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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破云在線閱讀 - 129.Chapter 129

129.Chapter 129

    黑桃k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毒販眼里是那種平時寡言少語,但存在感極其強烈的人。他這話一出來, 就像滿盆冷水刷然潑進了油鍋里, 瞬間整個鍋都要炸開了。

    左側幾位老人同時勃然變色:“你說什么?”

    右側偏黑桃k的勢力紛紛起身:“什么真相?”“老板, 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年十月九號, 我們在恭州市交易二百公斤大貨, 交易進行前十分鐘地點從塑料廠緊急改到了生態(tài)園培育基地。與此同時, 原本說好只是在塑料廠‘做做樣子’的警察卻來了十幾輛車, 特警公安一應俱全。半小時后塑料廠發(fā)生了連環(huán)爆炸。”

    黑桃k聲音不高, 但他開口時所有人都靜了下去,只聽他平穩(wěn)的聲音響徹整間屋子:

    “紅心q背叛了我,想置我于死地。但老實說他想這么干并不意外,我想知道的只有一點。”

    “——誰教唆了他?”

    最后幾個字隱隱格外用力, 長桌左側一名年紀約五十多歲、穿亮黃色緬甸紗籠的男子皺眉道:“教唆?你這是什么意思?”

    穿旗袍的緬甸女人低眉順眼上了茶, 黑桃k低頭研磨了一下茶杯蓋,才在微微熱氣中說:

    “吳吞想謀殺我。”

    這短短六個字的勁爆程度簡直是剛才的幾何次方,整個屋子一凝, 然后頓時就爆炸開了,否認、怒斥、咆哮、桌椅挪動在地面上尖銳的摩擦……全部混雜在一起, 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怎么可能,你別信口雌黃!”剛才那發(fā)聲的緬甸男子不滿道:“吳吞這兩年身體越來越不好, 哪有精力謀劃這些,你這簡直是污蔑!證據(jù)呢?證據(jù)在哪里?!”

    黑桃k吸了口氣。

    嘭!

    手|槍被猛摜在桌面上, 巨響令周遭刷然安靜。只見阿杰目光森寒, 從每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直到好幾個人都強掩瑟縮地噤了聲。

    “江停,”黑桃k向后開口喚了聲:“你之前告訴我的,原樣說給他們聽聽。”

    江停的臉可能是因為平時很少有表情的原因,皮膚光潔神態(tài)疏離,乍看上去還是二十多歲的狀態(tài)。冬天穿得厚,他的脖頸、肩臂、以及擱在大腿上的雙手都極其削瘦,又從肌膚中泛出帶著寒意的冰白,在眾人重重視線中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那緬甸男子見勢不對,搶先呵斥:“憑什么他說的就算數(shù),他不是叛徒嗎?我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趁機攪渾水,趁機把吳吞拉下水,往我們頭上扣黑鍋!我看也沒必要審問了,直接拉出去——”

    “江停,”黑桃k語氣還是出乎意料的溫和,但微微加重了。

    “……去年十月的那起交易,是我透露給警方的?!?/br>
    江停嗓音非常啞,而且聲線不穩(wěn),那應該是虛弱到一定程度無法維持氣息的原因。

    然后在周遭數(shù)十道或急迫、或緊張、或虎視眈眈的視線中,他淡紅色的嘴唇又張開了,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吳吞并不知情。”

    短暫的安靜之后,長桌左右側沸騰的情緒猝然調(diào)轉了。各種喧嘩議論聲驟起,這次勃然變色的變成了阿杰,連黑桃k都稍微一愣。

    “怎么……怎么回事?現(xiàn)在你還怎么說?”緬甸男子飛快找回了底氣:“你聽到了吧黑桃k,現(xiàn)在還怎么說?!”

    有老人顫顫巍巍起身向江停喝問:“黑桃k是不是逼迫你了?”

    “他逼你指認吳吞,是不是?”

    ……

    阿杰盯著長桌左側,眉宇間浮現(xiàn)出狠意,低聲請示:“大哥?”

    黑桃k一抬手,制止了他接下來未出口的話。

    “向警方透露消息只是為了組織1009行動,好積累功勛,更往上爬。在緬甸我已經(jīng)被邊緣化很久了,幾乎不知道內(nèi)部發(fā)生的任何事情,所以如果想攫取更大的權力,只能加重自己在警方內(nèi)部的籌碼。這就是我的動機?!?/br>
    江停的敘述從喧雜中一句一句傳來,仿佛已經(jīng)在心內(nèi)演習了很多次似的,流暢平靜又毫不拖泥帶水,每個字每個停頓都自然無比。

    “這個計劃是我擅自主張,事先沒有向吳吞請示過,也沒有任何證據(jù)能證明他知情。至于謀殺少東家的想法,更是從來沒有過,我并不知道他會出現(xiàn)在塑料廠,甚至不知道他會親自參與這次行動……”

    長桌右側有人的高聲質(zhì)問壓了過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少東家在交易現(xiàn)場?!”

    “我以為押鏢的是金杰?!苯:翢o遲疑,阿杰面頰登時一抽,只聽他淡淡地道:“我覺得弄死他也不是什么大事?!?/br>
    從阿杰的表情來看他真的是克制了又克制,才沒當場迸出個臟字來。

    不過這時沒人注意到這個了,緬甸男子拍案而起,直沖著黑桃k:“我就說吳吞怎么會想殺你,果然是你搶先往吳吞頭上潑臟水!”

    過山車一樣刺激的調(diào)轉讓很多人都忍不住,紛紛站起身互相指責、辯解、大吼大叫甚至謾罵出聲。一時屋內(nèi)群情激憤,把幾個女服務員嚇得貼墻發(fā)抖。

    左側年紀最大的那名老者扶著拐杖起身,似乎想要去勸那五十多歲的緬甸男子冷靜一點,但后者卻急欲找回剛才被黑桃k打臉的場子,趁著這會工夫向整張長桌周圍一一指了過去:“所有人都聽見了吧?黑桃k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這下是不是證據(jù)確鑿了?他就是想先下手為強對付我們,今天只是缺個借口,說不定明天就連借口都不需要了!”

    黑桃k原本是向后靠坐在扶手椅里的,雙手插在褲兜里,姿態(tài)非常隨便放松,這時卻吸了口氣,向前站起身。

    “我們哪里對不起你,明明大家都是力往一處使,求財不求命。你倒好,自你從美國回來就一刻不停地搞事,根本不把我們這幫老頭放在眼里……”

    黑桃k走到情緒激動的緬甸男子身后,但男子仍然在大聲訴說什么,并沒有感覺到絲毫危險。黑桃k的表情太平淡了,甚至有點漫不經(jīng)心,不論任何人看見,都會以為他只是隨便走來說兩句話。

    “你這樣下去我們兩撥人沒法合作,根本沒法合作。你就喜歡背后捅刀子,不講老輩人的義氣,你——”

    緬甸男子的訓斥一頓。

    周圍所有人都驚呆了。

    ——只見黑桃k站在男子身后,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餐刀,反手一刀深深捅進了他的氣管里!

    噗呲——鮮血瘋狂噴涌,仿佛水庫開閘,壓強讓它瞬間濺了半桌子。短短兩秒安靜后,一圈人在尖銳的桌椅摩擦聲中踉蹌站起,服務員驚恐地尖叫了起來!

    “咯咯咯……”緬甸男子喉嚨中發(fā)出倒氣聲,雙眼兀自圓睜。黑桃k一拔刀,他就在撲通聲中一頭栽倒在了桌面上。

    “有話好好說,別嚷嚷?!焙谔襨平靜道,當啷一聲清響把尚帶血rou的餐刀扔了,抽出紙巾擦了擦鮮血淋漓的手。

    屋內(nèi)鴉雀無聲,只聽見鮮血從桌沿一滴一滴掉下地,以及四面八方眾人強自壓抑的喘息。

    黑挑k轉身走到江停面前,以俯視的角度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才問:“你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叫做臨陣反水,對吧?”

    江停不吭聲,因為被布蒙著眼睛,也看不出是否有任何恐懼的表示。

    黑桃k思忖了會,突然問:“我有時候覺得,你這么篤定自己不會被我弄死,是不是因為……”

    因為什么沒說完就被江停打斷了,只見他唇角竟然微微一彎:“你現(xiàn)在把我滅口,不就坐實你逼我誣陷吳吞了么?”

    這話簡直立于不敗之地,黑桃k一時倒怔住了。

    “……你真是……”良久后黑桃k笑起來,搖頭感嘆:“要是你真心誠意站到我這邊,那就真是……”

    江停說:“那就真是你在做夢了?!?/br>
    屋內(nèi)眾人漸漸從震愕和驚慌中回過神來,再次響起了極其細微壓抑的商量聲。方才試圖勸阻緬甸男子的老人無奈地嘆了口氣,用拐杖敲敲地面,發(fā)出響亮的:咚!咚!

    待吸引來眾人的注意力,他才轉向黑桃k,指著江停沉聲說:“他這幾年來確實已經(jīng)離集團核心很遠了,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不足為奇。但能在恭州內(nèi)部埋下他這顆釘子是很不容易的,吳吞的事應該只是個誤會,就別再計較了吧?!?/br>
    阿杰眉間桀驁,似乎還想說什么,但黑桃k“嗯哼?”了一聲。

    “我看去年十月的事,既然沒造成什么損失,不如就將紅心q放回去吧。公安內(nèi)部的位置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尤其……”

    “是對你們的人很重要吧?”黑桃k回頭笑道。

    老人無可奈何,用拐杖指指趴伏在桌面上的尸體,意有所指地道:“我們兩撥人之間的合作也很重要,還是不要撕破臉的好?!?/br>
    黑桃k似乎陷入了沉吟。

    去年十月之后的這段時間以來,兩撥人已經(jīng)就這件事爭議了不下五六次,但沒哪次能摸清黑桃k堪稱詭譎的態(tài)度。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彼此示意,偷眼斜覷他,直到連阿杰都有點沉不住氣起來,才只見黑桃k突然開口說:“行。”

    老人皺巴巴的面孔一松。

    “我可以按你們一直要求的那樣把他放回去,甚至親自把他送回恭州。但我無法確定他是否已經(jīng)向公安反水,是否為投靠警方而徹底背叛了我們整個集團。所以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必須要讓他做一件事情?!?/br>
    “什么事?”老人下意識詢問。

    黑桃k向他一笑,但什么也沒有說,轉身俯在江停耳邊頓了頓。

    “沒有那么容易,”他輕輕地道,“你回不去了?!?/br>
    江停黑布之下的面孔一動,下一秒只聽黑桃k帶著笑意問道:

    “你還記得‘鉚釘’嗎?”

    江停驀然抬頭,猶如聽到什么咒語般整個人僵在了那里——

    但黑桃k再也沒多說什么,微笑直起身,看著他向阿杰打了個手勢,轉身離開了房間。

    ·

    那是1月9號,距離1009塑料廠那驚天爆炸過去了整整三個月,沒有人知道邊境線上的這座小城中發(fā)生了怎樣生死一線的交鋒。

    幾個小時后,江停被蒙著眼睛帶上了車。第二天他下車時終于睜開眼睛,眼前是恭州與建寧交界處灰白的蒼穹,不遠處曠野上矗立著一棟破舊宅院——

    “鉚釘”正在黑暗處,等待著他的到來。

    所有背叛、陰謀與鮮血,漫天而起的大火,天旋地轉的車禍,沉浮詭譎的謀殺……都從江停槍口中射出的那顆子彈開始,然后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迅速歸于了漫長的沉睡。

    整整一千多個日夜,沒有人以為他還能蘇醒。

    直至某天凌晨,建寧市某病房中,江停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嚴峫,讓開別堵著現(xiàn)場,給我倆鞋套——你叫什么名字?”

    “陸成江?!?/br>
    “你對這個案子抱著異乎尋常的關注和參與度,為什么?”

    ……

    從江陽縣回到建寧的那個深夜,昏暗熱鬧的夜市排檔里,江停在嚴峫的注視中喝了最后那口啤酒。

    “你可以懷疑其他任何事,但只有這點毋庸置疑……新型毒品的名字叫做‘藍金’,嚴峫,這世上最想消滅它的人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