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月色下離開了冰冷的祭壇，生命之河燦金色的水在四周流動。

    「從前祭壇是最神圣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望去燈火通明，有無數(shù)的侍從拿著武器駐守、無數(shù)的仕女在吟詠詩歌祈福。但現(xiàn)在，似乎是沒落了。」

    「現(xiàn)在也是一樣繁華?！谷R范德從墻上抽起一束火把，火光照在寶石鑲嵌的墻面上熠熠生輝。

    「但是這里什么人都沒有，以前國王的宮殿就在祭壇附近，至少也會有人駐守?！?/br>
    「我把他們驅(qū)離了?！?/br>
    「你？權(quán)力還真是大呀。」

    「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絕對的權(quán)力帶來絕對的腐敗，大總主教大人?！?/br>
    「而沒有權(quán)力會如螻蟻一樣死去?！够鸸庠谌R范德輪廓分明的臉上形成強(qiáng)烈的陰暗對比，他陰沉的目光直盯著帕恩。

    帕恩想起無數(shù)在泥濘掙扎的奴隸，曾經(jīng)萊范德也是其中的一員。他們的手從來就沒有乾凈過，不管是最污穢之物還是充滿鮮血的手段，相信萊范德在今天的地位肯定一路崎嶇。

    「你不是在被通緝嗎，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的進(jìn)入這里?！?/br>
    「我不是在被通緝，國王當(dāng)然知道我在哪里，而我的勢力也一直在他周遭。他只是希望我好好回去替他賣命，不要隨便離開?！?/br>
    「你確定你跟著我往南走不會出事吧?！?/br>
    「為了你，到哪里我都愿意。」很溫柔卻堅定的聲音傳來，堅定到帕恩覺得肯定是自己誤會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們休息到了白天騎了兩匹栗色的馬，在兩側(cè)的背帶放滿臘腸、麵包、rou乾等等的食物，捆著毯子就緩緩離開這座城市。

    離開城外的石砌的建筑后就是密密麻麻的貧民窟，充滿土墻飛揚(yáng)的粉末以及排泄物的氣味。

    再往更外圍走，遠(yuǎn)離生命之河時四周漸漸變得荒涼，周圍只有肆意生長的長草。

    馬蹄踩在沙地中讓沙塵飛揚(yáng)，他們已經(jīng)走了快兩週。帕恩向遠(yuǎn)方望去，橙色的晚霞漸漸渲染到湛藍(lán)的天空上，黃昏的鳥兒輕柔地?fù)]開云朵。

    慢慢他發(fā)現(xiàn)鳥兒是朝著他飛來的，他瞇著眼睛伸出了手，鳥就駐足在他的指尖上。

    「看，牠多乖巧?！古炼餍χf。

    鳥似乎是在附和，清脆地叫了兩聲。

    萊范德騎著馬靠過來，凝視著牠翠綠的羽毛，眼神一片陰暗。

    「牠太吵了?！?/br>
    緊接著萊范德伸出了粗糙的手，狠狠抓住了鳥的脖子要勒死牠。

    「你在做什么！」

    帕恩掰開了萊范德的手指，而此時鳥兒已經(jīng)奄奄一息。牠溫?zé)岬纳碥|躺在帕恩的掌心，輕到甚至感覺不到重量。帕恩憐惜地輕揉著鳥頸部的絨毛，一邊低聲念誦古語，不久后鳥終于恢復(fù)過來。

    「對你來說這些生命就是可以這樣踐踏的？」帕恩憤怒地說。

    「我不是想要傷害牠，我只是想要把牠拿遠(yuǎn)一些?！谷R范德解釋著。

    「如果牠要離開牠自然就會離開了，但是如果牠要跟隨我們那也是注定的事。現(xiàn)在牠受傷了，我們不能丟下牠不管?！?/br>
    鳥而抬起頭來輕輕啄著帕恩的手心，讓帕恩更加覺得這隻鳥聽得懂通用語。

    眼看天色漸暗，他們決定就地扎營休息。

    營火升起后萊范德烹煮了一道奶油蔬菜燉牛rou湯，意外的是味道洽到好處。湯底有蔬菜的甜味和奶油香濃的氣息，牛rou是用rou乾燉的，但依舊軟嫩入味。

    雖然兩人之前才發(fā)生過不是很愉快的氣氛，不過帕恩還是表現(xiàn)出了應(yīng)有的禮貌與讚美。

    「我的廚藝是后來才練的，以前我從來沒有機(jī)會吃到這些食材。我所擁有的，就是發(fā)霉的軟爛麵包?！棺跔I火前的萊范德主動講起了自己的過往。

    帕恩雙手輕撫著翠綠小鳥的羽毛，靜靜等著他繼續(xù)說。

    「我第一次吃到像樣的食物是你給我的，當(dāng)時我在想怎么有人能夠把那么好吃的東西調(diào)味成那樣。后來我……離開了森林，從最貧窮的人慢慢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始終記得要學(xué)會煮一頓好吃的佳餚，讓你不管在哪里都能吃到調(diào)味不錯的食物。」

    帕恩露出詫異的神情，作為神他其實不需要人類的食物，他吃也只不過是為了體驗風(fēng)俗，卻有人重視著這件事。就算不是為了他需要，而是單純的喜好而去學(xué)習(xí)廚藝。

    「真可惜一直到現(xiàn)在才有機(jī)會吃，當(dāng)初我不應(yīng)該趕走你的?！古炼飨萑肓嘶貞?，臉上瀰漫著有些遺憾又溫柔的表情。

    萊范德不喜歡聽到眼前的人說出那怕一丁點后悔語氣，內(nèi)心卑劣的黑袍法師從來不否認(rèn)自身該墜入地獄的結(jié)果。

    「要是你不趕我走；而是把我殺了，就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了?！?/br>
    「要是不趕你走，也許后來就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了。」

    他們幾乎同時間說出口。

    如血一般的回憶閃現(xiàn)，男孩渾身濕透，褐色的皮膚染上了斑駁的紅漬，眼里透出偏執(zhí)。

    「我沒有那樣想過?！古炼魍ｎD了一下說。

    「為什么？因為你的憐憫之心嗎？」

    「一部分是?！?/br>
    「還有另一部分？」萊范德追問。

    帕恩沒有回答。

    這件事太復(fù)雜了，他總是在正向的情感中處理事情，對于那些潮濕陰暗的情緒則無法整理出正確的邏輯。

    夜色已深，他們剛決定要休息時突然感覺土地在微微震動。

    兩人緊戒著站起，剛想要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時，營火瞬間被熄滅。

    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一個毛骨悚然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聽起來像節(jié)肢動物用纖長的爪子在爬行。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聲音細(xì)碎而密集。

    帕恩感覺到有人拽住他的手，以為是萊范德，結(jié)果驟然被甩了出去。

    這時候他才看清楚，壟罩在眼前的東西是張腐爛的哭臉，漆黑的嘴露出笑容。或者說像面具的臉黏在那個怪物上，而它正伸出觸角要捅入帕恩的腹部。

    劇烈的強(qiáng)光爆發(fā)開來——一隻金色的大鳥阻擋在帕恩身前。

    「退下！」堅定的女聲用古語喊道。

    怪物僵住了觸角，縮在長條的腹部前顫動。萊范德比出一個手勢，怪物被外力扭斷，爆出紫色汁液。

    「你有沒有受傷？」萊范德緊張地問。

    「沒有……我沒事。」

    「是多足巨蟲?！?/br>
    「對，它們喜歡在夜晚潛伏在旅人旁邊。」

    「剛剛有隻鳥救了我。」

    「幸好。」

    「是石楠樹?！古炼鞑桓抑眯诺乜粗Ｔ谒磉叺拇渚G鳥說。

    「是的?！惯@次回答他的不是萊范德，而是剛剛用古語說話的聲音。

    「石楠樹！我就知道我不會認(rèn)錯。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怎么……變得這么嬌??？」帕恩震驚地捧住翠綠的鳥兒。

    在一旁的萊范德沒有多說什么，像是早就知道鳥兒的身分。但他聽到帕恩的話時，眼神中閃現(xiàn)一絲狼狽。

    「我敬重的迷霧森林神帕恩啊……世界變得不一樣了，森林腐壞了。我再也沒有力量回到昔日龐大的身體，風(fēng)光地翱翔?！故獦溟]上了雙眼，聲音回盪在四周。

    「我很抱歉?！古炼髡f。

    「不！不！該抱歉的不是您，而是卑劣骯臟的人類！血液里只有污穢與權(quán)力斗爭，該死！該死！」石楠樹開始揮舞著翅膀，飛到萊范德面前想用劃傷他。

    可惜石楠樹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巨獸，這樣微弱的攻擊被萊范德一把揮開，而帕恩擋住了黑袍法師的手。

    「迷霧森林神帕恩，得知您能回來我很高興?！故獦浞艞壛斯簦D(zhuǎn)身對帕恩說。

    「我也很高興，老朋友。」

    「可是現(xiàn)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多足巨蟲正朝這里大批襲來。他們速度敏捷，不是好對付的對手?！故獦鋰?yán)肅地說。

    話才說完，地面又傳來震動聲。一沙塵襲來，他們立刻做出應(yīng)戰(zhàn)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