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你……” 這里又不是什么皇宮禁苑,他們做事不僅沒個遮掩,反而為了炫耀,可能還到處說,比如找祁春拿錢這件事,知道的人就不少,至于她受傷,孕期暈倒等等,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今天說這些,并不是要清算什么舊賬,我只是希望,在我不在的日子了,母親你,以及家里的所有人,都不要拿她當(dāng)外人,每次有什么委屈,都讓她一個人受著。她已是我的妻,便生生世世都是宋家的人,這一點,希望大家都記得?!?/br> “你個不孝子啊!” 周氏拿著大鐵勺,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祁氏入門,我們幾時虧待過她了啊,竟惹得你這般為她出頭,你……定是那個祁氏將你的魂都迷去了,你……” 宋長安冷然望去,目光平靜,可浮上了一層濃郁的失望,“是嗎?難不成,母親是希望我把這一年來的事情都一件一件的說出來嗎?” 周氏被他一噎。 宋長安環(huán)視一周,繼續(xù)說著,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卻沒人敢打斷他,“自十六歲那年起,至今整整八年,除了這一年,我回來過兩次外,七年的時光,我從未回來過,整整七年的時間,你們可曾有人打聽過我的音訊?我是死是活,過得好不好,你們有人問過嗎?我的軍餉,你們又可曾給我留著?” 大魏軍制,從軍者的軍餉,一半由軍隊發(fā)到本人手上,另一半則是由兵部牽頭,各地官府分發(fā)到家中。 八年的軍餉,除了他自己隨身帶著的那些外,幾乎被花得一文不剩,甚至連宋長平娶妻,靠得也是那筆錢。 “原本我以為,一家人,不需要計較這么多的?!彼伍L安失望的搖頭,一家人的確是不需要錙銖必較,但也不能總讓一個人委屈著啊。 屋內(nèi)一片平靜。 好一會兒,宋長平才不自在的解釋道:“我們……不是存心的,當(dāng)年連你去了哪里,我們都不知道,我們……” 宋長安打斷他,“可是大哥你知道嗎,我到積云城不久,春兒就找到我了?!?/br> 全家默然。 “當(dāng)然,這次是我遠去有方,之前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里,也怪不得你們?!彼伍L安說著,笑了一下。 之前家里實在是太困難了,連肚子都填不飽,若非他從軍,免去了部分的賦稅,并以軍餉貼補家用,一家人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還不知道呢,所以他也不怨他們。 但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在乎,當(dāng)睜眼瞎。 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當(dāng)年宋長安走后,他們的確是難過了很久的,但是年年月月的,他一直沒有消息,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漸漸的,在艱難的生存中,他們也就顧不上他了。 “好啊,看來今日我是來錯了,二郎你不逼死我是不會罷休了,好好好,今兒我就遂了你的愿罷。”小楊氏見一屋子的長輩,竟然弄不過一個小子,頓覺顏面盡失,說著就要去裝柱子。 一堆人去攔著,屋子里瞬間吵鬧起來。 “哐”地一聲巨響,闔屋俱靜。 小楊氏縮在柱子邊上,大氣不敢出。 宋長安將手邊的碗往地上一摜,接著拍拍手,臉上還是不見任何的怒色,“舅母何必借題發(fā)揮呢,我只是就事論事,希望大家能夠和睦相處而已,可舅母卻要尋死覓活的,到底是為的什么?” “放心,不論之前你們從我母親這里拿了什么,拿了多少,我從未想過要回來。舅母這么鬧,是連血脈親情都不想要了嗎?” 當(dāng)然不是了。 周大郎和小楊氏灰頭土臉,宋大谷和周氏等人臉上也不太好看,宋長安也沒有繼續(xù)得理不饒人,而是起身,道:“行了,我話就說到這里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從今往后,大家能安生度日,過往一切,一筆勾銷?!?/br> “但若是有人趁我不在,欺我妻兒,我宋長安必定如數(shù)奉還,決不食言!” 這些年,周家從周氏這里拿的東西可不少,這一點小楊氏再清楚不過了,聞言不敢再鬧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宋家也不都是像宋大谷宋長平和周氏這樣好拿捏的。 宋大谷不過是個莊稼漢,平時沉默寡言,招架不住周氏的哭鬧,宋長平也是個悶葫蘆,哪敢跟母親爭執(zhí)啊,所以拿住了周氏,也就是拿住了宋家。卻不想,二郎宋長安誰也不像,極有主意,脾氣上來了,別管是誰,都別想唆擺糊弄他。 一頓飯,吃得難以下咽。吃完后,小楊氏等人片刻不也耽擱,立刻走人。 第31章 小楊氏等人走后,宋長…… 小楊氏等人走后, 宋長安又跟母親及父兄三人說了許久的話。 今天的事情,他必須處理妥當(dāng)。 周氏縱然知道自己有錯,可是宋長安卻當(dāng)著她和兄嫂的面說了那些話,讓她面上十分難堪, 不論宋長安怎么說, 她拉長了的臉就是沒有松下的意思。 她甚至還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但是被宋長安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想必這也是舅母教你的吧?”宋長安嘴角微提,淡淡冷笑, “春兒可是奉了圣命出宮,替天家安穩(wěn)軍心的,母親還是清醒一些吧?!?/br> 休妻, 想都別想。 周氏原本想著,祁春在外面無依無靠的, 一旦被掃地出門, 就連個去處都沒有, 拿這個威脅當(dāng)是百試不爽的, 結(jié)果…… 兩個兒媳婦,一個有母家依靠一個有宮里的背景, 她這個婆婆做的, 就如同她母親說的一樣,窩囊得緊。 第二天, 宋長安自己帶上了禮物,去了周家。 不多久, 大楊氏親自登門, 跟周氏在屋里說了很久的話。 整個過程,所有事情,祁春權(quán)當(dāng)做不知道, 一下子生了兩個孩子,她的奶水有些不足,兩個孩子經(jīng)??摁[,她忙得很。 宋長安也不跟她提這些糟心事,只說了一句他尋了個空閑時間,去拜訪了多年未與家中往來的姑姑,宋大谷唯一的jiejie,宋穗姑。 她就住在幾十里外的趙家村,他腳程快,一來一去并不耽誤什么。 “那也不遠啊,怎么這么多年了,都不曾上門,婆婆她們也從不去拜訪?”祁春疑惑,甚至是她進門,周氏遍邀親朋,這個姑姑也沒上門。 宋長安嘆了一氣,“這個說起來,都是笑話,她與母親不和,見面必是臉紅脖子粗,便索性不再往來了?!?/br> “……”祁春竟然無話可說,她不傻,就周氏這么個做法,但凡是心里向著宋家的,都會看不慣她那般犧牲宋家去幫扶周家,只是這個姑姑倒是也剛烈得很,竟然真的能和自己的親弟弟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了。 堂前屋后,枝葉可是冒出綠芽,宋長安也要北歸了。 良人遠征,從此,她又要過上那種孤燈冷床的孤寂生活了。 盡管心中愁腸百結(jié),但是祁春還是騰出時間來,給他備了一些吃用的東西,將他的衣服全部洗凈,拿到火邊烘得干干的,又拿針線沿著夾縫處細細地補了一遍。 他以真心待她,她自然回以真心。 離去的前一天,宋長安帶著祁春做好的繡品去了一趟錦繡坊,真正結(jié)識了胡文香。 聽說祁春平安生產(chǎn),胡文香長長舒了口氣,還送了幾樣補品,以示慶賀。 宋長安也不推卻,收下了。 胡文香又把之前積攢的所有錢都給了宋長安,加上這次的東西,她總共給了宋長安十五兩,見他吃驚的表情,胡文香笑道:“別小看了尊夫人的手藝,那可是純正的皇宮手藝,整個盛京獨此一家,自然賣得上價,抽成我已經(jīng)自己拿了,這些都是她的。” 宋長安猶自不敢相信。 “怎么樣,娶這么個夫人不吃虧吧?”即便是他已官升六品了,但是這些錢也快趕上他大半年的俸祿了,“要不是要照顧孩子,我相信她做出的東西會更多的。這丫頭,是真踏實,能吃苦?!?/br> 這倒是。 宋長安點點頭。 胡文香撐在柜臺上,認真道:“你可要好好待她?!?/br> “多謝提醒,我會的。” 這里不是他一個大男人該待的地方,事情辦妥后,宋長安又去買了些好吃的,朝家走去。 大道筆直,細芽出頭的樹枝交相覆蓋,可以想象春夏時的蒼翠掩映,秋冬的落葉款款。 這條路,是她隨他去宋家,走進他生命中的起始點,也是他走后,她一個人孤身來去的路。 春夏秋冬,孤影往來,每一棵樹下,仿佛都有她的身影。 宋長安回來的時候,兩個孩子吃飽喝足,正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笑著,祁春坐在床邊的布墩上,逗著他們玩。 他蹲在一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將一樣?xùn)|西塞進了她嘴里。 祁春吃了一驚,但并沒有把東西吐出來。 “給你買的阿膠棗,記得吃?!彼伍L安蹲在她身邊,跟著她逗弄孩子。 竟然還能想到這個? 祁春心里亦如嘴里吃的棗一樣甜,笑道:“見到胡jiejie了?” “見到啦,”宋長安望向她,見她幾縷頭亂散落在額前,抬手給她篦回去,“我如今的俸祿足夠養(yǎng)活你和孩子了,以后別那么辛苦了,知道嗎?” 往后除了家里那些活兒,她還要照顧兩個孩子,只怕是有的折騰了。 光天化日,門又是半開著的,祁春不敢太放肆,只是輕輕靠著他的肩膀,乖巧的點頭,道:“你也別太拼命,我跟孩子都在家等著你呢?!?/br> “嗯,好,我知道?!?/br> 祁春心里滿是愁緒,不停地拿下巴蹭他的肩頭,“這一去,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不過,只要你能平安回來,不論等多久,我都愿意,長安,你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回來,平平安安的回來?!?/br> 自從暮春一別,他已經(jīng)十個月沒碰過女人了,宋長安給她蹭得癢癢的,擔(dān)心自己控制不住,他一伸手,撐住了她的頭。 “你別亂動,”他的聲音有低啞,清了清嗓子之后,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慌亂之下,他揉揉她的頭發(fā),道:“又該洗了。” 祁春崩潰仰頭,捂住了臉。 都十天沒洗了,十天啊! 她現(xiàn)在在宋長安面前,真是半點美好的形象都沒有了。 之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嘗過之后,便忘不掉了。宋長安必須立刻轉(zhuǎn)移注意力,他順著剛才的話題道:“晚上我給你洗吧,還是跟上次一樣?!?/br> 要不是上次洗了,她估計是堅持不到今天的。 這次,就當(dāng)是臨別前,他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好了。 “不要!”祁春拒絕,上次是沒辦法,這次再讓他洗,就有些過了,“我自己來就好了,倒是你這胡子啊,又長出來了。” 這幾天他一直東奔西跑的,連自己都顧不上了。 宋長安思考了一會兒,看著竟然有些裝模作樣,“那你幫我刮胡子,我給你洗頭,如何?”反正她之前不就挺好奇的嗎? 果然! 祁春呆了一會兒,才大笑出來,一拳搗到他胳膊上,“宋長安,你想什么呢?” 說是這么說,事還是做了。 “你可得小心點啊,傷了我心疼的可是你?!?/br> “我已經(jīng)夠緊張的了,你還在這兒胡說。” 見她拿個小刀手都抖,手腕都甩了八百次了也不敢真刮,宋長安笑得全身都抖起來了。 他越是笑,祁春就越是不知道怎么下手,刮個胡子,愣是刮了半天也刮不好。 “你別動了啊,不然傷了可賴不著我?!逼畲鹤笫忠惶В持钢付禽p輕墊著他的下頜,右手指背抵住他的側(cè)臉,握著小刀,輕輕刮下。 這是生平第一次,祁春心驚膽戰(zhàn)的,唯恐傷了他,便將眼睛瞪得大大的,湊近前,恨不得把眼睛貼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