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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破云在線閱讀 - 11.Chapter 11

11.Chapter 11

    江停反手一肘,正中肋骨,把來人撞得退后半步,倒嘶涼氣。但這人顯然是個對疼痛習以為常的打架老手,江停剛轉(zhuǎn)身,電光石火間對方又撲了上來,把他狠狠頂在圍墻邊,霎時兩人鼻尖距離不過半寸。

    這個互相壓制的姿態(tài),讓他們身體緊緊相貼,對方強健肌體上的熱量毫不保留地烘了起來。

    江停略微仰起頭避開他的鼻息,輕聲說:“……嚴警官。”

    嚴峫嘴角一勾,幾乎貼在江停唇邊開口問:“怎么著,你睡了哪家的小姑娘,把人老公招來了?”

    江停:“………………”

    這時只聽樹叢后砰!一聲動靜,棒球帽跳過圍墻追了上來。

    江停一動,被嚴峫更快更狠地鎮(zhèn)壓了回去,兩人面對面僵持半秒,江停無可奈何,只得向樹叢外揚了揚下巴,挑眉做出一個“請吧”的口型。

    嚴峫得償所愿了。

    “待著別動。”嚴峫一拍他肩膀,聲音帶著笑意,緊接著轉(zhuǎn)身從樹叢里鉆了出去。

    嘩啦啦——

    樹叢隨著嚴峫的腳步晃動,棒球帽覓聲回頭,一句“什么人”還沒落音,就被當胸一踹險些飛了起來,哐當!巨響中撞倒了半塌的花壇。

    棒球帽驟然被偷襲,登時驚怒交加,忍著劇痛踉蹌起身:“兄弟哪條道上的,為什么要擋我的路?!”

    嚴峫不答,拔腿飛身而上,只見對方“草!”地罵了聲,嗖地摸出匕首,雪亮寒光當頭就刺了過來!

    這下就是動真格的了,棒球帽明顯練過,唰唰幾道刀光幾乎貼著嚴峫的臉削了過去。幸虧嚴峫閃得快,從警十多年來揍小偷、揍劫匪、揍毒販乃至于揍同事練就的強悍身手完全沒丟,抽身一記掃堂腿把棒球帽撂了個踉蹌,趁隙從坍塌的花壇邊抄起半塊板磚,呼地狠狠沖頭砸了下去。

    棒球帽扭臉閃躲,磚頭貼著他頭皮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千鈞一發(fā)之際,棒球帽一咬牙,刀尖往上狠狠刺向嚴峫咽喉,啪!一聲亮響被嚴峫抓住手腕,順勢擰脫臼,奪下匕首,咣當遠遠扔出了數(shù)米。

    棒球帽從齒縫間逼出幾個字:“你是哪個道上的,知道你擋的是誰的生意?!”

    嚴峫謙虛一笑,嘩啦啦摸出手銬:“好說,在下正是傳說中光榮的人民警察。”

    誰知棒球帽愣了愣,沒有露出怯意,臉上反而閃過了一絲狠色。嚴峫下意識便覺不好,但當時確實太快了——只見棒球帽一手伸進夾克內(nèi)袋里,緊接著摸出了槍!

    砰!

    ·

    槍聲久久回蕩在小巷中。

    遠處一輛黑色suv駕駛室里,一個穿皮夾克、滿幫短靴,被墨鏡擋住了大半張臉的年輕男子收回望遠鏡,輕聲說:“他們打起來了,目標藏在現(xiàn)場樹叢后?,F(xiàn)在怎么辦?”

    藍牙耳機中只有信號沙沙流動,足足過了數(shù)秒,才傳出一道悠悠的男聲:

    “做干凈些。”

    年輕男子說:“我明白,大哥?!彪S即拉起了手剎。

    嚴峫在槍聲響起的前百分之一秒間貼地打滾,迅速起身。這反應幾乎是神級的,他剛一抬頭,面前煙塵裊裊,子彈在土地上打出了一個兩指寬的深坑。

    棒球帽一聲不吭,爬起來就跑。

    “我艸!”嚴峫拔槍就追,吼道:“再不站住開槍了!”

    棒球帽置若罔聞,飛一般沖出巷口。嚴峫緊隨其后不舍,兩人一前一后追逐了數(shù)百米,眼看就要沖出這片曲折的巷區(qū)時,前方交叉馬路上突然嗖——沖出一輛suv,幾乎貼著嚴峫的腳尖,瞬間把他逼退了回去。

    “走路不看#@¥……”司機的叫罵漸漸遠去。

    就這么幾秒鐘的耽擱,棒球帽已經(jīng)消失在前方,眼見沒法追了。

    “cao!”嚴峫大罵一句,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喂馬翔,三毛街南巷靠近中正路52號發(fā)現(xiàn)可疑分子持槍襲警,通知交警協(xié)管治安大隊,目標身高一米八五體重九十公斤,白汗衫、黑帽子,速度帶人封鎖區(qū)域,立刻開始排查!”

    馬翔大驚失色:“臥了個槽,這就到!”

    嚴峫掛了電話,把槍別回后腰槍套,慢慢地往回走。江停站在樹蔭下打電話,見他過來,掛斷電話站在原地,略微抬起下巴,靜靜地望著他。

    江停身量中等,但他習慣于以略微往下的角度看人——不論經(jīng)歷過往和言辭外表偽裝得多么好,眼神、動作這類最小的細節(jié),是很難騙人的。

    兩人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對視,彼此都沒有吭聲,半晌嚴峫問:“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么?”

    江停說:“你問?!?/br>
    午后的小巷十分安靜,遠處警笛模糊,越來越近。

    嚴峫認真道:“其實你睡的是人家媽吧,不然會把便宜兒子氣得連槍都拿出來?”

    江停:“………………”

    警車呼嘯而至,戛然停在巷口,十多個市局刑警向他們快步奔來。

    嚴峫一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調(diào)戲你呢?!?/br>
    說著他抽出自己襯衣領(lǐng)口上掛著的墨鏡,隨手向江停扔了過去。

    ·

    棒球帽沖出街角,險些撞倒兩個撐著遮陽傘的女生。他連看都來不及看,撒腿就往馬路對面跑,把女生“神經(jīng)病啊”的罵聲遠遠甩在了身后。

    警笛似有似無,忽近忽遠,一時之間四面八方,仿佛沒有哪個方向是安全的。棒球帽扶著膝蓋喘了會兒,想打雇主電話,手機里不斷傳出對方已關(guān)機的提示卻讓他氣怒攻心。正無計可施時,突然一輛黑色suv飛馳而至,車窗降下一條縫,露出一張被墨鏡遮去了大半的年輕男子的臉:

    “范四?”

    棒球帽如蒙大赦:“是是是,你是來接應……”

    年輕男子言簡意賅:“上車?!?/br>
    “報告,報告,中環(huán)路與明光路交叉口建設(shè)銀行正門外有人目擊嫌疑人跑過,體型樣貌與描述基本相符,馬上派車前往該地!”

    步話機刺啦一聲,馬翔喝道:“明白!”隨即向前排開車的警察一點頭。

    警車轟然發(fā)動后退,車上的市局刑警們荷槍實彈,嚴陣以待。

    沒有人注意到后視鏡里,一輛黑色suv擦著警車,向相反方向飛馳而去。

    范四在后座上急促喘氣,咕嚕嚕灌下一大口水:“兄弟怎么稱呼?”

    年輕男子只顧開車,仿佛全然沒聽到一般。直到范四又重復問了一遍,他才吐出兩個字:“阿杰。”

    “咱們這是去哪兒???”

    自稱叫阿杰的男子沒有立刻回答,“你活兒干完了沒?”

    “媽的,點子忒扎手,中間還跑出個條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看他那樣子不太正經(jīng),不像是真警察……”

    阿杰淡淡道:“你已經(jīng)被人看見了,老板說送你去恭州避避風頭?!?/br>
    范四十分氣憤和沮喪,還在后面含混不清地嘀咕抱怨。阿杰并不搭話,墨鏡后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什么表情也沒有,只緊緊盯著前方的路,直到出了城中心上了高架橋,才在范四嘟囔的間隙開口道:“還要開四五個小時,你先睡會吧?!?/br>
    范四自覺無趣,答應了聲,就靠在后座閉上了眼睛。

    他也沒真睡,隨著車輛的顛簸時不時把眼皮睜開一條縫,偷覷駕駛座上的動靜。

    然而叫阿杰的年輕人沉默寡言,似乎對別人的事情半點興趣也沒有,只知道專心開車,甚至沒有從后視鏡向他瞥上哪怕一眼。

    下了高架橋又上省際高速,開了約莫一個小時,突然車輛停在了路邊。范四佯裝剛睡醒的樣子,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只見阿杰拔鑰匙下車,頭也不回說了聲:“放水?!?/br>
    范四上車時喝了那么一大**水,是快憋不住了,就跟著他下去站在草叢里,稀里嘩啦一通解放。

    “兄弟,”范四濃重的戒心稍微減輕了點,主動摸出煙盒來敬了一根,笑道:“這次我運氣不好,失了手,勞累你跑這么一趟。你知不知道老板她打算讓我去恭州躲多久,那尾款還結(jié)不結(jié)???”

    阿杰拿著煙,卻不點,問:“她告訴過你要殺的是什么人么?”

    范四說:“嗨,主顧的事情哪里會說得那么清楚,知道有生意不就行了唄?!?/br>
    “尾款還剩多少?”

    范四比了個二,又伸出五個指頭。

    阿杰慢慢地說:“便宜了?!?/br>
    范四一愣。

    “這個價格買他的命,后頭加個零,都嫌太便宜了?!?/br>
    “?。磕恰?/br>
    “但買你的,”阿杰笑起來:“又嫌太貴?!?/br>
    范四看著他的笑容,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里竄起,常年刀口舔血形成的本能霎時敲響警鐘,令他往后退了兩步。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只覺得眼前一花,風聲呼嘯,已經(jīng)被年輕人反身飛踢,整個人轟然砸上了巖石。耳邊最后響起的聲音是喀拉一響,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幾根后肋骨,只感覺鮮血從咽喉和齒縫間爭先恐后滿溢而出。

    “你……日你……祖宗……”

    阿杰走過來,蹲下身,定定地看著范四,似乎有一點惋惜。

    他說:“你真的不該接這筆私單?!?/br>
    ——那是范四在人世上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了。

    這個自稱叫阿杰的年輕人單手扼住范四的咽喉,在他混合著憤怒和驚恐目光中略一使力——咔擦!喉骨應聲折斷,清脆得令人心顫。

    范四的頭以一個吊詭的角度彎了下來,雙眼兀自死死盯著兇手。

    阿杰替他合攏眼皮,動作堪稱輕柔,然后把生氣全無的范四扛進了車后箱。

    ·

    “行,知道了,繼續(xù)沿途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目標后立刻呼叫支援,小心對方手里有槍?!?/br>
    嚴峫一手按了下步話機,另一手被主任法醫(yī)茍利親自摁著,小心翼翼地從指甲縫里提取嫌疑人的dna。

    “報告嚴副,”技偵用證物袋裝著那枚子彈,表情有點沮喪:“子彈沒有膛線,是土制槍,應該是做得非常精致成熟的那一種。待會回局里我們再對比下,不過應該不會有更多發(fā)現(xiàn)了?!?/br>
    嚴峫點點頭,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怎么回事啊這次,”茍利一邊用棉簽仔細剔他的手一邊問:“你老人家是撞了哪門子鬼,大白天走在馬路上都能撞見持槍搶劫犯?”

    嚴峫說:“我跟魏局匯報的時候你不聽見了么,咱人民警察,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我哪兒知道點那么背碰上個有槍的。”

    “那倒霉受害人呢?”

    “早跑了?!?/br>
    茍利嘖嘖兩聲世風日下,把嚴峫的手一拍,滿臉揶揄:“行了!——幸虧你這指甲夠長的,幾天沒剪了吧,要不我待會順路捎你去做個美甲,滿足一下嚴副你深藏在靈魂里的粉色少女心?”

    嚴峫:“不用,你這噸位讓我沒法跟你擠進同一輛車里去?!?/br>
    茍利:“……”

    正好這時被派去買午飯的實習小碎催回來了,嚴峫攔住對方,不由分說搶了兩袋雞蛋灌餅夾火腿腸,左右各一提溜,假惺惺沖茍利笑了:“知道你減肥,哥替你吃了,不用謝?!?/br>
    茍利抄起磚頭就要撲過去跟他拼命,被眾法醫(yī)抱手抱腳死活攔住,嚴峫趁機一溜煙跑回了車。

    嚴峫把車門砰地一關(guān),回過頭。

    輝騰寬大的真皮后座里,江停雙手交疊擱在大腿上,那是個非常斯文的坐姿,冷氣吹得他墨鏡后的下半張臉深刻白皙。

    他側(cè)臉在單面不透光車窗邊,顯出一種細膩又生硬的質(zhì)地。

    嚴峫斜覷他片刻,江停面不改色回視,半晌嚴峫扔給他一袋雞蛋灌餅,說:“吃吧,吃飽了好干活?!?/br>
    “干什么?”

    嚴峫三下五除二扒了塑料袋,把煎得新鮮香脆的火腿腸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道:“馬翔剛才來消息,目擊者于中午十二點十分左右在中環(huán)路建設(shè)銀行門口看見嫌疑人匆匆跑過,五分鐘后警車趕到,卻撲了個空。沿途監(jiān)控鏡頭全部有人把守,交警和治安大隊全都上了,至今找不到嫌疑人的影蹤?!?/br>
    江停慢條斯理吃著,無可不可地聽他敘述,幾乎沒有反應。

    “我跟嫌疑人短兵相接是近十二點,從這里跑到建設(shè)銀行最短距離兩公里,也就是說嫌疑人逃跑速度約每分鐘二百米。按這個數(shù)值計算,建設(shè)銀行周邊范圍一公里是為最佳搜索區(qū)域,但警方從中正大街沿途封鎖至明光路、金源路乃至高架橋入口,連地上的土都掘了三尺,卻一無所獲?!?/br>
    嚴峫頓了頓,盯著江停:

    “現(xiàn)在怎么辦,嗯?你給分析分析?”

    江停在嚴峫灼灼的視線中咬了一小口火腿,咀嚼得咽干凈了,才平淡道:“我一個平頭百姓,又不會破案,我能分析什么?!?/br>
    “喲,人家可是來要你小命的,你一點都不在意?”

    江停說:“正因為在意,所以才不能亂分析,必須交給專業(yè)人士來處理啊?!?/br>
    嚴峫被他毫無破綻的回答堵得一哽。

    江停又把火腿咬了一小口,細嚼慢咽了,舌尖把沾在嘴唇上的豆?jié){沫一抿。那只是半秒間的細節(jié),嚴峫眼皮突然跳了幾下,移開了目光:

    “照你這態(tài)度看來,想要你命的人應該挺多的吧?”

    江停說:“習慣就好。”

    嚴峫:“……”

    江停的吃相跟他平時行事一樣,溫文爾雅,旁若無人。嚴峫看著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咬雞蛋灌餅里那根火腿,目光轉(zhuǎn)開又回來,轉(zhuǎn)開又回來,來回平移了數(shù)次,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終于忍不住問:“你能別這樣吃火腿腸嗎?”

    江停:“?”

    “你以后當著人面能別這么吃火腿腸嗎?”

    “………………”江停反問:“你覺得應該怎么吃?”

    嚴峫把頭一扭,背對江停,正襟危坐在駕駛席上。足足過了好幾分鐘,他把臉一抹轉(zhuǎn)回來,俊臉毫無表情,好似剛才莫名其妙的對話完全沒發(fā)生過一樣:

    “不如這樣,我們來聊聊別的?!芰瞎S,連環(huán)大爆炸,火災現(xiàn)場燃燒已達到重大等級;一個沖進火場里的人,要怎樣才能毫發(fā)不傷地順利逃生?”

    “既然你不想分析持槍嫌疑人的去向,也無妨,咱們就來討論下這個謎題吧。”

    江停動作有零點一秒的凝滯,隨即咽下最后一口雞蛋灌餅,把垃圾裝進紙袋,用附贈的濕紙巾一根根仔細擦干凈手指,整套動作一絲煙火氣不帶,然后伸手去開門。

    咔噠!

    嚴峫把車鎖了。

    兩人互相對視,嚴峫微笑反問:“你走得掉,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