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敢提大隊里要給宋綿思辦流水席的事情。

    畢竟這一個全省第一，一個沒考上，差距實在太大了，她也怕趙小燕剛想開又進死胡同。

    但是，趙小燕顯然恢復的比她想象出來的更好。

    辦流水席這天。

    東山大隊一早就熱鬧起來，各家各戶帶著桌子板凳，碗筷到宋綿思家里。

    家家戶戶都出了人來幫忙，做飯好的比如孫燕妞這些人就到廚房里幫忙，其他人則是負責擺碗筷，洗菜切rou。

    十來張桌子從院子里一直擺到了外面去。

    也是得虧宋綿思她們家旁邊沒什么人，地方寬敞，這才能坐得下。

    雖然林保家不準宋綿思掏錢，但她也不愿白要大隊老百姓的，昨天就和林賀功、林糖在縣城買了好些東西，煙是勇士煙，一包要一毛五，也不便宜，酒呢，是她們這地方的老白干，這酒醇厚，價格也便宜，一瓶酒就八毛錢，除了煙酒，她還買了不少花生瓜子糖果。

    小孩子們來的時候，宋綿思就抓了一把給她們。

    家長也樂得讓孩子拿這些，倒不是為這點吃的，而是為了沾沾福氣。

    這可是全省第一給的瓜子花生。

    “小燕?！彼尉d思在灑糖的時候，看見趙小燕來了，既驚訝又驚喜。

    她和趙小燕算是打過幾次交道，平日里在學?；蛘叽箨犚娒?，都會打下招呼。宋綿思忙，對旁人關(guān)注的少，可也知道趙小燕的成績還算不錯，因此，在知道趙小燕落榜后，她心里頭難過，也不敢去找她，怕讓她心里更加難受。

    設(shè)身處地來想，宋綿思很清楚，如果是自己落榜了，也未必愿意看見別的考上的人在自己面前說什么安慰的話。

    這不是人心陰暗，而是人性本就如此。

    “綿思，你可真不像話，辦流水席都不請我?！壁w小燕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笑容，雖然蒼白，可卻看得出她是真心實意地替宋綿思高興，“咱們好歹也是同學，我也想來沾沾你的喜氣?！?/br>
    看著她的笑容，宋綿思心里頭有些不是滋味，她笑道：“是我不對，你能來，我比誰來都高興，你快去坐吧，很快就開席了。”

    “這幾天我都快坐的屁股痛了，我?guī)湍惴痔前?。”趙小燕說道。

    宋綿思見她看開了，也沒拒絕。

    幾個小孩子分了糖，很快也就輕松了。

    趙小燕看著那些在院子里亂跑添亂的小孩子，眼中流露出羨慕的神色，“還是小孩子好，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小燕?！彼尉d思有些遲疑。

    趙小燕仰起頭，露出一個笑容，“綿思，你別擔心，我已經(jīng)接受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她低聲道：“明明我算過分數(shù)，不可能考不上的。”

    宋綿思看著她低垂的眼瞼，仿佛看見了去年這個時候的自己，那個時候的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的痛苦，寒窗苦讀多年為的不就是這么一天，如今一下子夢想破碎，誰能坦然接受。

    她小聲道：“要不這樣，小燕你再復讀一年，再復讀一年肯定能考上的?！?/br>
    “不了?！壁w小燕搖了搖頭，她看向佝僂著身體，在人群里顯得尤為蒼老的母親，“我不能這么自私，我媽歲數(shù)已經(jīng)大了，再復讀一年，我媽就得再辛苦一年。”

    宋綿思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趙小燕的家庭情況她不是不清楚，孤兒寡母，把趙小燕培養(yǎng)成一個高中生，她母親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她想安慰幾句，可又想不出什么話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爆發(fā)一陣熱鬧歡喜的聲音。

    宋綿思顧不得照顧趙小燕，道：“我出去看看情況。”

    “嗯。”趙小燕點了下頭，“你去忙吧，我去幫我媽他們的忙?！?/br>
    說完，她擼起袖子，走了過去。

    宋綿思這才走出去，剛走出院子，她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被眾人簇擁在中間，宋綿思的腳步頓住，呆呆地看著那人。

    林賀成一身軍裝筆挺，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他卻依舊精神飽滿，雙眼炯炯有神，此時的他，目光和宋綿思交接。

    “你，你怎么突然就回來了？”宋綿思驚喜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賀功把頭上的帽子拿下來，打了個鈴，“嫂子，哥早就在信里說過要回來，讓我們給你個驚喜。”

    宋綿思怔了怔，林賀成走了過來，手指頭在她頭上輕輕一彈，“怎么這么傻乎乎的？我之前給你寄信的時候也給他們寫了封信，讓他們先瞞著，給你個驚喜。怎么樣？高不高興？”

    宋綿思捂著額頭，從驚喜中回過神來，“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呢。你這一去就是快一年了?！?/br>
    “對不起，軍隊任務重?！绷仲R成有些愧疚，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盒子。

    “這又是什么？”宋綿思看了盒子，有些遲疑。

    如果是別人，宋綿思想也不想都能猜到這里面肯定是禮物，可是，林賀成這個家伙，實在是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因此她不敢賭。

    “禮物。”林賀成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只上海牌的全鋼手表，表帶纖細，是用牛皮做的。

    宋綿思揚起眉，有些驚訝，“給我的？”

    “恭喜你考上大學?！绷仲R成說道。

    他把手往前伸了伸，示意宋綿思伸出手來。

    宋綿思耳根通紅，伸出手，讓他幫忙戴上手表。

    林賀成的手指上滿是繭子，在手腕上掃過時，有種異樣的感覺，宋綿思低垂著眼瞼，這年頭手表可不便宜，一個男人送一個女人手表往往都是在訂婚的時候。

    林賀成這是終于想開了？

    “賀成回來了??？”就在宋綿思浮想聯(lián)翩的時候，不遠處傳來林保家歡喜的聲音。

    宋綿思手一抖，連忙抽回手。

    林賀成有些可惜，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急于一時，現(xiàn)在宋綿思愿意接受他的手表，至少證明綿思是愿意接受他的心意的。

    “隊長?！绷仲R成剛喊完，突然意識到林保家的官升了，他笑著一拍腦袋，“我給忘了，現(xiàn)在保家叔你是書記了?！?/br>
    “都一樣?！绷直＜覔]揮手，沒往心里去，他樂呵呵地問道：“你這是放假了？”

    “跟領(lǐng)導請了幾天假期?！绷仲R成說道，“過年的時候有任務沒法回來，現(xiàn)在綿思考上大學了，我總得回來一趟?！?/br>
    “是應該?！绷直＜疑畋碣澩攸c點頭，“你們結(jié)婚也一年了，一年不回來不像話?！?/br>
    宋綿思臉上通紅，她連忙岔開話題，“書記，咱們別在外面站著，進里面說話吧?！?/br>
    “好，好?！绷直＜倚χc頭。

    林賀成落在后面，拉了拉宋綿思的手臂。

    宋綿思斜了他一眼，小聲問道：“干什么？”

    “你想我沒？”林賀成低聲問道，他的聲音沙啞帶著磁性，仿佛小羽毛在耳朵上拂過。

    一身軍裝襯得他身材挺拔結(jié)實，面容線條鋒利而利落，一雙烏黑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看著宋綿思。

    “誰閑著沒事想你?！彼尉d思口是心非，“再說了，你又不是我對象，我想你干什么？”

    “倒是賀成哥哥，在部隊里可幫我看到合適的對象了？”

    林賀成眉頭挑起，喉結(jié)上下滾動，他湊到宋綿思耳朵旁，“賀成哥哥還真幫你找到個對象了?！?/br>
    “在哪里？”宋綿思反問道。

    “就在你面前。”林賀成厚顏無恥地說道，“哥哥想來想去，我們軍隊里就屬我最好，模樣俊，會疼人，還愿意把錢都給媳婦?！?/br>
    宋綿思好氣又好笑地也了他一眼。

    正要回復，院子里林愛國等人看見林賀成回來，都紛紛露出驚喜的表情，圍了上來。

    “賀成哥?！绷謵蹏鴳B(tài)度殷勤地走上來。

    宋綿思順勢拉開和林賀成的距離，道：“你們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好好聊聊，我去忙。”

    說完，不等林賀成反應，宋綿思直接就走了。

    林賀成攔都來不及開口攔，人就跑了。

    林賀功同情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哥，加油?！?/br>
    “去?！绷仲R成沒好氣，“你哥我用得著你加油。

    “嘿嘿，這可就難說了?！绷仲R功意味深長。

    他哥可不懂追人，誰給女孩子送筆記啊。

    “說的你多明白似的？你有對象？”林賀成反問道。

    林賀功瞬間語扼，干巴巴地說道：“就快有了?！?/br>
    “那也就是沒有了?！绷仲R成可不傻，一下子就聽出里面的意思了，“行了，你個光棍，裝什么，去幫幫你嫂子?！?/br>
    “去就去。”林賀功哼了一聲。

    宋綿思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唇角忍不住勾起，林賀成雖然在家里的時間少，可他的存在對于林賀功和林糖都至關(guān)重要，也就只有在林賀成面前，林賀功會表現(xiàn)的和年齡相符些。

    “哎呦喂，這哪里是老母雞??？”趙大娘提起一只剝了毛的雞，抱怨道。

    “怎么了？大娘？”宋綿思過來，問道。

    “有人拿錯雞了，這只雞是公雞來的，這公雞燉湯味道可不如老母雞。”趙大娘嫌棄地打量著手里的公雞。

    周圍人不禁笑了，“這還真是個馬大哈，公雞母雞都能認錯?！?/br>
    “可不是?！壁w大娘說道。

    宋綿思卻愣在了原地，她感覺自己腦海里閃過一道靈感，這道靈感讓她一瞬間茅塞頓開。

    “誒，綿思，綿思，你去哪里？”趙大娘剛要問宋綿思這只雞怎么處理，就瞧見宋綿思突然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

    她喊都喊不住，“這孩子真是怪了，這么急著去干什么？”

    “小燕，小燕?！彼尉d思喊住正幫忙洗菜的趙小燕，拉著她進了屋子里。

    “綿思，我還有些菜沒洗呢?！壁w小燕說道。

    “這件事不著急，現(xiàn)在要緊的是你的事?！彼尉d思飛快地說道，“我問你，你覺不覺得你的考試成績有問題？”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趙小燕突然反應過來，驚愕交加地看著宋綿思。

    宋綿思：“你先回答我?！?/br>
    趙小燕咬著下唇，遲疑許久后，還是做了決定，她實在是不甘心，“綿思，也就是相信你，我才敢和你說。說實在話，當初考完試我和其他人對過答案，估摸過分數(shù)，大概在四百左右，可出來后，成績就兩百多。我不相信我會考這么低的分數(shù)。可是我能和誰說。這種事誰聽了都不相信?！?/br>
    的確，趙小燕的顧慮不無道理，現(xiàn)在高考才剛剛恢復沒幾年，很多人對高考都抱著赤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