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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裴伴干脆沒臉沒皮地腆著臉問程清嘉:請程清嘉同學(xué)為裴伴同學(xué)的作文打分,最低0分,最高100分。 程清嘉沒有說話,只是保持著溫和的笑容,平靜的眼神。 裴伴見身旁的男生沒有反應(yīng),像是快木頭一樣,似乎是打算將這件事情糊弄過去、蒙混過關(guān)似的,于是又用指尖戳了戳程清嘉的校服,以此來提醒他。 程清嘉? 程程程程清嘉? 裴伴用各種不同的語調(diào)和不同的方式把這個名字喊了幾遍,那人都是沉默的。 也許程清嘉就是這樣一個人吧,不想說話的時候,不想回答的時候,就算有人將一把槍抵在他的太陽xue旁邊他也不會屈服。 裴伴覺得沒勁,像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似的難受,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那種深深的無力感,還有一種被潑了冷水一般的沮喪和難過。 但她無法對他生氣。 于是,沒過多久,當(dāng)他們快到復(fù)印室的時候,裴伴又開口說話了。 程清嘉,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這回,身旁的高瘦男生終于有反應(yīng)了,終于像個活人一般發(fā)聲了,嗯? 不要相信我作文上寫的那些東西。裴伴嘟著嘴,低頭看著腳尖道。 什么?他的聲音似乎有點沙啞。 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寫作文,寫應(yīng)試作文就是那么回事兒啊。你大概能猜到出題人希望你往哪個方向走,那你就跟著那個方向走。這樣至少能拿到一個中庸的成績,而不是偏到西伯利亞去。 裴伴自認(rèn)這就是為什么她每次考試語文作文拿分都還行的原因。 或者說,我們把一些東西寫給一些人看,把另一些東西寫給另外一部分人看。對不同的人,我們輸出不同的東西。 所以,我希望你能忘掉我這張作文紙上寫的內(nèi)容。哦,非要記住的話,那就記住我寫得不怎么好看的字吧。 那是真實的。 裴伴啰里八嗦地說了一通,說完后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傻蛋。 剛剛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兒? 是在對人說教嗎?還是別的意圖?把自己說成一個超不誠實的雙面派嗎? 無論如何,都糟糕透頂了。 啊她懊惱地抓了抓頭發(fā),盡是無地自容的羞愧。 可是,裴伴沒想到,程清嘉竟然笑了。 很淺很淡的一個笑容,像是初春枝頭綻放的白色梨花,僅僅那么一小點兒,卻吸引了全部的視線。 那么裴伴,你覺得自由到底是什么呢? 他口氣淡淡的,整個人的氣質(zhì)亦是淡淡的。 程清嘉就像是那種刻意在人群中隱藏自己、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的那類人。但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像是埋在泥土里的春筍,冬天過去春天來臨,下了幾場細(xì)雨之后,終會有東西破土而出的。 裴伴沒有因為問題而退縮。原本她以為她會害怕,會將自己縮回安全的蝸牛殼里,但是,這一回,她的目光堅定又真誠,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她背后悄無聲息地傳送著力量。 她眼睛亮亮的,就這么看著他,將這個問題反拋給他,你覺得呢?你在作文里寫了什么。 她知道程清嘉和裴伴是不一樣的。 對裴伴來說,撒點小謊是無傷大雅的,在作文紙上寫下一些以某種中庸但老師愛看的思想為主題的無聊的敘事文也不算什么違心。寫作文在她看來和做數(shù)學(xué)題沒什么太大區(qū)別,應(yīng)試教育把這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模板化了。 但程清嘉是不一樣的。 然后,她聽到程清嘉說:有這么一個觀點,說,自由就是承認(rèn)二加二等于四。你覺得對嗎,裴伴? 裴伴眨了眨眼睛,沒想到程清嘉愿意說這么多。 他一向是話少的,拒絕和他人敞開心扉的。 換句話說,也就是,他很少向別人輸出他的一些觀點看法。比如,語文課上的討論他就不怎么積極。雖然裴伴也不積極,她上課的時候經(jīng)常性神游,喜歡摸魚,該討論的時候也從不認(rèn)真和組員討論,反倒是聊起別的一些東西,若是不幸抽到了她回答問題,她就硬著頭皮瞎扯一通。 實際上,我覺得討論什么是自由和討論什么是正義一樣無聊。誰會在意正義到底是不從他人口袋里偷走一塊手表還是絕對的按照法律制度和道德準(zhǔn)則來約束自己。 如果一個人和我爭論,想要說服我的話,我會投降的。 我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試圖用自己的觀點強行說服別人都是愚蠢的。 我的意思是 各抒己見,沒有對錯。 裴伴其實是個話癆。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標(biāo)準(zhǔn)又典型的雙子座。雙子座最擅詭辯,反應(yīng)能力快,而且她語速也快,可以說上一大堆聽起來很有道理、仿佛很高大的東西把別人繞暈。 比如,如果她想的話,她還能勉強搬出尼采的觀點主義來吹一波。 但她沒有,她不想讓自己在程清嘉心中變成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