴿的翅膀,神情很溫柔,可忽然間他的袖中竄出一條斑斕三角蛇,閃電般咬住了鴿子的頸脖,又在瞬間將那柔順的鳥兒吞吃入腹。 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間,師昧臉上毫無波動,像是早已習(xí)慣。 他笑了笑,拂開飄零的一朵殘羽,抬頭道“不錯,所以我們再在蛟山待三天,然后就去天音閣等著吧?!?/br> 羽毛落進了潭水里,漣漪溫柔散開,打碎了岸上兩個男人的倒影。 “他的靈核,會給你所向披靡的力量。這樣一來,你想要的一切,就很快都能有了?!?/br> 這番對話完后,踏仙君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蛟山密室。 楚晚寧精神不濟,原本好像是在看書的,但此刻卻伏在桌上睡著了,一幅潔白衣袖像是初雪覆落招展。 他站在他身旁看了一會兒,其實也就是那么一個男人,一盞孤燈,一卷青書而已,他歷遍人間繁華,閱過花團錦簇,什么美人美景不曾見過。 楚晚寧算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他這樣郁躁地想著,卻喉結(jié)攢動,不可遏制地俯身擁住了男人,把臉頰埋進男人的脖頸間細嗅磨蹭。 “……”楚晚寧被他擾醒了,睜開眼。鳳目中先是迷茫與溫和,隨后記起了眼前這個踏仙帝君的殘暴,目光又驀地森寒凌厲。 這些變化都盡數(shù)落入了踏仙君眼中。他心里頭的煩悶與不甘愈發(fā)像野草瘋長,最后他無法忍受,一把將楚晚寧抱起來。 “你又發(fā)什么瘋——唔!” 一聲悶哼,人已被抵在了墻上。 踏仙君熾熱又絕望地親吻著他,從脖頸到嘴唇,從嘴唇到下巴,他一邊低沉地喘息著,一邊問“你喜歡我嗎?” “……” “楚晚寧,你喜歡我嗎?” “你干什么?為什么忽然……” 可是踏仙君似乎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他只是單純地想問這個問題而已,至于回答是什么,跟他也無關(guān)。 又或者是因為無論回答是什么,歸路渺渺,都不能再回頭,所以怎樣都無濟于事了吧。 “如果我不是踏仙帝君,我與你一樣,成了一代宗師,你會不會心甘情愿與我在一起?會不會愿意待我好一點?” 他最后一口咬住楚晚寧的頸側(cè),吸血般的占有著。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懷里這個人是屬于他的,而不是屬于那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墨微雨。 可是垂落眼睫的一瞬,嗓音卻沙啞了。 “你是不是終歸喜歡那樣的他,多過喜歡這樣的我呢……” “墨微雨你到底在說什么!” 是啊,楚晚寧此時記憶錯亂,只有前世的回憶,沒有今生的印象。自然不會明白他的胡言亂語。 也大概只有這個時候,他是完全屬于踏仙帝君一個人的吧。 他忽然覺得很難過。 不知道為什么,聲音里甚至有些驕傲的悲慘。 踏仙君與自己的戀人交頸纏綿,到最后,他輕聲地問了句“如果我奪了他的靈核……你會更恨我嗎?” 沒有什么比被自己否定更無解的了。 踏仙君擁著懷里的人。 “可你本就是本座的人……” “不要背叛我?!?/br> 喃喃私欲的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凄涼了。 大概孤獨久了,再鋒利刀也會被磨鈍的。 “八年了。他重生之后擁有了你多久,我就一個人,在另一個紅塵等了多久?!?/br> 寂寞巫山殿,飄零無故人。 “別再離開我第二次了?!谝淮危疫€能一死了之。但你要是走了第二次……我連死亡都無法選擇了?!碧は删酒鹆嗣?,眉目間陰郁與瘋狂,悲傷與偏執(zhí)共生,“我會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