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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朝朝暮暮在線閱讀 - 第56頁

第56頁

    那一年,老傅與陸江川忙得焦頭爛額,得到的回報(bào)是兩套風(fēng)光極佳的江邊公寓。房子在十九樓,一梯兩戶,分別被老傅與陸江川購置,電梯一關(guān),走廊像是我們的大客廳。依舊是兩居室,但空間極寬廣,有個(gè)大大的露臺(tái),下面就是煙波浩渺的江面,站在露臺(tái)上,隱約可以望見遠(yuǎn)處的碼頭,那里停了好多艘貨船,每天深夜,那些船只載著貨物出港,穿越邊境,駛向鄰國。碼頭上忙碌的人群中間,也有老傅與陸江川的身影。他們的營生,只能存在于暗夜,見不得光。

    叁

    我在新公寓里過十五歲生日,那天老傅人在東南亞,讓陸江川帶了禮物給我,我接過,隨手扔在沙發(fā)上。

    “不要怪老傅?!标懡ㄕf。

    “不會(huì)?!蔽艺f。從前我不理解,他把賺錢看得重要過我,后來我明白了,mama因他貧窮離開他,才令他變成這樣。而我長得太像mama,他對(duì)我的感情,既有骨血之愛,也參雜著恨。但理解不代表原宥,我不怪他,我也無法愛他。

    陸江川送給我的禮物是一套從國外帶回來的油畫工具,那年我開始學(xué)畫,對(duì)色彩有著狂烈的熱愛。

    吹蠟燭時(shí),陸江川讓我許愿。

    我雙手合十,灼灼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希望快點(diǎn)到十八歲,好跟陸江川談戀愛?!?/br>
    微弱燭光里,我看到他臉上笑容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神色變得很嚴(yán)肅,說:“小刺猬,別瞎說!”

    我提高聲音:“我沒有瞎說,我喜歡你!”

    他皺眉:“再胡說,我要生氣了!”

    我咬了咬唇,賭氣般地說:“這是我的生日,我的愿望,你管不著!”

    他忽然笑了,是苦笑,搖了搖頭,那神情,就像是在說,你真是個(gè)小孩子呀。

    我猛地站起來,俯身越過餐桌,雙手勾住他脖子,嘴唇迅速落在他嘴唇上,我感覺到他身體一僵,伸手試圖推開我,我卻死死抓著他不放,他怕傷著我,不敢用蠻力,只得身體往后仰,將我的臉推開。

    正在這時(shí),燈光忽然大亮,我與陸江川同時(shí)偏頭,門口,老傅提著一個(gè)行李袋,站在那里。我一驚,雙手下意識(shí)松開陸江川,重量失衡,上半身跌在蛋糕上,我尖叫出聲……

    第二天,老傅對(duì)我說:“到學(xué)校住宿吧?!?/br>
    我愣了愣,而后說:“好?!?/br>
    他又說:“我打算把這個(gè)公寓賣掉?!?/br>
    我說:“好?!?/br>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動(dòng),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我搬去學(xué)校宿舍,除了必備衣物,就只帶走了陸江川送我的那套畫具。出門時(shí),我望了眼對(duì)面,大門緊閉,他已經(jīng)有三天沒有回來過了。我知道他故意避著我。我忍不住笑了,如果我不搬走,他是不是打算永遠(yuǎn)不回家了?

    有很長一段時(shí)間,我跟陸江川沒有聯(lián)系,我們搬到新公寓后,他一次也沒來過。我打的電話,他從不接。我去過很多次江邊公寓,我運(yùn)氣不太好,他屋里的燈光沒有一次是亮的。

    他依舊同老傅一起做事,老傅知道他的行蹤,可我們之間,陸江川這個(gè)名字,自那晚過后,一直是禁忌。

    我同老傅的關(guān)系,也在那之后,愈加冷淡。

    肆

    同陸江川再次見面,已是來年暮春。隔著幾個(gè)月的漫漫時(shí)光,彼此卻來不及說一聲好久不見。

    那是周末,我在家,他在深夜里將我從睡夢(mèng)中叫醒,我被他衣服上刺目的鮮血驚得睡意全無,心里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渾身一顫。

    他面如死灰,拉著我的手就往外面走。

    他的車就大刺刺停在小區(qū)路面中央,從家到醫(yī)院的一路上,我渾身顫抖如沙漏,陸江川單手打著方向盤,伸出一只手輕輕覆在我顫抖的手上,我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反手緊緊拽著他的手。

    醫(yī)院太平間里。

    老傅躺在白布下面,再也無法開口同我說話。

    只一眼,強(qiáng)忍的眼淚紛紛跌落,我張著嘴,想開口喊一句爸爸,可不知為什么,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點(diǎn)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一只手伸過來,捂住我的眼睛,那手指涼涼的,帶著淡淡煙草味,它輕柔地抹去我無聲的眼淚。然后,那只手?jǐn)堖^我的身子,將我的頭壓在他懷里,他衣服上的血腥氣竄入我呼吸里,那是老傅的血,我深吸一口,終于“哇”一聲,痛哭出聲。

    有尖銳的痛,一陣強(qiáng)過一陣,碾過我心臟。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fā)覺,自己從來沒有恨過他,從來都深愛他。

    老傅的尸體連夜被火化,這是他臨走前的囑托。

    “因?yàn)槟?。”陸江川?duì)我說。

    老傅死于同行惡性競爭,被人刺了五刀,刀刀致命。爭執(zhí)發(fā)生時(shí)陸江川正在碼頭稍安靜一處接電話,等他聽到動(dòng)靜瘋跑過去一切都遲了,老傅剛被送到醫(yī)院,就永遠(yuǎn)閉上了眼。

    他死于非命,卻因?yàn)轭櫦拔?,不能?bào)警,連一場(chǎng)葬禮都不能舉行。

    第二天,陸江川開始著手處理剩下的貨物,以及他與老傅名下的公寓、車子和一些不動(dòng)產(chǎn)。

    在他忙碌的這些天,我生了一場(chǎng)病,高燒得迷迷糊糊時(shí),我想起當(dāng)年跟老傅剛到這座城市,我也是這樣躺在床上,哭著問他,mama為什么要離開我們?他整夜守在我身邊,沉默地一支接一支抽煙。而今,我想問他,你為什么也要離開我?眼淚guntang地落下來,這一次,我卻連他沉默的身影都看不到。只有陸江川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輕聲安撫我整晚的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