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apter 45
兩輛交警摩托在前鳴笛開道,s450隨后風(fēng)馳電掣,以f1賽車的氣勢連闖十余個紅燈,一路引發(fā)路人拍照無數(shù)。 “開穩(wěn)點!”江停在沿途無數(shù)閃光燈中喝道,“兩億贖金,不太像綁架,別那么著急!” 嚴峫嗖一聲穿過鬧市區(qū)緊急避讓出的十字路口:“不能慢!萬一就是有那傻逼真敢要兩億呢?!” 引擎轟鳴就像野獸低吼,喇叭里滋啦滋啦全是路況廣播。江停起身湊在嚴峫耳邊,一字一句大聲道:“那也不會拿動物血來嚇人,不可能!” 刺啦——s450躥進市局緩緩拉開的安全門,恍若化身藍色閃電,緊接著在刑偵大樓前唰然靜止。 江停上半身向前猛沖,所幸在死于安全帶生勒之前就被嚴峫伸手攔住了。 “你光看圖就知道是動物血?”嚴峫緊緊盯著他。 狹小的駕駛室內(nèi),兩人幾乎臉貼著臉,嚴峫有力的手還虛摟在江停身前,但后者沒太注意這些細節(jié)。 “……”江??偹憔彸隽四强跉猓f:“只是行為邏輯推測,暫時沒有實據(jù)。” 嚴峫從副駕雜物匣里抽出帽子,反手扣江停頭上,又打開一袋防霾口罩,親手給他罩在臉上,兩邊耳朵分別掛好。 “你,去我辦公室等著,零食點心在左邊最下層那個抽屜里。”嚴峫低聲警告:“沒事別往外跑,萬一被人看見,我可救不了你?!?/br> 說完嚴峫轉(zhuǎn)身下車,干凈利落甩上車門。 嘭! “……”江停喃喃道:“就不能讓我回去么?” · “嚴隊好!”“嚴哥!” 嚴峫大步穿過走廊,馬翔迎面飛奔而來,腳步還沒停穩(wěn),嘴里就跟連珠炮似的噠噠噠上了:“報警人是一對夫婦,男,申德,四十三歲;女,印金蝶,四十一歲。失蹤者是兩人獨子申曉奇,今年十五歲初中畢業(yè),剛中考完跟同學(xué)出去郊游,昨晚最后一次跟父母聯(lián)系。今天上午十二點,申家夫婦接到綁匪匿名電話,稱申曉奇在他手里,索要兩億贖金。” 馬翔也是臨時趕來市局的,穿著涂鴉t恤、破洞牛仔褲,脖子上還疊帶著幾個發(fā)黑的銀制骷髏頭十字架。嚴峫邊走邊忍不住瞥他,問:“你這是要去干嘛?” “雖然你不知道我要去干嘛,但我卻知道你剛才干了什么?!瘪R翔呵呵一笑:“恭喜集齊第一百零八張我只把你當(dāng)哥哥卡,嚴哥,今晚你就可以召喚神龍了?!?/br> “別開玩笑!”嚴峫低聲呵斥,“手機號碼定位了嗎?” “甭提了,網(wǎng)絡(luò)撥號,黃主任正親自帶人追查ip定位服務(wù)器呢。” “有沒有綁匪電話錄音?” “按失蹤者父母的原話說,接到綁匪電話時還以為是詐騙,事后回過神來差點當(dāng)場心肌梗塞,誰能想起來錄音吶?!?/br> 這倒也是人之常情,嚴峫語氣微微發(fā)沉:“——確定不是有人跟失蹤者父母惡作劇,或是什么新的詐騙集團?” “詐騙不詐騙的,這個太難說了。”馬翔撇著嘴搖頭:“根據(jù)申德的說法,接到勒索電話后他立刻打給了兒子,但申曉奇的手機一直關(guān)機,到現(xiàn)在都沒消息。” “——兩個億。”嚴峫低聲道,不知是在對馬翔說還是自言自語:“綁匪來電話,恰好失蹤者關(guān)機?!?/br> “嚴隊!嚴隊——!”一名技偵警察從遠處狂奔而至,氣喘吁吁道:“黃主任的結(jié)果出來了,失蹤者申曉奇手機呈開機使用狀態(tài)!正在通話!” 嚴峫腳步一頓。 “啊?”馬翔脫口而出,“正在通話?” · “剛才沒電了,什么沒電了,為什么不帶充電器?!你知道爸爸mama多著急嗎?你知道這年頭的人有多壞嗎????!……” 刑偵支隊,臨時匆忙趕來的各位刑警面面相覷,大會議室緊閉的門都擋不住申家父親聲嘶力竭的怒吼。 手機那邊傳來申曉奇委屈的聲音:“你們怎么不去問問我同學(xué)啊,我們都在一塊兒,什么時候被綁架了?爸,勒索兩億你也能當(dāng)真,咱家可是連兩億的二十分之一都拿不出來,要綁也綁不到我頭上?。 ?/br> “你隨便關(guān)機,還跟我犟嘴?!”申父咆哮道。 申家母親簡直喜極而泣,一邊拭淚一邊拉著魏副局的手解釋:“孩子說中考完了,大家組織郊游,我們就說去唄!我們平時生意忙,跟他同學(xué)都不熟悉,只想著趕緊來報警……” “不要緊不要緊,哎——別哭了別哭了。”魏副局穿著沙灘褲人字拖,會議室拐角堆著他的釣具。老魏大概正在內(nèi)心日第一萬頭草泥馬,但表面上仍然和藹可親又不失端莊:“群眾信任我們?nèi)嗣窆玻谝粫r間想著報警,這是對我們工作信任的體現(xiàn)!來你們幾個,扶這位女士去辦公室做個筆錄,簽個字就沒事了……” 兩個警察帶著余怒未消的申父和不住感謝的申母出去了,門剛關(guān)上,所有人都同時松了口氣。 “兩個億,未成年,綁架殺人?!薄∥焊本珠L嘆一口氣,不勝唏噓:“我還以為今年的集體一等功穩(wěn)了呢?!?/br> 氣氛活躍起來,眾人紛紛放松調(diào)侃,互相開著玩笑。只有嚴峫一手捏著自己的下巴,從踏進市局開始緊皺的眉頭就沒有放松。 “怎么啦你,”魏副局拍拍他肩膀,顯然心情很好:“看這人模狗樣花枝招展的?” 嚴峫說:“我還是覺得不對?!?/br> “哪兒不對?” “……說不上來,但感覺處處都透著詭異。你們剛才親眼看見那個申德給他兒子打電話的?” 魏副局“嘿”的一聲:“那還能有假嗎?我搞刑偵都那么多年了,這點心機用你這臭小子教我?” 嚴峫的疑惑似乎并沒有減輕,喃喃道:“……兩個億呢。” “我看你長得就跟兩個億似的!”魏副局不跟他啰嗦,揮手示意眾人都散了,然后吭哧吭哧去辦公室門口抱起他的釣具:“沒案子是好事,別那么神經(jīng)過敏。我老婆說刑警工作就這點不好,辦案辦長了,走路上見到貓狗打架都要琢磨半天,瞧著誰都像是通緝犯——哦對了,我聽老方說你上個月行動那天晚上突然擅自行動,從現(xiàn)場一路狂奔飆車飆了幾十公里,還跟犯罪分子短兵相接了?” ——方正弘,隔壁禁毒支隊長,秦川的頂頭上司。 嚴峫猛地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有點不滿:“方支隊怎么老打我小報告,看我不順眼還是怎么著?!?/br> 魏副局沒有多解釋,隨口敷衍罵道:“就你那整天搔首弄姿的樣兒,沒事還往身上噴個香水,誰看得順眼!” 他們兩人并肩出了大會議室,嚴峫邊走邊聞聞左右袖口,對自己蒙受的無端指責(zé)感到有點冤枉:“我正準備相親去呢,市局一個電話打過來,得了,本來聊得好好的房地產(chǎn)老總閨女順利吹了。您還說我噴香水,我都沒抱怨市局毀了我極有可能的脫單機會……” 話音未落,魏副局抬腳一踹,嚴峫口噴鮮血撲地。 “臭小子,以為你玩得過我們老年人?”魏副局摸出手機,打開微信,往嚴峫眼前一亮。 逢案必破魏老堯:“弟妹,市局緊急大案,我得把小嚴叫回來了啊?!?/br> 年老貌美曾翠翠:“叫吧!今天相親的房地產(chǎn)集團大閨女又把他拒了,沒用的玩意,我跟老嚴決定把這廢物兒子回饋給社會了!” 逢案必破魏老堯:[贊] [贊] [贊] “——你媽真是親媽啊,”魏副局由衷地感嘆道,背著他心愛的魚竿拍拍屁股走了。 · 今天輪休的刑警們從四面八方火速奔赴市局,又一窩蜂作鳥獸散,走廊上剛才還如臨大敵的緊繃氣氛很快就消失了。 嚴峫滿心懷著對社會主義的憤怒,正打算找人一訴衷腸,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就愣了下:“嚯!” 江停坐在大辦公桌后的轉(zhuǎn)椅里,桌面堆滿了各種零食,嚴峫打發(fā)人去樓下小賣部采購備用的餅干、話梅、紙杯蛋糕和膨化食品等琳瑯滿目,可惜基本都沒拆袋,只有一包奧利奧草莓夾心餅干被吃了半塊,剩下的全擱哪兒了。 “你跟我這兒喝下午茶呢?”嚴峫順手把剩下半塊草莓餅干塞嘴里,含混不清道,“太挑嘴了吧,看來連建寧市公安局小賣部的最高接客水準都滿足不了你,嘖嘖?!?/br> 江停徑自刷手機,連頭都沒抬:“綁架案怎么樣了?” “我艸,不知道是哪個傻逼在那裝神弄鬼?!眹缻l把事情經(jīng)過簡單陳述了一遍,沒好氣道:“案子已經(jīng)退回分局了,讓分局技偵繼續(xù)追查勒索電話的ip和血衣圖片來源,看能不能抓到那孫子,關(guān)倆月給大家伙解解恨。” 江停的手指頓了頓,突然道:“這事有點怪異?!?/br> 嚴峫站在辦公桌后,看著他烏黑的頭發(fā)頂,眼底微微有異:“……你跟我說說哪兒怪?” “如果是詐騙,首先贖金太大,其次申曉奇很快就重新和家人聯(lián)系上了,詐騙手段未免太容易揭穿。但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感覺又過分精巧。” 江停終于把手機放到桌面上,向后靠進椅背里:“即便你被綁架,贖金最多也就兩千萬到頂,再多的話第一很難帶走,第二家屬肯定會報案。像申曉奇這種自己開公司做生意的家庭,勒索兩百萬是個比較容易拿到手的數(shù)字,只要確保人質(zhì)安全,他父母選擇交付贖金而不是報警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br> 嚴峫抱起手臂:“所以你的感覺是?” 江停雙手指尖有規(guī)律地輕輕碰撞,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兩個億……倒有點像故意引起警方注意似的?!?/br> 他剛才的分析都是嚴峫腦子里已經(jīng)過了一遍的,只是不想在江停面前把心里的贊同表露出來,因此只哼笑而不語,但最后一句倒真有點意外:“引起警方的注意?為什么?” “心理推測而已,我又不是綁匪。”江停懶洋洋道,從桌上拿起手機。 嚴峫:“……” 突然嚴峫鷹隼似的視力捕捉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江停手腕:“等等!你在刷什么?” 江停從來都是自然放松下垂的唇角,突然擺脫了地心引力,顯出一絲幾乎不可見的微妙上揚:“微博?!?/br> “這明明是……” “恭喜,”江停反手將手機屏幕亮給他看,“你紅了?!?/br> 實時熱搜——驚爆!建寧街頭交警為豪車開道,鬧市飆車,連闖十余紅燈! 熱點評論:“既不是軍牌也不是政府機關(guān),建寧富豪牛逼了?!薄斑@是哪家的小衙內(nèi),救火車都沒它開得快吧?”“有錢開什么破大奔吶,開個布加迪威龍繞著省政府飆多好!”“說不定車主就是省政府出來的呢?” 嚴峫:“………………” “別理他們,你的車不破,”江停安慰他,施施然收回手機,打開了他沒事就好下兩局的線上圍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你不會真有布加迪吧?” “……”嚴峫木然道:“你要嗎,可以啊,下聘禮唄?!?/br> 江停跳馬打車,聚精會神:“把錢留著撤熱搜吧?!?/br> · “哎,哎,行,行,回頭找人給你撤了。這么大的人了做事莽莽撞撞,完全不為自己的安全考慮,生你還不如生一塊叉燒……” 嚴母——年老貌美曾翠翠——掛上電話,趕緊找人托關(guān)系,忙乎半天才閑下來,長長嘆了口氣,萬般感慨從心底油然而生: “真不如一塊叉燒,叉燒好歹還能切了吃rou,澆上雞蛋還能做芙蓉飯!” 嚴家餐桌上,氣氛異常沉重,嚴父推著老花鏡合上了面前的小報告,欣慰中又有點不滿:“開ktv的……” 嚴母冷冷道:“按你兒子以前的口味,腮幫削得跟蛇精似的他都能閉著眼說人沒整容,腿p成兩米他都一口咬定那就是基因,審美眼光天生低,怪你還是怪我?再說開ktv怎么了,人家那叫職業(yè)女強人!看看人家的打扮品味,下一代基因改良就靠兒媳婦了!” 嚴父無法為兒子挽尊,只虛弱地辯解了一句:“餐廳經(jīng)理說這姑娘名花有主了……” “名花雖有主,我來松松土嘛?!眹滥干焓帜眠^小報告,看著服務(wù)員偷拍的楊媚,滿眼洋溢著慈愛:“一看這姑娘就沒削過腮幫骨,打過隆胸針,填過鼻梁根。這兒媳婦真是太讓人滿意了,咱兒子要是決定去松土,我支持他一把24k鍍金鐵鍬!” “我還是覺得今天他相親的那個房地產(chǎn)集團姑娘好,知根知底……”嚴父在老婆的瞪視下聲音越來越低。 “老嚴,”嚴母冷冰冰道。 嚴父舉手投降:“哎?!?/br> “你兒子十八歲時,我覺得他配公主都綽綽有余。二十五歲時,我覺得他找個好人家姑娘差不多就過日子了。到了三十歲時,我可憐的要求已經(jīng)降到了女的,活的,年紀比我小就行。” 嚴母從包里掏出一本白皮書,痛心疾首地往嚴父跟前重重一拍:“現(xiàn)在呢?我已經(jīng)開始自學(xué)《**婚姻法律問題研究》了!我還能要求啥?你說我除了支持他鍍金鐵鍬外,我還能干啥?!” 嚴父表示:“說得好!”然后啪啪啪為老婆鼓掌。 嚴母悻悻哼了聲,提起白皮書起身去廚房,剛想丟進垃圾箱,突然又頓住了,腦海中浮現(xiàn)出兒子以前在相親戰(zhàn)爭中的種種豐功偉績,猶如上演了一整部可歌可泣的登陸諾曼底。 “……十有八|九以后還用得上,”嚴母如是說。 然后她回到書房,把《**婚姻法律問題研究》小心翼翼塞進了書柜里。 · “一碗甜粥倆奶黃包,拿好——喲,這不嚴隊嗎,今兒親自來啦?” 夕陽西下,市局門口,嚴峫接過包子店老板手里熱氣騰騰的塑料袋,從嗓子眼里呵呵了兩聲。 “您的慣例不是四個rou包兩碟小菜嗎,怎么今兒口味變了,想嘗嘗新?還是幫別人帶呀?” “……幫別人帶?!?/br> “哎喲!”包子店老板敏銳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賊不兮兮地湊近了點:“誰能勞動嚴老大你,是女人吧?” 嚴峫干巴巴地道:“差不多?!?/br> “長得好看嗎?” 老板一副只要你透露兩句包子我就免費送了的表情,可惜下一刻被嚴峫抽出鈔票拍在了胸口,皮笑rou不笑道:“特、別、好看,刑警霸王花。” 老板嘴立刻張成了圓圓的“哦——”形,還沒來得及繼續(xù)追問,嚴峫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 明明是江停暗戀我,為什么我要被打發(fā)出來幫他買吃的? 幾年來親自光臨包子鋪不超過十次的嚴副支隊長,拎著一袋黏不唧唧的甜粥,兩個娘不兮兮的奶黃包,黑著臉進了市局大門,剛要抬腳上臺階,突然身后傳來急切的呼喚:“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嚴峫一回頭,只見收發(fā)室門口站著倆夫妻,赫然是中午才見過的申父申母,申父手里還捧著個小紙箱。 嚴峫心說送吃的嗎?這年頭不時興給警察送錦旗,該送淘寶零食了?那這風(fēng)氣值得好好跟群眾提倡提倡。這么想著,他擺手示意門衛(wèi)不用攔,上前隨意揚了揚下巴:“您二位這是……” “警察同志,”不知為何申父臉色異常青白,把紙箱遞到嚴峫面前,聲音明顯發(fā)著抖:“這是,這是有人放在我們公司門口的,我們也不知道……您您您,您看看?!?/br> 嚴峫狐疑地打量夫妻倆幾眼,打開了虛掩的紙箱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箱子里方方正正疊著一件浸透了鮮血的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