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她把每樣菜都去了土,整理得整整齊齊放入背簍里,雖然說蔡大勇那邊沒要求她這么做,但是把菜色弄得好看些總是沒壞處的。 三人都跑了一整天,晚上的時候,宋綿思做主拿五花rou炒了一道回鍋rou。 那香味香飄十里,離著他們家不遠(yuǎn)的宋漢文他娘趙春燕可酸的沒邊了。 她扒拉著碗里頭稀拉拉澄澈見底的碴子洲,啪地一下把筷子放下,咬牙嚙齒地說道:“害了我兒子,宋綿思她倒是過上好日子了?!?/br> 旁人家不了解宋綿思的家庭情況,可趙春燕就在他們家附近,哪里能不曉得。這陣子宋綿思他們家隔三差五地傳出rou香味,可把趙春燕饞得啊。上回大隊里分野豬,除了宋紅中他們家沒得到以外,趙春燕她也沒拿到。 因此,對于宋綿思她的好日子,趙春燕是既嫉妒又充滿恨意。 她一直覺得,如果不是宋綿思,她兒子就不會坐牢。 隔天,宋綿思去縣城送貨,趙春燕就悄悄地出了門,去宋紅中家里。 她啪啪地拍了門,柳紅花一家三口正圍在飯桌旁邊吃飯,聽見動靜嚇了一跳,他們這些日子是被人罵怕了,因此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都心驚rou跳的。 “誰?。俊绷t花高聲問道。 “是我,漢文娘。”趙春燕高聲回答道。 “她怎么來了?”柳紅花眉頭一皺,看向宋紅中。 宋紅中臉色從容,道:“去開門讓她進(jìn)來吧?!币瞧渌藖恚渭t中還是擔(dān)心下,可是就一個寡婦,他怕什么。再說了,趙春燕在大隊里那也是人嫌狗憎的,本來她脾氣就壞,要是有人得罪她一點兒什么,她就能站在土路上指著人家家里罵人家祖宗十八代,有一次還和洪秀杠上了。而自從她兒子被抓去坐牢后,趙春燕就縮起尾巴來做人了,她也知道她兒子干出來的事丟人。 趙春燕進(jìn)來后,瞧見他們家桌子上地瓜粥,冷笑了一聲,道:“你們家就吃這個???” 正扒拉著地瓜粥的宋紅中聽見這話,眼皮抬起,看向她,“趙春燕,你來干嘛來了?嫌棄我們家吃的寒酸啊,你們家又吃的是什么?!?/br> 別人嘲諷他們也就罷了,趙春燕算什么東西,也來嘲諷他們。 “嗨,你可別誤會?!壁w春燕訕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嫌棄你們,我就是覺得你們的日子還不如那宋綿思過的日子呢。你們是不知道,那宋綿思他們家啊,是天天吃白米飯就大肥rou,三天兩頭加菜,我尋思她一個小姑娘日子都能過得這么好,你們這做長輩的,日子應(yīng)該差不多哪里去才是。哪里想到你們也和我一樣,不過是吃地瓜粥罷了。” 柳紅花本來還想聽趙春燕放什么屁,聽見宋綿思他們家的飯菜時,神色瞬間不同了,“你可別吹牛了,他們家能過這樣的好日子?!” “你還不信,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去瞧瞧,人家家里那飯菜多香啊?!壁w春燕露出神往的表情,閉上眼睛后又睜開,看見他們桌上的菜色時,嫌棄地?fù)u了搖頭,“哪像你們就吃這個。行了,我也不說了,我先走了?!?/br> 趙春燕就是特地來煽動宋紅中一家的,見如意后也不久留,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宋有成捧著飯碗,看著桌上的咸菜,低聲道:“宋綿思他們生活真這么好?” 天天大米飯就大肥rou,這是什么生活,這恐怕連隊長家的日子都沒有這么好。 宋有成剛剛還覺得他們家的地瓜粥挺香的,至少管飽,現(xiàn)在聽見宋綿思他們的日子后,突然覺得地瓜粥不香了,肚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飽。 要不說人心就是復(fù)雜,笑人無,恨人有。 宋綿思把貨物交給了蔡大勇,蔡大勇就在后門門口清點那些貨物,瞧見那些水靈靈的新鮮蔬菜時,臉上的笑容別提多燦爛了。 他們這些當(dāng)廚師的廚藝再好,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如今宋綿思剛好就解決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了。 “真是得謝謝你啊,宋同志?!辈檀笥履Σ林终?,高興地不知道該說什么。 宋綿思:“蔡大哥您這話就見外了,謝什么啊,咱們都是朋友,幫忙都是應(yīng)該的,再說了,我這里頭也掙了些錢?!?/br> 蔡大勇不以為意,他根本不覺得宋綿思能從這里頭掙多少錢,而且這么多東西她一個姑娘騎著自行車在這么冷的天送過來,這簡直是叫他心里頭感激不盡。 他對宋綿思說道:“妹子,你等等,我進(jìn)去拿點兒東西給你。” 宋綿思站了一會兒,沒一會兒,蔡大勇拿著一個油紙包出來塞給了宋綿思,“今早上剛做的牛rou餡包子,帶回去給家里人嘗嘗?!?/br> “這合適嗎?”宋綿思推拒道:“這包子不便宜,您留著自己吃吧?!?/br> “嗨,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剛才還說我見外,現(xiàn)在,是不是你更見外了?!辈檀笥滦呛钦f道,胖乎乎的臉上幾乎瞧不見眼睛。 宋綿思笑了,“是,您說的是,那我可就收下了。對了,明兒個的單子您還沒給我呢?!?/br> “對,對?!辈檀笥乱贿叞寻尤o了宋綿思,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單子出來,這張單子比昨天的長,宋綿思也沒多問,拿了單子和包子就和蔡大勇?lián)]手告別了。 而在此時,一列綠色火車上,車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欠掂l(xiāng)的人,走道上都堆滿了東西,老舊的火車上即便是在冬天也彌漫著一股復(fù)雜的臭味,這股臭味是來自人的身上,也是來自他們所攜帶的東西。 宋勝棉坐在硬座上,靠著窗戶,她看了眼旁邊穿著樸素,面容憔悴的婦女,眉頭皺了皺,別開臉去。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有一年多了,可是宋勝棉依然沒有習(xí)慣這個步伐緩慢,物資匱乏的年代。 她本來是21世紀(jì)的一個女白領(lǐng),一天晚上熬夜看完一本《八十年代女學(xué)生》的年代文后猝死,穿進(jìn)了這本書里面。在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八十年代》這本書的女配堂姐后,宋勝棉心里頭就生出主意來了,她不知道八十年代會發(fā)生什么事,自己也沒什么本事,但是她知道書里面女主和其他人的人生啊。 所以,在她穿過來后的第一個月,她就強烈要求自己改名,本來她的名字是宋招娣,改了名后就變成宋勝棉。宋勝棉——勝過宋綿思的意思。 而在之后,她更是竄唆爹媽讓宋綿思搬過來住,這樣她才能夠有機會在高考的前天晚上讓屋里漏雨,讓宋綿思失去了上大學(xué)的機會。 而宋勝棉則進(jìn)了本該宋綿思去讀得大學(xué)——北京郵電大學(xué),在大學(xué)里面,她刻意結(jié)交了男二——何嘉誠,何嘉誠是個紅二代,家里頭父母都是高官,宋勝棉使出渾身解數(shù),模仿著書里面宋綿思的舉止,才討好了何嘉誠。如今兩個人已經(jīng)有些曖昧的情緒了。 宋勝棉有把握明年就能夠拿下何嘉誠。 她沒本事有怎樣,只要她能夠嫁給一個好男人,將來還不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在她看來,穿越了也不像是一件壞事了,至少如果上輩子像何嘉誠這樣的紅二代,宋勝棉就算是把腦袋消尖了也找不到機會和他結(jié)交,更不用說還有機會成為他的妻子。 一想到未來的好日子,宋勝棉臉上就洋溢起一個笑容。 這回回鄉(xiāng)下,她打算把禍患宋棉思給鏟除了,只要有女主在一天,她心里頭就永遠(yuǎn)放心不下來。 對了,也不知道爹媽把那頭野豬賣了沒,要是賣了,她打算拿那錢回北京,想辦法買個小房子,這樣等過十幾年,房子的錢也能翻好幾倍了。 宋綿思還不知道有人已經(jīng)打算要她的命了,她帶著包子回家,將熱氣騰騰的包子分給了林糖和林賀功。 那包子一撕開,里面的rou汁就流了下來,肥瘦相間的牛rou餡里面還加了芹菜,吃起來爽口來又不膩味,那面皮是拿富強粉活的,口感柔軟,一口下去,rou汁流入口中,簡直絕了。 無論是林糖還是林賀功都吃得抬不起頭來。 柳紅花遠(yuǎn)遠(yuǎn)瞥過一眼,瞧見他們在吃包子,心里頭別提多酸,本來她是來探探究竟的,沒想到真叫她瞧見宋綿思他們吃香喝辣的一幕了。 她回到家后,心里頭就老不平衡,對著宋紅中抱怨道:“你說老天爺怎么就這么偏心宋綿思這個小娼婦,我剛才去的時候就瞧見他們在吃包子,那包子皮白得很,一看就是拿的好面粉。也不知道他們哪里來的錢?” “這還用問?!彼渭t中彈了下香煙,任由那煙灰落在地上,“這些天宋綿思他們家不是在大隊里買雞蛋,就是在大隊里買雞鴨菜,你說他們錢從哪里來的?” “你是說他們搞投機倒把!”柳紅花嗓門提高,像是有什么喜事似的,那尖銳的嗓門刺耳得叫宋紅中都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宋紅中擰著眉頭,“小聲點兒,叫別人聽見了又是麻煩?!?/br> 柳紅花連忙壓低聲音,她低聲問道:“這事咱們?nèi)ス绺姘l(fā)吧!我就不信這么大的罪,林保家還能護(hù)住她。” “你懂什么。”宋紅中嗤了一聲,“現(xiàn)在投機倒把不犯法了。縣城里多得是人干這事,犯什么法啊。” “那,那咱們就看著他們家過好日子?”柳紅花不甘心地說道。 她能看誰過好日子,就是不能看宋綿思過上好日子! “所以說你蠢啊,她可以賣,咱們也可以賣啊?!彼渭t中還是有幾分腦子的,他說道:“咱們家跟著賣些蔬菜,不愁掙不到錢?!?/br> 柳紅花瞪大眼睛,一拍手,“這我怎么沒想到呢?!?/br> “我早就想好了,等閨女回來,咱們讓閨女出個主意,咱們家也有本錢,回頭做點生意,保證比宋綿思還掙錢?!彼渭t中說道。 柳紅花笑呵呵地說道:“對,對。” 臘月二十九,宋勝棉坐著牛車回到了東山大隊,在習(xí)慣了北京的繁華和熱鬧,回到灰撲撲,遍地是泥土的鄉(xiāng)下,她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宋紅中和柳紅花早就在大隊的土路上等著,瞧見她的身影,故意高聲叫喊:“勝棉回來了。” 即便宋家的名聲最近壞了,可他們家還是有得意的地方,那就是他們家出了十里八鄉(xiāng)唯一一個大學(xué)生。 “爹,媽?!彼蝿倜迯呐\嚿舷聛?,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匕丫G色尼龍袋遞給了柳紅花,她捶著肩膀,抱怨道:“咱們這土路真是顛簸,一路上我的腰都快顛斷了?!?/br> 趕牛車的大爺本來是好心送她回來,聽見宋勝棉這話,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這宋勝棉裝什么裝啊,以前在大隊里不天天走這條路,如今去了大城市回來就嫌棄起來了。 “這條路是不好,北京那邊的路是不是都很平坦???”宋紅中問道。 宋勝棉笑了,臉上帶著幾分得意,“那豈止是平坦,人家北京那邊的路都是水泥路,而且還有公交車呢,每個月只要三元錢就能買一張月票,去哪里都成,別提多方便了?!?/br> “公交車那是什么車?”宋有成好奇地問道。 宋勝棉頓時一愣,她嫌棄地看了宋有成一眼,心里頭罵了句鄉(xiāng)巴佬,而后帶著幾分得意說道:“就是汽車,上面可以坐很多人的,等有機會,我?guī)銈內(nèi)プ??!?/br> “那感情好啊?!绷t花嬉笑眉開,“你爹媽和你弟弟全指望你了?!?/br> 宋勝棉笑了笑,心里頭不以為意。 她們一路邊走邊高聲說話,沒少吸引別人目光。 路上碰見的人瞧見宋勝棉回來了,沖著這大隊里唯一一個大學(xué)生都和他們家打了個招呼,“喲,你們家勝棉回來了?!?/br> “可不是嘛,今天剛坐火車回來?!绷t花也仿佛一掃之前的沮喪氣息,頭抬得高高的,活像是一只勝利的母雞。 “勝棉變了樣了,看上去和城里人似的?!庇腥斯ЬS了一句。 宋勝棉臉上露出幾分矜持的笑容。 這一路過去,他們家可謂是出盡了風(fēng)頭。 等快到家門口時,他們就和來買雞鴨的宋綿思碰上了面。 宋勝棉上下打量著穿著厚重的棉襖和棉褲的宋綿思一眼,心里頭嗤了一聲,所謂的女主也不過如此,現(xiàn)在還提著雞鴨,這和鄉(xiāng)下婦女有什么區(qū)別。 “棉思啊?!彼蝿倜薰室馔O聛恚退尉d思打了個招呼,“你這提著雞鴨是要干什么呢?” “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宋綿思壓著心里頭的恨意,不冷不熱地說道。上輩子和這輩子的仇恨加在一起,她恨不得將宋勝棉碎尸萬段,但她不能這么做。 她不能為了宋勝棉這種人,毀了自己的一輩子。 而且,她還要查出為什么宋勝棉這么恨自己,為什么宋勝棉對將要發(fā)生的一切仿佛洞若觀火。 “棉思,你這是什么語氣啊?!彼蝿倜薨欀碱^,“你難道還記恨之前你高考失敗的事情??墒悄愀呖际∈莻€意外,我也沒辦法啊。你總不能因為我考上了大學(xué),而你沒考上,就一直恨我吧。我還是把你當(dāng)成姐妹的?!?/br> 姐妹? 宋綿思都要被宋勝棉的無恥惡心吐了。 什么姐妹會毀人前程,什么姐妹會要人性命! “大可不必了?!彼尉d思淡淡說道,“我沒那樣的福氣有你這樣的好堂姐?!?/br> 她說完這話,上下打量了宋勝棉一番,唇角扯了扯,嫌棄地說道:“宋勝棉,你穿這一身白色毛衣,怎么不注意干凈,你那袖子黑的都沒法看了。怎么?難道北京沒水給你洗毛衣嗎?” 她嘲諷完就直接離開,一句廢話都不想和宋勝棉多說。 宋勝棉低頭一看,自己干凈的毛衣袖子不知幾時早就黑透了,還帶著一股奇怪的惡臭味,她頓時燥得滿臉通紅,急忙進(jìn)屋子里把毛衣?lián)Q下來。 “媽,你說這宋綿思變了,我本來還不信呢,今天見了果然跟吃了槍藥似的。”宋勝棉滿腹怒火地對柳紅花抱怨,“你們之前怎么不找個靠譜的人,早早把宋棉思賣到山里頭去,也省得在我們面前礙眼了?!?/br> “你當(dāng)我們不想啊,可這事哪里那么好辦?!绷t花心里頭也有怨氣,一說起宋漢文的事,她就想起那天晚上在派出所里被逼問的場景,心里頭怪不高興的。 “事情過了,就不要再說了。”宋紅中皺著眉頭,說道。 宋勝棉給了宋紅中幾分面子,岔開話題,環(huán)視了下屋子,瞧見屋子里破舊的模樣時,心里頭暗暗皺眉,要不是北京沒地方住,她都不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