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推進，越來越多的百姓聚集，短短兩炷香時間，擴張到了近兩萬人規(guī)模，里外三層圍的水泄不通。

    越來越不對，都這么多人了，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正在趕來加入。到此王黼終于色變了，預(yù)感像是要出什么事，具體會怎么發(fā)展他還是有些模糊，但讀書的人最大好處是能從歷史中找到原型。

    在王黼認(rèn)知里，范仲淹這么牛逼，官員軍隊包括皇帝這么怕他，實際上老范就是最愛干這種事：發(fā)動群眾，拉攏群眾。

    朱孝不是文盲，但這方面的認(rèn)知比王黼差的遠，感到不對后一陣惱火，呵斥道：“這么下去要出亂子，還不趕緊把人群驅(qū)散！”

    見王黼也點點頭算默認(rèn)，貴池縣的差人不動，于是秦明迅速下令廂軍部，“快速散開，驅(qū)離這些添亂的百姓?！?/br>
    “誰特么敢！”

    趙誠拍案起身道，“這是我貴池縣的民，這是我這前線指揮官的軍營，我批準(zhǔn)他們站在這里，參與剿匪戰(zhàn)爭的誓師，哪只隊伍敢動一下皇帝的子民，列為叛軍、全部掛上恥辱墻！”

    “大人英明……總算是有為百姓說話的官了……”

    頓時掌聲雷動，兩萬多百姓的吶喊聲猶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亂是非?；靵y的，但這種聲勢也真把秦明部的人嚇得不敢動彈，小腿都是顫抖的。

    因為這些民有人撐腰后正是進入了雞血狀態(tài)，而實際上，往前最拉他們仇恨的就是廂軍部。只需有人點燃這個導(dǎo)火索，那一定會出大事。

    想明白這些后，王黼等人也嚇得臉色慘白，低著頭再也不敢說話了。是真尼瑪被趙誠這猥瑣書生給鎮(zhèn)住了。

    王黼其實還好，池州人都不熟悉他。但朱孝在平時也是最拉仇恨的存在，朱孝現(xiàn)在無比擔(dān)心，一但控制不住就會被暴民捉去掛在池州那城墻上，那就真的玩大哭瞎了。

    既然趙誠復(fù)仇心切的敢玩這么大，基本上這次他一定會贏，除非蔡攸和黃文斌及時趕來沒收趙誠的一切管轄權(quán)?？上В麄兏抢虾?，根本不會這時候露面。

    眼看池州麻煩大了，趙誠像是一種精神和凝聚力，于是老jian巨猾的蔡攸和黃文斌果斷統(tǒng)一了起來，把一切委任給了趙誠。倘若敗了就是趙誠背負主要黑鍋，倘若勝了就是黃文斌和蔡攸為國舉賢。

    把這些想明白后，朱孝和王黼無比尷尬了，非常后悔來這個場合被圍觀。

    “國士無雙……大人必勝！”

    趙誠也不制止，繼續(xù)等著大頭百姓們喊。

    情緒上升是個重要環(huán)節(jié)。而這環(huán)節(jié)除了其他因素外，吶喊是最有效成本最低的方式，是自我麻痹自我忽悠的一種方式。

    所以后世一些特殊公司的會場里、尤其軍隊中，最需要的就是整體性“吶喊”，喊了才印象深刻，自己才容易信，所以有那么一陣子又流行過那什么瘋狂英語的東西。

    差不多情緒變得空前高漲，持續(xù)趕來聚集的人數(shù)已超三萬之眾。

    趙誠這才起身，微微抬手，就此喊聲慢慢落下，場面變得十分寂靜。

    趙誠果斷拿著昨晚臨時趕制的土制擴音器，站在桌子上道，“王秀已經(jīng)造反起事，大亂將至，這會帶來什么后果本官不想細說，因為戰(zhàn)爭能夠帶來什么你們比我清楚。會流離失所，會妻離子散，會有更多的壯丁被征兆服役進而犧牲，會有更多的錢糧繳納上去用于殺人?！?/br>
    “此誠危機存亡之秋！在其位謀其政，本官的責(zé)任是避免上述情況發(fā)生，最快、代價最小的方式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最大程度避免你們的傷亡和損失。你們的責(zé)任是信我，支持我打贏這場戰(zhàn)爭?！?/br>
    “目前為止不敢講我做的好，但我一直在為此努力。事實上在戰(zhàn)爭開啟前我就在努力，但效果微小。第一次決定命運的池州軍事會議中，來自廂軍和禁軍的兩位主將，董平和秦明極力反對本官之建言。哪怕很簡單就能做到的謹(jǐn)慎，多走幾步挪個窩就能避漏洞，但他們不愿意麻煩自己哪怕一下，不愿意聽取哪怕一點批評建議。”

    趙誠刻意避開提及蔡攸和黃文斌，算是政治上趨避利害，卻同時也說的是實話。

    已經(jīng)進入了情緒中，天然就信任趙誠的民眾紛紛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思，為趙誠感到不值。

    趙誠接著道，“這造成了什么呢？書生我連夜出城，帶著五十個新兵趕赴溪山，試圖彌補掉因為他們懶散怠慢而出現(xiàn)的隱患?！?/br>
    “有沒有用呢？”

    趙誠環(huán)視一圈道，“實事求是的說，用處有些。但代價仍舊非常沉重，六百個參與保衛(wèi)池州的戰(zhàn)士不幸于溪山斷送，到了現(xiàn)在，他們大多數(shù)人的尸體都不能回歸。”

    “爹爹，我家爹爹不能回來了……”

    周恩的那孩子又眼淚汪汪的哭了起來，“我家爹爹也是新兵之一，大人帶領(lǐng)的小隊獲知山賊有陷阱時，我爹爹冒死突防上溪山通知大軍……”

    到此小男孩停止不說了，他只知道這些，于是只會說這些。

    就此，仇恨的情緒越來越濃厚。

    趙誠接著道，“如果僅僅是決策失誤，是戰(zhàn)之罪，是山賊太狡猾。哪怕我是對的，我不會過度責(zé)問。本官當(dāng)時寫下訣別書，冒死帶殘留小隊挺進溪山所獲知的陷阱消息，的確是這孩子的爹突圍送上山的，但他沒再回來，而無為軍，仍舊一股腦沖鋒下山，進入了山賊陷阱?！?/br>
    到此群體性嘩然，叫喊聲猶如潮水一般、把董平王黼等人反駁否認(rèn)的聲音淹沒。

    差不多時候，正無限接近趙誠所需要的民意狀態(tài)，于是趙誠抬起手，潮水般的聲音又逐步落了下去。

    趕在王黼董平等人反駁前，趙誠冷冷道，“關(guān)于這事，有沒有符合大宋律的證據(jù)呢？事實上我沒有?！?/br>
    百姓們立即懵逼。王黼董平等人也很意外，也就打算等著他繼續(xù)說。

    趙誠又摸摸小男孩的腦殼，“但沒證據(jù)不代表事情沒發(fā)生。我知道這事發(fā)生了，這孩子的爹把消息送到了，不但沒有獲得董平采納，相反被囚禁，又于戰(zhàn)敗后，他們?yōu)榱搜谏w消息推卸責(zé)任，這孩子的爹，已經(jīng)被董平親兵營殘忍殺害！”

    現(xiàn)場的人開始眼睛發(fā)紅！

    先入為主，事實上就算后世民智開啟、咨詢爆發(fā)的年代里，平民也不是法官，不會以觀疑惑的角度去審視事件，于是無數(shù)別有用心的假消息假新聞，喪心病狂的傳播在包括朋友圈內(nèi)的各種渠道、被人們相信。

    這時代的民眾更不是法官，基于他們天然信任趙誠，于是情緒已經(jīng)到達了頂點，臨近沸騰。

    “剁了他們！”

    小姑娘陳阿寶最先指著跪地的董平等人吶喊。

    緊隨其后，各種相應(yīng)聲聲此起彼伏！

    趙誠卻又很意外的微微抬起手，吶喊聲又逐步落下。

    趙誠略傷感的樣子道，“證據(jù)是沒有證據(jù)的，許多事這輩子都不會有真相。把你們召集至此，我不求水落石出，我不求沉冤昭雪。不想借助民意做我的劊子手、不想把你們煽動為暴民去殺這些官府不方便殺的人?！?/br>
    到此再次群體性懵逼，王黼也都愣了。

    跟著趙誠把擴音器怒砸在地上道，“但我以人格保證，我知道溪山內(nèi)幕，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盡管幾方面的人都在冒死努力，但仍舊有六百戰(zhàn)士于溪山被山賊殺害，兩千以上的人變?yōu)楣聝汗涯?。這絕不僅僅是某一人某一念頭的錯誤，到底要有多少人瀆職，隨波逐流，才能致使這樣的結(jié)果？”

    又指著周恩的兒子，“到底要有多少人喪心病狂、同流合污，才能讓這孩子的爹，在做了英雄的時候還被自己人殘忍殺害了！”

    趙誠又及時抬手打住了即將爆發(fā)的民意，淡淡的道，“不需要你們來做劊子手，不需要你們給我殺人的底氣！殺人的底氣我一直沒有，但報仇心思和責(zé)任感前所未有的強烈，這就是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