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而沈諾也一直在等墨君琰。 是的,等。 雖然沈諾讓姚莫謙安排了選秀這樣一件荒唐事,可是沈諾心中還是明了的,那些因著他的身份而來的人,全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他要斬情,必先生情。那些人因著各種各樣的原因來貶低自己,參加所謂的“選秀”,任由他挑來撿去,看起來是為著他而來,可事實上,那些人里,沒有一個是因為歡喜他而來的。 沈諾自家事自家知,他是沒法子喜歡上一個帶著目的接近他的人的。 而他想要結(jié)丹的迫切已經(jīng)壓不住了。 沈諾如今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幫他度情劫的,也只剩下墨君琰一個了。 因為只有墨君琰,并非是為了利益而接近他的。 是以沈諾毫不猶豫的告訴了墨君琰他的消息。 他只期望,墨君琰不要讓他失望,他也會盡量不讓墨君琰失望。 三日之后,墨君琰找到了沈諾。 少年立在船頭,頭戴玉冠,身影頎長,頂著一張平凡無奇的臉,遙遙望著大海。 幾乎是一瞬間,墨君琰就在這一船人里,找到了沈諾。 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沈諾。 沈諾回身,看向墨君琰的時候,目光里帶著微微的訝然,然后他便揚了揚眉,向著墨君琰走了過去。 “墨仙長如何認(rèn)出我的?”告訴他原因,然后免得他下次被別人認(rèn)出來了。 墨君琰認(rèn)真的看著沈諾,目光里的情意,絲毫不帶遮掩。 “看到了,就知道是你了。” 墨君琰伸出手,就見沈諾也習(xí)慣性的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微微勾唇,牽著沈諾的手,兩人一齊向著人少的地方走去。 整艘大船上,只有墨君琰一個元嬰修士,是以沒人敢來打擾他們。而兩個人在墨君琰布下的結(jié)界里說話,倒也不必防備什么了。 沈諾想了想,就道:“小竹峰選秀一事,墨仙長可知曉了?” 墨君琰頷首:“我知道了?!比缓笠活D,“我報名了?!?/br> 這原本是沈諾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就這么聽墨君琰坦然的說出來,他還是有些怔愣的。 “你……”沈諾仰頭看向墨君琰,“你不怕,被人笑話么?” 一個前途光明的元嬰修士,卻被一個小小的筑基修士選來選去,且還不是選來做雙修伴侶,而只是渡劫之用。 若是選雙修道侶暫且罷了,可是沈諾卻明明白白的要選一個暫時用來渡劫之人,顯見是沒有將其視為雙修伴侶的想法??墒羌幢闳绱?,墨君琰也沒有半分猶豫的報名了。 墨君琰一下子就看穿了沈諾的疑問,他微微一笑,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撫上少年的臉頰,道:“小九,我說過的,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br> 沈諾自然是記得這句話。 這句話墨君琰在前世說過,這一世也說過,不過兩世說這話的地點都在床上——是以沈諾還真的沒有將這句話當(dāng)真。 他想到前世自己的夫侍身份,忽然道:“任何事情……若是我要你做我的夫侍呢?” 他說完這話,就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他想,墨君琰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卻認(rèn)真地對著他點了點頭。 “若是我們都只有彼此,”墨君琰一字一頓地道,“我不介意名分?!?/br> 沈諾神色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墨君琰。 那個時候,墨君琰已經(jīng)結(jié)嬰而出,他看著被他采補過頭的沈諾,像是不知該如何相處。 兩人之間,差不多有三四年的時間,幾乎沒有說過話,沈諾空頂著墨君琰夫侍的名分,倒是也沒有在床上“伺候”過墨君琰。 直到后來有一日,墨君琰喝醉了酒回來了,醉醺醺的拉著沈諾上了床。 沈諾也不知墨君琰是真醉了,還是在裝醉,他能這么清楚的記得那一日,倒不是因著那是墨君琰開始對他好的時候,而是因為,就是那一晚,他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還不知……你的名字?!蹦е蛑Z,小心的問道。 “我沒有名字。沈氏一族,除非筑基,只有排行,沒有名字?!?/br> 只是他那時想,他一輩子都不可能筑基了,當(dāng)然大概也就一輩子都不會有名字了。 然后他就聽到墨君琰送了一個名字給他。 “那……我為你取一名可好?”墨君琰的手指在沈諾光滑的背上輕輕劃著,“我知是我對你不起,我也不知我是否能還得起。可是我愿意承諾與你,這一生,我只有你?!?/br> 那個時候的沈九,只記得墨君琰在他背上寫下的,是一個“諾”字。 君子一諾。 ☆、88·情動 乍然想到前世之事,饒是沈諾的誅情訣已經(jīng)修煉到了如今,親情友情皆斬,他對著這個曾經(jīng)待他極好,甚至給了他他的名字的人,也冷漠不起來了。 “當(dāng)真,不介意?” 沈諾下意識的重復(fù)了一遍方才問過的問題。 墨君琰也認(rèn)真的重復(fù)了一遍他的回答:“只要我們只有彼此,我便什么都不會介意?!比缓笏l`心至的又道,“小九,我愿為你做任何事情?!?/br> 沈諾抿了抿唇,一直看著墨君琰的桃花目里,卻迸發(fā)出來異樣的神采。 墨君琰怔了怔,他從未再沈諾的眼睛里看到過這樣的神采……還有繾綣的情意。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般的伸手撫上了少年的眉眼,喃喃道:“小九……” 沈諾眼睛彎了彎,看了墨君琰一會,才道:“小竹峰選秀一事已定,你若不去,我沒法子向其他人交代?!?/br> “小九……” 墨君琰覺得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 他聽明白了沈諾這句話潛在的意思。不是讓他履行他之前的承諾,而是在說,沈諾已經(jīng)覺得他很好了,也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可是之前的選秀已經(jīng)放了出去,沈諾雖然覺得這場選秀已經(jīng)沒必要了,可是沈諾還是期望墨君琰去走一走過場。 墨君琰喉嚨干澀的道:“小九,你可是不會再去選旁人了?” 沈諾“嗯”了一聲,想了想,然后不等墨君琰高興的要說些什么,他先一步開口道:“謝謝你。” “什么?” “謝謝你,讓我有結(jié)丹的可能了。”少年清澈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我原本真的很擔(dān)心,沒有助我渡情劫之人,我便真的不能結(jié)丹,終生止步筑基期了?!?/br> 墨君琰怔住,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才不自覺的揚起的唇角,直接僵在那里。 十日之后,沈諾乘坐的大船終于到達了乾元大6。 而這個時候,乾元大6之上,原本因著穹凌山之變,沈遲在穹凌山留下的那句話,而想要捉住和沈遲同樣有著沈氏一族血脈的沈九,甚至妄圖將之變成傀儡的修真界眾人,在小竹峰放出話來,說洞天福地不止認(rèn)主之人可進,還可以帶著另外四個人一齊進入之時,就已經(jīng)開始改變了對那個還沒有被找到的沈九的態(tài)度。 加之賀蘭世家對沈九的義無反顧的支持,賀蘭公子是沈九生身之父的顧忌,以及更讓人意外的一點,天元宗竟然將沈九以及青云鎮(zhèn)沈氏一族查了個底朝天,剛剛上任的天元宗宗主,更是不可置信卻又帶著感激的放出了讓修真界眾人不得不顧忌的另一點——那個被修真界所有人覬覦的洞天福地,竟然是曾經(jīng)帶領(lǐng)道修翻身,讓道修打敗魔修,開始在道魔之爭中占據(jù)主導(dǎo)位置的沈仙人所留的寶貝。 而沈仙人留下的寶貝,自然是留給自己的子孫的。 玄青道君的高明之處,就在于那些話他說了一半,卻又藏了一半。 一方面他將沈九的身世,和當(dāng)初那位倍受道修敬仰的沈仙人的關(guān)系給揭露了出來,讓眾道修不得不約束自己,甚至不得不對那個連露面都沒有露過的沈九表達出善意,畢竟,沈遲自己做錯了太多事情,整個修真界也從來都把他當(dāng)成敵人一樣的批判,想要挽回沈遲,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們能做的,只能是對另一個還沒有犯下大錯的沈九好了。 而另一方面,那些氣憤于玄青道君將沈九與沈仙人的關(guān)系“挑明”的大門派,他們心中氣得直跳腳,恨不得指著玄青道君的鼻子罵他笨,這種事情……他們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么?為甚要說出來? 要是不說出來的話,大不了他們對那個沈仙人的后人稍稍好那么一點,多多優(yōu)待一些,這樣一來他們得了好名聲,二來那洞天福地的好處,他們也不會少了半分??墒切嗟谰龑⑦@個原本可以當(dāng)做“秘密”處理的事情說了出來,還是說的模糊不清,讓其他人去猜測的,那些修真門派就是想要指責(zé)玄青道君,竟然都站不住腳了。 不是他們不想公開去罵玄青道君,而是玄青道君太狡猾了,從頭至尾,他提到的只是沈仙人和洞天福地,根本沒有提到過沈九。沈九與沈仙人的關(guān)系,還是后來有人徹查出來的。 玄青道君這件事情做的著實太小心了,就連天元宗那幾位化神后期的太上長老們,竟然也找不出破綻了。 因為他們只要一說玄青道君胳膊肘往外拐,玄青道君就會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將天元宗一直供奉著的沈仙人的排位給請出來,甚至為了堵住那幾位太上長老的嘴,玄青道君還將天元宗曾經(jīng)按照沈仙人的相貌身高鑄造的玉石像給搬了出來,供世人瞻仰。 一時之間,那些曾經(jīng)漸漸被人們遺忘的有關(guān)沈仙人和道修曾經(jīng)被壓迫的情形,都被修真界的眾人從玉簡或者曾經(jīng)的聽聞中撿了出來,很多道修這才知道,那位一直被人稱頌的沈仙人,到底是如何的驚才絕艷,氣運非凡,又是如何的大方慷慨。 沈諾與墨君琰坐在坊市的茶館里,在聽到茶館里說書人唾沫飛濺的夸贊聲時,便是一愣。 他面色古怪的瞧了墨君琰一眼:“我當(dāng)真是沈仙人的后代?”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墨君琰從來都會在二人說話之前就布置好結(jié)界的,所以也不怕別人偷聽了去。 因此聽到沈諾這么問,他先是一笑,便道:“是。只不過當(dāng)初的沈仙人處處留情,愿意為他誕下子嗣的女修不少,當(dāng)然,愿意為他爭風(fēng)吃醋,甚至憤怒的殺了別的女修乃至子嗣的也不少。所以沈仙人后來大約是厭倦了,才會隱姓埋名,雖然為青云鎮(zhèn)沈家留下不少寶貝,可是卻從不肯透露他的真實身份。” 沈諾想到一個小小的青云鎮(zhèn)沈家,連一個結(jié)嬰修士都沒有,而沈氏族長手中,卻偏偏有著延壽五百年的長生丹,還有著讓所有修士都瘋狂的洞天福地,甚至就連賀蘭公子當(dāng)初被“關(guān)押”的水牢里,都藏著一塊水屬性至寶——天然水原石,助賀蘭公子一舉化神…… 沈諾想到青云鎮(zhèn)沈家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忽然就明白了,墨君琰所說,應(yīng)當(dāng)是真的。 他大約,真的是那位沈仙人的后人。而那個他曾經(jīng)在司天府見到過的神識,沈諾猜想,也許,那縷神識,就是沈仙人留下的也說不定。 只是沈諾不是追根究底之人,他雖然猜到了一些,卻也沒有直接說出來。不是不相信墨君琰,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就算那縷神識真的就是沈仙人留下來的,它也已經(jīng)消散了不是? 既然消散了,他還是先關(guān)心眼下的事情好了。 “這件事情,有勞玄青道君了?!鄙蛑Z道謝。 墨君琰應(yīng)了一聲,“這是師尊他自愿的,小九不必道謝?!?/br> 沈諾點了點頭,知道這里面是墨君琰的面子,便也沒有再說什么。 兩人既到了乾元大6,就不可能再拖延下去,不回小竹峰了。 一日之后,沈諾就站到了他從未來過的、他自己的門派。 小竹峰上,已然布下了護山大陣,宗門弟子分為五等,一等是元嬰期太上長老,二等是金丹期長老,三等是金丹期和化神期長老收下的傳承的弟子,以及門內(nèi)單靈根和雙靈根資質(zhì)的弟子,皆歸為精英弟子這一類,這類弟子,一律在門派著白衣;第四等則是普通內(nèi)門弟子,著青衣;第五等為灰衣外門弟子。 像是這次小竹峰峰主的“選秀”大事,大部分雜務(wù),都是由內(nèi)門弟子和外門弟子擔(dān)當(dāng)?shù)摹?/br> 沈諾來到門派之時,就發(fā)了傳訊符與姚莫謙。 姚莫謙帶著門內(nèi)所有弟子出來迎接,雖然時間倉促,可也被姚莫謙弄得聲勢浩大。 小竹峰所有弟子,練氣期弟子行跪禮,筑基期弟子躬身行禮,金丹期長老和元嬰期太上長老,則是垂手而立。 而那些頂著“選秀”的名頭前來小竹峰的修士們,在看到小竹峰眾人對那個傳聞中的沈九如此恭敬之時,不禁也有了剎那間的呆愣。 在他們看到了那個沈九俊朗的相貌,還有沈九身旁,那一位元嬰修士之時,就更是呆愣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