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 36
佳興加工包裝模具廠,占地三公頃,主體廠房建筑兩層樓,周邊大多是物流倉庫及少數(shù)辦公建筑。 狙擊手可以確認廠房內(nèi)部已出現(xiàn)的綁匪為三人,挾持人質(zhì)待在二樓某處,但無法確定具體地點。 為避免引起綁匪的警覺,特警及刑偵的車全部遠離現(xiàn)場,只有偽裝成貨運公司的通訊車開進了廠房對面街角處,呂局帶著省廳的談判專家親自坐鎮(zhèn)指揮。 “行動人員分兩組,分別從東、南兩個方向進入廠區(qū),具體行動路線已經(jīng)分別標出。其中一組潛伏目標為廠房樓頂,觀察人員確認人質(zhì)位置后,發(fā)出信號,康隊長帶特警人員利用繩索實施破窗突襲?!?/br> “特警的第一原則是搶出人質(zhì),在可以規(guī)避的前提下避免交火。嚴峫,你的任務(wù)是帶二組人員分別扼守廠房二樓通向一樓的各個通道,同時在康隊長搶出人質(zhì)后,立刻予以接應(yīng)和掩護?!?/br> “如果在萬分之一的情況下,行動人員暴露被綁匪發(fā)現(xiàn),并且人質(zhì)被暴力挾持;那么我命令二組以不激怒歹徒為要務(wù)迅速撤離,同時盡量引誘綁匪,為狙擊手創(chuàng)造條件。所有人都明白了嗎?” 呂局胖乎乎的圓臉上再無一絲慈眉善目,猶如彌勒佛終于現(xiàn)出了威嚴的真面。通訊器里同時響起了嚴峫和康樹強兩人的聲音:“明白!” “二組明白!” “呂局,”省廳那位陳處長這次也跟來了,坐在指揮車里,忍不住說:“這次行動事關(guān)重大,萬一出現(xiàn)任何失誤,人質(zhì)……” “老陳吶——”呂局語重心長道。 所有人心中一聲咯噔。 “你要對我們的公安干警有信心,對我們的特警人員有信心——啊,我相信,首先呢我們的行動以盡善盡美為目標,用最大的努力,最嚴格的準備,從戰(zhàn)略上輕視敵人,從戰(zhàn)術(shù)上重視敵人;其次呢建寧市公安局在人質(zhì)解救這塊,從上到下,各級領(lǐng)導,那是高度重視堅持訓練,堅決貫徹公安部的相關(guān)思想和指導……” 你為什么要招惹這姓呂的開口! 其他幾位專家紛紛對陳處怒目而視,陳處欲哭無淚,掩著半邊嘴裝葫蘆去了。 19:45pm 天穹漸暗,路燈亮起。 廠區(qū)建筑一樓入口,花壇內(nèi)側(cè)隱蔽處。 “喂,老嚴,”耳機另一個頻道中傳來技偵黃主任壓低了的聲音,說:“你剛找我干啥,為什么定位你自己的芯片?” 嚴峫穿著防彈衣,襯衣袖口卷在手肘上,握著槍緊緊貼在墻角,向后瞥了眼分散在各個隱蔽點的同事,按住耳麥輕聲道:“讓你查你就查,別那么多廢話?!?/br> 黃興:“喂你這么兇干嘛,查女朋友出軌嗎?哦對你沒有女朋友。” 嚴峫:“……” “哎我早勸過你,要求放低點,差不多包個小網(wǎng)紅得了。你看你自己的條件也就那樣,還要求人家跟你靈魂知己,誰跟你個腦袋別在褲腰帶里的當知己呀?人家姑娘又不瞎?” 嚴峫:“………………” 前方特警從樓道口外側(cè)伸出手,打了個前進的指示。嚴峫弓身一馬當先沖進樓道,在夜色中仿佛一支無聲的利箭,只聽耳麥中黃主任興致勃勃道: “看,不肯放低條件的后果就是一枝紅杏出墻來吧。你的芯片移動了移動了——” 嚴峫險些一腳踏空摔個馬趴。 “停了!”黃興欣喜地匯報:“停在了原坐標二十米外!” “……”嚴峫冷冷道:“拜托你移動距離不超過五百米就別跟我說話了?!比缓筇謸芑亓送ㄓ嶎l道,閃身轉(zhuǎn)過樓梯拐角,槍口沖前一掃,左手果斷向后打了個“繼續(xù)推進”的命令。 · 時間倒推三分鐘,倉庫外。 韓小梅眼睜睜看著江停打開大切諾基的門,跨下車,整整衣袖,頭也不回走向自己開來的那輛銀灰色奔馳。 “陸……陸陸陸……”奉嚴副支隊之命留在此地當獄卒的韓小梅簡直要哭了,想阻止又不敢上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才憋出了完整的三個字:“陸先生……” 江停打開大奔車門:“有事?” 韓小梅被他冰雪般俊秀的臉上黑沉沉的瞳孔一瞅,登時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只抿著嘴一個勁搖頭。 江停坐進大奔駕駛室,砰地關(guān)上了門。 那一刻無數(shù)抗戰(zhàn)先烈的英姿在韓小梅眼前閃現(xiàn),從英勇炸碉堡到舍身堵槍口,從“同志們跟我上”到“無產(chǎn)階級站起來了”;鮮紅的五星紅旗在神州大地上高高飄揚,革命的熱血在韓小梅心中久久鼓蕩! 江停從雜物匣中翻出自己的數(shù)據(jù)線,開始給手機充電,然后一抬頭。 車頭前,韓小梅張開雙臂,神情堅毅,大字型攔在路中間,一副你敢走就先夸過我尸體的壯烈表情。 “……”兩人對視半晌。 江停順手摸了兩個巧克力,從車窗中探出頭,狐疑道:“……你要不上來休息會,吃個糖?” 韓小梅:“……哦?!?/br> 韓小梅癟著嘴,上前接過江停的糖,鉆進了車后座。 · 19:50pm 工廠建筑二樓的某個房間內(nèi)亮起了燈光,隔著百米夜空,狙擊鏡中隱約可見室內(nèi)有人影晃動。 “報告指揮車,這里是監(jiān)控a點。建筑物二樓東角有目標活動,無法分清是綁匪或人質(zhì),狙擊角度不佳。完畢?!?/br> “知道了,繼續(xù)監(jiān)控?!敝笓]車內(nèi),呂局在幾位專家憂心忡忡的目光中頓了頓,“——小康你聽見了嗎?” 黑夜中的樓房頂上,訓練有素的特警完美隱蔽在夜色里,康樹強抓緊吊繩匍匐在地面:“是,一組這就往目標方向前進?!?/br> “嚴峫?”呂局轉(zhuǎn)而問。 “——明白?!睆S房二樓的某處樓道拐角,嚴峫持槍半跪在地,黑暗中唯有眼角的寒光微微發(fā)亮:“二組已分頭堵住三處要道,隨時準備接應(yīng)?!?/br> 呂局點點頭,長長呼了口氣。 “現(xiàn)在怎么辦,老呂?”一名省廳專家低聲問。 呂局貌似圓胖無害的臉上神情不動,淡淡道:“等。”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在這靜止到凝固的局勢里,綁匪在急切地等待毒品合成,人質(zhì)在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埋伏在各個藏身點的特警在等待突入時機,狙擊手在高處與周遭夜色融為一體;沒有人敢輕舉妄動,打破危如累卵的平衡。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實驗室”墻壁被日光燈映得慘白,掛鐘上,時針漸漸指向八點整。 楚慈關(guān)了儀器,摘下護目鏡,抬頭是險些撞上近距離指在后腦上的槍口 三名毒販目光炯炯盯著他,王樂迫不及待地拿槍指著他問:“可以弄?” “……有些難度。”楚慈聲音極其嘶啞,“但實現(xiàn)量產(chǎn)是可能的,成本較傳統(tǒng)嗎啡類藥物來說相對低?!?/br> 池瑞瞟了眼技師,后者點點頭予以證實。 “那快弄啊!”王樂喜形于色。 楚慈喉結(jié)輕微滑動,像是艱難地咽下了什么——其實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喝水,說話時連咽喉都非常干澀了。 “缺少設(shè)備。”他垂著眼睫隨意向周遭示意,說:“你們這實驗室,連制作甲基苯|丙胺都不規(guī)范,竟然是烹制合成雙線并行。萬一運氣不好在烹制過程中發(fā)生爆炸,混合的偽麻|黃堿和紅磷加熱會產(chǎn)生大量有毒磷化氫氣體,到時候大家一個都跑不掉,全都會死。如果要合成這種市面上少見的新型**化合物,很多專業(yè)設(shè)備是少不了的。” 幾個毒販互相對視,片刻后在沉默中達成了某個共識,池瑞揣著槍出去了。 技師則咳嗽了聲,走到楚慈面前,遞給他一**水。 “謝謝,”楚慈禮貌回答,“我不渴?!?/br> 他怕水里摻了成癮性物質(zhì)。 技師也沒計較,拉了張板凳坐在他面前,問:“你多大了,后生仔?” 楚慈說:“二十一?!?/br> “二十一歲的后生?!奔紟燑c頭道,他自己是個黑黑瘦瘦的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看上去竟有幾分推心置腹的模樣:“——我聽丁家旺說你家里很困難,但學習成績很好是不是?” 楚慈沒有否認。 “你個學生沒出過社會,大概不知道咱們化學專業(yè)的人,就算名校畢業(yè)出去了,每月能拿八|九千都算祖墳上冒了青煙——你在北京那種地方,八|九千能干得了什么?買房還是娶媳婦,夠把爹娘老子從小破旮旯接上京嗎?” “你看看我,我也是念化學的,就混成這個鬼樣子。”技師雙手一攤,又向外指了指:“丁家旺你知道吧,大公司工程師,是不是挺牛逼的?實話告訴你他到手也就一萬多,要不是做了我們這行,他拿什么去供他老婆女兒,拿什么還房貸車貸?年輕人,你學習那么好,念化學就是入錯了行??!” “還好吧,”楚慈淡淡道,“我是奧賽拿獎直接保送的化學專業(yè)?!?/br> 技師:“……” 技師心里大概狠狠罵了句什么,但表面上克制住了。 “是,你現(xiàn)在是覺得還好,但等你以后工作出了社會,就知道這世道是多么不公平了。那些當官的、做生意的,哪個不貪,哪個不違法?多少殺人放火的都逍遙在外,咱們憑自己的本事做點藥賣點錢,只要不出人命,你以為警察真會逮著我們不放?” 楚慈默然良久,臉上顯出一絲動搖之色。 技師看他不那么固執(zhí),心中微喜,又拉著板凳往前湊了湊:“學生仔我跟你交個底。咱們接下來肯定是要跑路的,你乖乖跟我們合作呢,以后咱們往南邊找個小地方待下來,等建起了你要的實驗設(shè)備,賺多少錢不是先緊著你分?真做出了‘藍金’,你就是個活的財神爺,誰不好好地供著你?” 技師回頭沖王樂拋了個眼色。 “哎呀你這人,說這些沒用的干什么!”王樂故意粗聲粗氣道,去墻角化學品保存柜下層拖出一個破舊旅行袋,唰地扔在往楚慈面前,幾摞人民幣頓時從袋口震了出來。 “整點有用的,高材生,這些都是你的了!” 楚慈眼睜睜盯著那一摞摞厚厚的粉紅現(xiàn)金,半天才轉(zhuǎn)開目光,似乎內(nèi)心正做著激烈的掙扎。 有戲!兩名毒販喜形于色。 “哎,老王你干啥呢,這不侮辱人嗎?等以后咱們把藍金做出來,這點錢還不夠打發(fā)乞丐的!”技師邊說邊湊得更近了點,拍拍楚慈的肩,刻意壓低了聲音:“話說回來,學生仔,還沒談過戀愛吧?” 楚慈沒說話,似是默認。 技師說:“我看丁家那不老實的丫頭似乎挺喜歡你的,喏,你好好跟我們配合,大哥今天就做主把她許給你了,怎么樣?” 楚慈眉心一跳,只見門開了,剛才出去的池瑞站在門口,赫然拿槍頂著丁當?shù)念^! 丁當通紅的臉頰似乎是又被打了幾巴掌,想哭卻不敢,瑟瑟發(fā)抖地站在那里,向他投來崩潰般求救的目光。 · ——同一時刻,數(shù)百米外的某處待拆居民樓前。 “全都要了,都給我包起來?!?/br> 板車上最后剩的那些個蘋果梨子不是皮皺了就是有蟲點,附近也好半天沒人經(jīng)過了。本來小販都放棄了希望,打算再過半小時還賣不掉,他就收拾收拾帶回家,自個湊合當晚飯吃掉;沒成想正發(fā)著呆,突然來了個包圓的主顧,別說討價還價,連找零都沒要。 小販喜上眉梢,生怕客人后悔,趕緊拿塑料袋收拾包好,連那幾兩零頭都抹了,喜笑顏開地遞上前。 客人伸手接過塑料袋。 ——嗯?小販心下有點注意。 五月初的天氣,怎么這人還戴著皮手套呢? 他這么想著,邊收拾板車準備走人,邊下意識抬頭向客人瞅了眼。 路燈背面看不清模樣,但那主顧貌似還挺年輕,從頭到腳穿著幾乎融進夜色的黑衣黑皮鞋,左手拎著一只挺大的公文包,看著像是剛下班的辦公室白領(lǐng),但側(cè)臉恍惚又挺眼生,仿佛沒在附近見過。 小販正琢磨著,突然那客人似有所感,轉(zhuǎn)過臉來。 “……!” 目光相對的剎那間,小販心底驟然升起一絲寒意,好像被老鷹盯住的兔子或被蛇盯上的青蛙,本能中的膽小怕事順著脊椎骨爬遍了全身神經(jīng),讓他在初夏的晚上愣生生打了個顫。 緊接著客人揚了揚下巴,說:“怎么,錢不夠?” ——態(tài)度竟然十分隨意。 “沒,沒,”小販連忙擺手,心說我好奇那么多事干啥,也就不欲再多打量,推著板車急匆匆回家去了。 直到賣水果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路盡頭,阿杰才微微笑了下,掏出一只蘋果擦了擦,咔擦咬了一口,剩下的連著塑料袋隨手扔了,轉(zhuǎn)身向居民樓走去。 20:00pm 夜風從天際呼嘯而來,居民樓天頂。 阿杰遙遙望向遠處的加工模具廠,放下那只“公文包”,打開,開始有條不紊地組裝狙|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