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名品，二手箱包首飾奢侈品回收。

    嚴峫從警車上下來，慢慢抱起雙臂，打量著眼前的招牌。

    馬翔迎上前：“嚴哥，報警人在那邊，我們剛才……”

    嚴峫一擺手，馬翔登時停住。

    “通知各探組，不用摸排二手市場了，”他緩緩道，“目標雙肩背找到了?！?/br>
    幾個警察封鎖了店門，一臉懵逼的店主正跟刑警激動訴說著什么，技偵用證物袋墊在那個顯眼的黑黃相間的雙肩包下面，正在初步提取指紋進行對比。

    店門外的人行道上，記筆錄的警察站著，江停坐在長椅里，舒適地靠著椅背，微仰起頭，修長的雙腿略微分開。這個姿勢就像坐在家中的真皮沙發(fā)上一樣舒展，甚至嚴峫走過去的時候，他都沒有任何要起身的表示。

    “朋友想出手她閑置的包，我就陪她過來逛逛，正好看見柜臺里放著那個雙肩背。我想它既然跟前兩天的案子有關(guān)系……”

    “剛才店主說你在報警前把包里外翻了個遍是怎么回事？”

    “我只想看看包里有什么?！苯ｎD了頓，說：“雙肩背正面那個小口袋最底部的角落里，卡著幾小片錫紙，看上去像包巧克力用的，你們可以讓技術(shù)人員看看?！?/br>
    警察見過太多在辦案過程中亂出主意的群眾了，也不當回事，聞言只嗯嗯幾聲，冷不防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喲，嚴隊！”

    嚴峫一揮手，“交給我來吧?！?/br>
    警察“哎”了聲，把筆錄本交給他，走到邊上幫忙去了。

    然而嚴峫接過筆錄，卻完全沒有要看的意思，只抱著雙臂站在江停面前，一言不發(fā)盯著他。

    江停禮貌地打招呼：“您好，嚴警官?！?/br>
    “警方還沒批下獎勵金，你這么早給線索，有點兒吃虧了?！?/br>
    “您說什么呢，”江停笑了起來：“我只是陪楊媚出來辦事，偶爾看見了這個包而已。畢竟我是目擊者，提供線索給警方是應(yīng)盡的義務(wù)，不是嗎？”

    兩人一站一坐，氣氛十分平靜，空氣中卻似乎醞釀著某種詭譎又難以名狀的東西。

    “你是故意的?！?/br>
    江停說：“哦？”

    “你想知道我為什么復(fù)勘現(xiàn)場，想看我在馬路上到底找到了什么東西。以不夜宮ktv為中心有兩家二手奢侈品回收點距離更近，但你找到了這一家。”嚴峫微瞇起眼睛，毫不掩飾地打量他：“你對這個案子抱著異乎尋常的關(guān)注和參與度，為什么？”

    “您想多了，警官?！苯Ｐχf，“這家出價比較高而已?！?/br>
    一名技偵匆匆上前：“結(jié)果出來了嚴副！初步比對背包上的指紋和死者重合，我們這就把證物帶回市局去做詳細分析。另外根據(jù)店主交代，這個包是三號早上八點左右一名男子過來低價出手的，該名男子拿著豐田車鑰匙，我們正在聯(lián)系交警大隊調(diào)取這條路段的監(jiān)控車牌記錄……”

    “店內(nèi)監(jiān)控調(diào)了么？”

    技偵肯定道：“正在調(diào)，馬上就出來?！?/br>
    嚴峫頷首不語。

    “只有一件事，嚴副?！奔紓捎悬c為難：“早上八點是交通高峰期，這條路上經(jīng)過的車輛非常多，鎖定難度非常大，逐一排查不知道要排都什么時候，怎么辦呢？”

    嚴峫聽取匯報的時候，視線一直從高而下盯著江停，甚至連開口跟人說話的時候都沒有挪開。

    江停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安靜回視。

    “——馬翔，”嚴峫提高音量。

    馬翔一溜煙跑上前：“哎！”

    “我之前讓你調(diào)取案發(fā)地路口監(jiān)控，篩選過后的七輛車里有沒有豐田？”

    馬翔愣了下，立刻：“有！有一輛！”緊接著報了車牌號。

    嚴峫目光沒動，臉向技偵那邊略偏了偏：“跟這條路的監(jiān)控進行對比，如果對上這輛車的話，立刻去交管局查車主?！?/br>
    技偵如蒙大赦：“是！”

    技偵和馬翔都急急忙忙去了，長椅邊只剩下江停和嚴峫兩人。

    十余米外，楊媚在被警察盤問的間隙中抽空向這邊走，但緊接著就被攔住了，只留下來不及掩飾的憂慮目光。

    嚴峫悠悠道：“你那女朋友，好像特別怕你落單，是不是擔心我吃了你？”

    江?；卮鸬锰貏e巧妙：“嚴警官要是也有一個身無長物的半殘廢女友，估計就能理解她的感受了吧。”

    “你身無長物？”嚴峫立刻反問：“身無長物的人，能比警方更先一步找到線索？”

    江停無奈道：　“湊巧的事也沒辦法吧?！?/br>
    江停對警方的態(tài)度和回應(yīng)，已經(jīng)不僅是配合了，甚至能用柔和來形容。但嚴峫那輪廓鮮明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示，甚至有種隱隱的肅厲。

    兩人互相對視卻都不出聲，沉默了足足十多秒，突然嚴峫開了口：

    “馮宇光是個名牌大學研究生，來建寧實習，正準備考博，死因是東莨菪堿和亞甲二氧甲基苯|丙胺等各種成癮藥物的綜合作用。”

    江停唏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要跑到冰箱里呢?！?/br>
    “所以你有什么靈感嗎，陸先生？”

    “哎？”江?；匾郧〉胶锰幍脑尞惿袂椋骸皼]有，瞧您這話問得……”

    “那你說什么原來如此？”

    “……”

    嚴峫冷冷道：“我只說了成癮藥物，你卻立刻聽出了致幻這層意思。一般人聽見東莨菪堿和mdma估計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吧，還是說你大學學的是藥化專業(yè)？”

    江停氣定神閑的態(tài)度終于發(fā)生了一點變化。

    ——但那也僅僅是百分之一秒都不到的間隙。隨即他露出一個比較微妙，有點類似哭笑不得的神情，說：“唔……嚴警官，雖然我沒有上過大學。不過經(jīng)常吃暈車藥的人都知道東莨菪堿吧，你要知道這世界上并不只有暈海寧的啊?！?/br>
    嚴峫張開口，似乎想說什么，然而這時候江停打斷了他。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過您，以至于讓您如此疑心。但既然你們離兇手已經(jīng)很近了，也就沒必要再揪著我這個守法市民不放了吧，您說是嗎？”

    嚴峫：“你上次是不是說你想跟女朋友分手回縣城？”

    江停：“……”

    嚴峫說：“你等著?！?/br>
    嚴峫轉(zhuǎn)身拔腿就走，圖偵正從二手店內(nèi)堂出來，遠遠地沖他招手：“找到了嚴副！白色豐田凱美瑞，五零二案發(fā)當天經(jīng)過現(xiàn)場，隔日早上八點半離開這條路段，這是店內(nèi)監(jiān)控！”

    江停莫名其妙的目光盯著嚴峫，后者能清晰感覺到他的視線，但并不理睬，接過圖偵打出來的彩印一看。

    店內(nèi)監(jiān)控鏡頭里，一個中等身高、略胖，約莫四十來歲的男子提著fendi雙肩背，正站在柜臺前，跟二手店老板商量著什么。

    “交管局的消息回來了沒，這孫子叫什么名字？”

    “呃，查不到……”

    嚴峫眉頭一皺。

    圖偵小心翼翼說：“他開的那輛是……套|牌車?！?/br>
    真相已近在咫尺，線索卻啪一聲又斷了。

    嚴峫沒有吱聲，兩頰肌rou發(fā)緊，肩背線條也在白襯衣下繃著，猶如一根上緊了的弓弦。

    足足過了好一會都沒人說話，直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站定在了嚴峫身后。隨即江停非常和氣的聲音響起來：“嚴警官，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能走了嗎？”

    嚴峫突然一伸手，在圖偵訝異的注視中把江停肩膀勾住，不由分說直接攬進了自己懷里，晃了晃手上那張彩?。骸罢J識么？”

    那幾秒鐘內(nèi)嚴峫灼人的目光甚至連皮膚都能感覺到熱度，江停視線一垂，僅在那男子的圖像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浮現(xiàn)出“饒了我吧”的神情。

    “這個我怎么可能認得出來，電視里警察不都是先排查有案底的車輛，再排查有前科的人員么？我連目擊證人都算不上啊?！?/br>
    嚴峫終于放開他，大力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準回?！?/br>
    江停：“……？”

    “你算涉案人員，在結(jié)案前限制外出，必須留在建寧。”

    江停臉色微僵，嚴峫卻瀟灑轉(zhuǎn)身，仿佛漂亮扳回一城的將軍，邊大步向警車走去邊拍了拍手上的彩印紙：“收工，回市局！技偵把證物帶回去提取目標指紋，排查全市范圍內(nèi)的肇事車輛和前科人員，馬翔！開車！”

    警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嚴峫像狂風卷落葉，裹著所有線索風馳電掣地消失了。

    江停站在原地，面沉似水。

    “江哥，怎么樣？”楊媚快步走上前來，神色間掩飾不住的驚慌：“那個姓嚴的有沒有……”

    “他起疑心了?！?/br>
    楊媚霎時心頭一跳：“那怎么辦？！”

    江停腦海中慢慢浮現(xiàn)出剛才監(jiān)控圖像上的男子，許久才抬手整了整因為剛才被嚴峫強行一攬而扯歪的衣襟，面無表情道：“涼拌。”

    ·

    “嚴哥，”馬翔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問：“你認為那個叫什么江的小子可疑？”

    嚴峫把座位椅背靠到最后，兩條結(jié)實的長腿伸展在副駕駛下，貌似在閉目小憩：“不像?！?/br>
    “怎么說？”

    “真有嫌疑不會刻意給我們傳線索，不過，這人是有點怪。”

    馬翔不明所以，嚴峫也沒解釋：“——你也跟他打過兩次交道了，有什么感覺？”

    “……”馬翔為難道：“嚴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對男人沒感覺……”

    嚴峫眼睛一睜。

    馬翔笑著縮頭求饒：“這不確實沒感覺嗎！案發(fā)當天晚上不是我記他筆錄的，剛才也就打了個照面而已啊。不過這人吧，挺配合，確實比較積極，除此之外就沒太大存在感了。反正要是他跟他女朋友一道上街的話，我肯定是先注意他女朋友，不太會留心他在干什么。”

    “你不覺得他身上有種不協(xié)調(diào)感？”

    “沒感覺啊，”馬翔莫名其妙，“哪里不協(xié)調(diào)？我看他長得挺協(xié)調(diào)的，就是弱了點?！?/br>
    嚴峫沉思良久，突然說：“不，太自然了?！?/br>
    “??？”

    “縣城背景，務(wù)工出身，又臥病在床那么長時間，竟然對外界沒有任何無知所致的畏縮感，在一幫荷槍實彈的刑警面前姿態(tài)那么舒展?！眹缻l思忖半晌，喃喃道：“為什么呢？……”

    快到市局了，馬翔打燈右拐進門，笑嘻嘻地說：“想不通別想了嚴哥，我看你是腦筋卡在案子上鉆了牛角尖，再琢磨下去我都懷疑你看上的不是那老板娘，而是她男朋友了，哈哈哈——”

    嚴峫輕蔑道：“說什么呢，老子會對男的有興趣？”

    話雖如此，但嚴峫重新躺回座椅的時候，腦子里卻下意識想起剛才江停坐在自己面前，仰起頭，雙手柔和優(yōu)雅地交疊在大腿上，唇角微微帶著笑的情景。

    “只是湊巧而已啊?！?/br>
    “包袋底部的角落里卡著幾小片錫紙，像包巧克力用的?！?/br>
    ……還加個限定詞巧克力，娘們唧唧的，可見平時整天都在吃零嘴。

    嚴峫心里不斷琢磨著，索性也不假寐了，起身從后座上夠著了證物箱，戴上手套，從證物袋里把那個男款雙肩背拿了出來。背包前端確實有個小的拉鏈包，就是這個拉鏈頭掉了，嚴峫把手伸進去翻了翻，果真從夾縫中摸出了幾小片各有半個指甲蓋大的錫紙。

    他狐疑地打量片刻，覺得有點不對。

    這幾片錫紙跟平常包糖果巧克力用的那種相比，質(zhì)地明顯更硬一些，倒好像是……

    鋁箔藥板！

    從早上到現(xiàn)在若隱若現(xiàn)的靈感終于連成一線，猜測浮出水面，露出了端倪。

    嚴峫抓起手機，匆匆撥了個電話：“喂，二狗？我是老嚴！”

    “我叫……”

    “你聽我說，有沒有一種藥是給學生考前吃的，可以讓人迅速提高智商，考試百分百能過，然后跟暈車藥和搖頭|丸的成分類似，以至于誤導(dǎo)尸檢報告，讓法醫(yī)以為被害人是吸毒過量而死？”

    茍利陰森森道：“你覺得我們法醫(yī)有那么愚蠢嗎，你還不如叫我二狗呢?！?/br>
    嚴峫：“……”

    “不過你說的那種藥倒真有，是最近才從國外傳來的處方藥，俗稱‘大腦偉哥’。主要成分是苯|丙胺，比冰|毒就少個甲基，是一種中樞神經(jīng)興奮劑，可以加速大腦反應(yīng)時間和提高執(zhí)行能力，據(jù)說國外很多常春藤高材生都吃過。不過過量服用呢會造成致幻效果，跟死者的癥狀還挺相似的?！逼埨麊枺骸霸趺蠢?，你懷疑真正的致死原因是過量服用苯|丙胺？不可能的，我們驗出的確實是東莨菪堿和mdma，正常劑量的1600倍呢?！?/br>
    “那如果，”嚴峫緩緩道，“如果死者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他只是想買苯|丙胺來復(fù)習考博，沒想到賣家卻打算勾引他吸毒呢？”

    茍利愣住了。

    “——你剛才說的‘大腦偉哥’叫什么名字？”

    “adderall，”茍利有點結(jié)巴，“中文叫……叫那個，阿得拉！”

    ·

    “家境富裕、學校較好、　曾因吸毒過量記錄在案的在校生；本市往前數(shù)兩年，本省往前數(shù)四年！”

    “曾因非法代購國外處方藥而留下案底的前科人員，有機會接觸多動癥患者并大量獲取藥品阿得拉的人員，名單全部拉出來與吸毒記錄交叉對比，逐一審查！”

    嚴峫一聲令下，刑偵支隊大辦公室頓時堆成了案卷的海洋。

    現(xiàn)實中的破案跟推理小說不同，僅靠現(xiàn)場線索是不夠的，更多時間要花在大量的摸排走訪和跟蹤上。兇殺案發(fā)生后的48個小時為黃金偵破期，兩天兩夜內(nèi)沒找到關(guān)鍵性突破，之后的調(diào)查過程就會非常的困難了。

    白墻上的大鐘指針一圈圈轉(zhuǎn)動，天光漸漸變暗，偵破黃金期轉(zhuǎn)瞬過去，方便面的熱氣混合著香煙白霧在燈光下蒸騰。

    第一縷天光乍破時，辦公室門被推開，秦川夾著一本案卷匆匆而入，“啪！”一聲拍在嚴峫臉上。

    嚴峫在一堆案卷后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啊地驚醒了，手忙腳亂接住案卷：“怎么？怎么？找到了？”

    “胡偉勝，”秦川劈手把案卷奪回去，嘩嘩翻開，指著嫌疑人頭像：“走私及造假阿得拉、**及莫達|非尼等處方藥，獲利超五萬元，半年前刑滿釋放。禁毒支隊上個月抓了個毒癮上來當街犯病的十九歲男生，就是這家伙房東的兒子！”

    嚴峫抽出昨天在秋雨名品的監(jiān)控圖像，與案卷左右一對比，“差不多。馬翔呢？去交管局查胡偉勝名下登記車輛！”

    馬翔五湖四海皆基友的強大人脈再次貢獻了力量。凌晨四點半，交管局傳回消息，確定胡偉勝名下有一輛二手白色豐田凱美瑞，車型與案發(fā)現(xiàn)場出現(xiàn)的豐田車完全吻合。

    “就是這孫子了?！眹缻l指關(guān)節(jié)一敲桌面，隨手指了刑偵一組幾個龍精虎猛的小伙子：“準備實施布控，把胡偉勝給我弄回來！”

    連續(xù)兩天沒日沒夜的加班讓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尤其像嚴峫、秦川等支隊骨干，都兩個晚上沒回家睡個囫圇覺了。因此抓人的命令一下，整個支隊都沸騰著往外沖，外勤組瞬間就空了一半。

    嚴峫拍拍秦川的肩：“辛苦了，緝毒的兄弟也……”話沒說完就一哽，只見十秒鐘前還醒著的秦川臉貼墻角，眼鏡歪在鼻梁上，正以一個非常清純不做作的姿勢，發(fā)出舒適的鼾聲。

    “……”嚴峫輕手輕腳走回了辦公室。

    此時已是凌晨五點，暗灰色天空蒙蒙微亮。嚴峫索性也不睡了，拿著胡偉勝的案卷逐字研讀。

    這胡偉勝是個小時偷針，長大偷金的典型，從十六歲起就因為小偷小摸屢次被抓，成年后更是偷錢包、偷手機、偷電動車幾次進宮。幾年前在恭州他攤上了更嚴重的事，因為強|jian未遂，被判了三年。

    嚴峫摩挲著冒出胡渣的下巴，輕輕咦了一聲。

    胡偉勝是個“街偷”，目標一般是隨身物品，沒有入室盜竊的記錄。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膽量不會很大，犯罪性質(zhì)也跟強|jian相差頗遠，突然“過界”顯得非?？梢?。

    嚴峫盯著案卷上的恭州二字，心底突然有個地方動了動。

    “嚴哥，”突然馬翔探進一個頭：“內(nèi)化學高材生還關(guān)在局子里呢，快二十四個小時了，放不放??？”

    嚴峫一抬頭：“什么，還關(guān)著？”

    “技偵那邊的實驗室監(jiān)控恢復(fù)不出來，一時半刻的，也就沒人把他放走。這不，昨晚睡了一夜審訊室，今兒居然感冒了，揣著紙盒在那咳嗽呢。”

    “趕緊放走，別待會跑去魏局那兒投訴咱們?！獙α耍嬖V他不準離開建寧，隨時跟警方保持聯(lián)絡(luò)，注意紀律啊。”

    馬翔遙遙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學霸說了不投訴，趕緊送他回實驗室就行。”

    嚴峫揮揮手，示意馬翔出去，把他的辦公室門帶上。

    咔噠一聲輕響，凌晨五點的辦公室恢復(fù)了安靜，只有電腦屏幕右下角的開關(guān)鍵，安靜地閃爍著一星黃光。

    嚴峫中指心不在焉地敲擊桌面，走神良久，心中若有若無的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

    太順了，他想。

    從追查車牌，到找到死者背包，再到以一個非常薄弱的邏輯鏈推出目前嫌疑人，這中間雖然已經(jīng)過了兩天三夜，但其實偵破過程還是太順了，似乎有些細節(jié)很難說得過去。

    一個毒品販子長期把處方藥和致幻劑混著賣，為什么偏偏就是這次吃死了人？

    怎么可能以前都沒出過事？

    是這次配方真的出了問題，還是說，以前的“意外”都被各種各樣的原因壓住了，只有這次被害者恰好就死在自己眼前，以至于某些事實再也無法被掩蓋??？

    嚴峫打開電腦，登陸公安內(nèi)網(wǎng)，思忖半晌后，鬼使神差地輸入一串數(shù)據(jù)庫口令，打開往年卷宗電子備份，然后敲了胡偉勝當年在恭州留下的卷宗編號。

    屏幕倏而變換，一起早已塵埃落定的強|jian未遂案，在光線黯淡的初夏凌晨緩緩展開，呈現(xiàn)在了嚴峫面前。

    劉雪，十八歲，恭州某知名高中學生。

    二模來臨前的某個中午，這名高三女生趁午休時偷偷溜出學校宿舍，一下午毫無蹤影。當晚校方四處搜尋而不得，翌日家長報案，這起不滿二十四小時的失蹤引起了派出所的重視，隨即被推送給轄區(qū)分局。

    分局支隊接了案。

    翌日晚，刑警根據(jù)大量摸排，在一家黑診所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劉雪。

    后據(jù)調(diào)查，嫌疑人胡偉勝遇到因考試壓力太大而偷溜在外閑逛的劉雪，歹心頓起，把她誘至車內(nèi)下了迷|jian藥。沒想到劉雪對藥物過敏，立刻產(chǎn)生頭暈、嘔吐、昏迷現(xiàn)象，胡偉勝心中害怕，擔心鬧出人命來牽連自己，于是將她匆匆丟進了黑診所。

    這個案子被定性為強|jian未遂，劉雪經(jīng)治療后出院，胡偉勝被判了三年。

    嚴峫看著卷宗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就這么判了？

    被害人的過敏原是什么？下的什么藥？男的給女的下藥就肯定是強|jian？如果真是意圖迷|jian，怎么被害人剛昏迷，強|jian犯就嚇得把她送診所去了？

    從立案到移訴不到半個月，這么明顯大有內(nèi)情的案子，竟然就如此匆匆結(jié)案，所有的經(jīng)辦刑警難道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出懷疑？

    嚴峫辦了十多年刑事案，對各種細節(jié)疑點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這份卷宗讓他的狐疑越來越大，終于忍不住翻到最后看了眼經(jīng)辦人名單和主要領(lǐng)導(dǎo)簽字——他的目光凝滯住了。

    當年的主辦領(lǐng)導(dǎo)，名字叫做江停。

    記憶從深淵中浮現(xiàn)出龐大的黑影，那一瞬間，屢次出現(xiàn)在夢境中的身影終于向嚴峫悄然回首。

    只有這一次他沒專注于電話，也不再于百忙之中吝嗇自己的絲毫注意。天光由窗而入，勾勒出他俊秀文雅的輪廓，以及天生就十分削薄抿緊，因而顯得有些冷漠的嘴唇。

    他從虛空中目光低垂，投來一個安靜又清晰的注視。

    “……”

    嚴峫的咽喉仿佛被無形的手攫住了，呼吸憋在胸腔里，連手都有點發(fā)抖。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他已經(jīng)進入內(nèi)網(wǎng)數(shù)據(jù)庫，搜出了當年的恭州市公安廳主要領(lǐng)導(dǎo)名單列表。

    ——恭州禁毒總隊第二支隊長江停，名字上套著顯眼的黑框，三年前確認犧牲。

    嚴峫腦子里轟的一下。

    那個昨天才坐在街邊長椅里向他微笑的人，此刻正穿著深藍色制服、肩扛三枚四角星花，眉目清雋鮮明，冷冰冰地呈現(xiàn)在電腦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