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偃沒聽說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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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二月初十,山海關(guān)關(guān)外之亂平定,捷報八百里加急傳進京師,皇帝大喜過望,他野心勃勃的想直接下旨調(diào)遣這支勝利軍師直接同陳俞的部隊匯合,一舉掃清邊境動亂,甚至再為國朝開疆?dāng)U土。 不料內(nèi)閣大臣集體反對皇帝這一好大喜功的做法,用國庫空虛,理應(yīng)休養(yǎng)生息駁了回去。 趙倝親自看了戶部呈上來的賬冊,才意識到,近兩年各地幾場災(zāi)禍加上打仗軍需,當(dāng)真囊中羞澀了,糧餉無著落只得作罷,下旨讓大軍班師回朝。 而接到旨意的李偃卻遲遲不動身。 軍賬大營屹立不動,底下幾位副將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一個抗旨不遵的帽子扣下來,他們項上人頭還能保得住嗎? 劉張二位副將合計著得問問大將軍到底是拿的什么主意,也好早做打算,到時候皇帝降罪下來,便于陳情。 他們進到中軍大帳時,李偃正從容自若的坐在火盆前垂手取暖。 料峭春寒,昨夜吹了一夜北風(fēng),晨起飄起雪花,賬中冷得呵氣成霜,全靠炭盆供些熱乎氣兒。 冷風(fēng)隨著二人腳步涌了進來,將那點子暖意吹得蕩然無存。 二人拱手行了禮,劉姓副將先開口:“大軍休整了多日,末將前來請將軍的示下,何時回朝?” 李偃沒抬頭,盯著炭盆四濺的火星,交握起被火光映紅的兩手,細(xì)長指節(jié)輕輕敲擊著手背,半晌,他才慢條斯理的啟唇:“著什么急?” 兩個副將皆一愣,都摸不準(zhǔn)這位年紀(jì)輕輕,調(diào)兵遣將卻十分老練毒辣的將軍意圖,二人對視一眼,張副將接過話,說的倒是十分由衷:“將軍可還有別的示下?我等也好上疏稟明皇上因何事耽擱?!?/br> “眼下還有一些余孽四處逃竄,既奉旨繳清叛軍,自當(dāng)蕩除干凈,”李偃抬臉看向二人,被火光映紅的眼睛里蘊著幾絲不滿,“免得春風(fēng)吹又生?!?/br> “二位以為如何?” 他明明坐在哪里,兩位站著的副將卻頓感壓抑,被他那雙眼睛睥睨的脊梁骨直不起來,頷首應(yīng)了一聲:“末將領(lǐng)命?!北愎碜饕就肆顺鋈ァ?/br> 大賬中只剩下李偃一人,他從桌上拿起一封兩月前才收到的信件,拆開對著火光從頭又仔細(xì)看了一遍。 他已經(jīng)沒有第一次看時那般憤怒了,此時眼里只剩冷意,任多少碳火都暖不過的寒。 趙安寧莫名死在這時候,嫁給李霽言的人成了她。 他捏著信紙后悔當(dāng)時沒殺了她,才讓她有本事和李霽言定了親。 這個毒婦,將他一手好棋全都打亂。 依現(xiàn)在局勢,冰山只破一角,遠(yuǎn)沒有到天怒民怨的地步,他手中雖有十幾萬大軍,但貿(mào)然起兵,只怕玉石俱焚。 不管是為謀權(quán)還是復(fù)仇,他都得娶她,用她公主身份到邊陲之地韜光養(yǎng)晦,靜等官逼民反后坐收漁利,到那時再揮師進京推翻趙氏王朝。 原本他打算慢慢把這六萬戰(zhàn)俘變?yōu)樗杰?,等天下大亂后也可省些力氣。 哪成想,趙錦寧不按常理,橫生出這許多的變數(shù),他不得不按照上一世路數(shù)現(xiàn)在回京。 呵...她以為料理了趙安寧就能如愿嫁給李霽言嗎? 李偃將信紙一角抵到炭盆,瞬間竄起的火舌燎到指尖,他卻渾然不覺的捻了捻灰燼,輕聲道:“天真。” 他起身去換了一身黑衣,喚了承瑜吩咐道:“今夜將誓死不降的殺無赦,受降的編好入隊,殺一部分,放一部分,告訴杜常做的干凈些。” 時間太趕了,也只能用假死來偷梁換柱一小部分士兵收為己用。 李偃計算著日子,距趙錦寧婚期前兩月不緊不慢地回了京城。 大軍駐扎后,皇帝便宣將領(lǐng)進宮論功受賞,誰知李偃竟上疏奏明身患重疾無法進宮。 趙倝看著這一封一封寫著:“臣病篤,違誤朝覲,不堪其憂,望圣上原宥。臣不勝感激深表涕零,必當(dāng)鞠躬盡瘁,忠君報國,以謝圣恩?!钡淖嗍铓獾哪樕F青,寬袖一拂,將御案上的奏疏嘩啦啦地?fù)]了一地,憤然從御座上站起身,在暖閣內(nèi)來回疾步,氣哼哼道:“這個李偃是吃了熊心虎膽了么,朕幾次叁番召他進宮,他竟敢推諉扯皮的糊弄朕!” 東廠番子探回消息,李偃的確在請醫(yī)療治,真病假病尚且不知,不過這養(yǎng)病的地方,卻讓惹人非議深思,他竟包下了京城的教坊勾欄,領(lǐng)著底下將領(lǐng)士兵住了進去,日日尋歡作樂。 小太監(jiān)端茶進來,躬身高舉獻上,趙倝正在氣頭上,抬起緊握的手將茶碗打掉,怒聲道:“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閣中侍立內(nèi)侍通通跪地,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新上任的司禮監(jiān)掌印王柘見天子盛怒,忙揮手示意讓內(nèi)侍全部退下,自己弓著腰收拾了地上碎瓷片,“萬歲爺,息怒?!?/br> 趙倝在偌大的叁足盤龍銅爐前立住腳,裊裊升騰的香煙虛化了他慍怒的眉眼,但聲音卻比方才還威厲:“讓東廠的人端了春鳴閣,通通下獄,朕到要瞧瞧這個李偃到底長了幾個膽!” “主子息怒,”王柘和顏勸道:“大軍才剛剛班師回朝,底下無數(shù)百姓士兵都看著,李偃是有功之臣,并未犯什么大錯,又的確有疾,這個當(dāng)頭萬萬動不得?!?/br> “那朕就容他這樣無法無天嗎?”年輕的帝王,眼睛哪能容的下一粒沙子。 “他不過就是一介鄉(xiāng)野村夫,軍中苦寒,一時到了這繁華富貴地,貪圖享受,這樣的人成不了大器,主子萬萬寬心?!?/br> 趙倝聽了臉色漸漸緩和,“他手里捏著近十幾萬大軍的兵符,遲遲不來見朕...”他抬眼看向王柘,“大伴可有主意?” 王柘上前一步,哈腰道:“等下奴婢去見一見李偃,倘若他識趣自是好,若不然,只得過了風(fēng)頭再悄悄的...”他以手作刀往自己脖子比量了一下。 趙倝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 臨近出嫁,趙錦寧想著再多到皇帝面前露露臉,多增進些感情,用晚膳前,她就吩咐頌茴備好了肩輿,拿著親手為皇帝縫制的靴子到乾清宮請安。 華燈初上,肩輿從夾道走出,剛過月華門,她遠(yuǎn)遠(yuǎn)的就瞧見對面寬敞的高臺甬路上,有兩隊打著燈籠的內(nèi)侍引領(lǐng)著一位身穿緋色圓領(lǐng)朝服,頭戴烏紗的男子,正往乾清宮行。 離得遠(yuǎn),她看不清這人面貌,只瞧著他儀態(tài)翩翩,束而不緊的革帶底下是一副松形鶴骨的好身姿,將旁邊一行太監(jiān)襯得愈發(fā)拱肩縮背。 她盯著遠(yuǎn)去的背影有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頌茴,”她叫停了肩輿,“皇上宴請臣子,我不便前去,你把東西送到御前,順便再問一問是哪一位大人?!?/br> 頌茴打聽明白回來:“是才打了勝仗的李將軍,李偃?!?/br> “李偃…”她眺望著乾清宮殿宇下那一排排的璀璨宮燈,托腮凝神,喃喃自語道:“沒聽說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