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沈諾不說話了,墨君琰陪著沈諾又枯坐了一會,才離開去找賀蘭公子要蘊(yùn)子花的地點(diǎn)。 蘊(yùn)子花的地點(diǎn)賀蘭公子已經(jīng)查到了,只是因著蘊(yùn)子花的守護(hù)獸是修士最難纏的九尾蜂群,而道魔大戰(zhàn)又征調(diào)了不少人,這才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去尋蘊(yùn)子花之人。 是以墨君琰一說他要去尋蘊(yùn)子花,賀蘭公子立刻就答應(yīng)了。 “你此去還要小心,九尾蜂并無甚厲害,只是九尾蜂群,終究難纏。莫要受傷?!?/br> 墨君琰喝了半杯茶,這才道:“賀蘭世家傳承已久,不知您可聽說過,情根已斷,可否能再塑?” “當(dāng)然不可能了!”說話的是從外面大步走進(jìn)來的歐陽道君,他大喇喇的坐到了賀蘭公子身邊,斜看了墨君琰一眼道,“你不要白日做夢了,除非諾兒重新投胎輪回,否則是再也不回動情的。這件事,你早就知道的?!?/br> 墨君琰想到今日沈諾古怪的神情,起身就告辭了。 墨君琰此行,一月即回。 九尾蜂群不好對付,但也不是沒有巧法子對付,只是墨君琰一心擔(dān)憂沈諾在沒有他的時候,會去找“別人”,更擔(dān)憂孩子的“另一位父親”會仗著與沈諾血脈相連的孩兒,去勾搭他的小九,因此直接舍了取巧之法,單刀直入,搶了蘊(yùn)子花就快快的回來了。 雖然受了點(diǎn)小傷,可是在看到沈諾眼睛里只有他一人的時候,墨君琰還是很高興的。 合賀蘭公子和墨君琰二人之力,將沈諾腹中孩兒移到蘊(yùn)子花中之后,沈諾總算是輕松了。要知道,每次想到自己肚子里揣了個娃,他都有一種分不清自己是誰的感覺。 蘊(yùn)子花就種在了小竹峰上,沈諾住的院子里。 墨君琰依舊不知道這個孩子其實是他的,依舊義無反顧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對沈諾好。 沈諾和賀蘭公子都覺解釋無用——畢竟,懷胎二十年的事情,簡直是聞所未聞,墨君琰不相信才是正常的。 可即便是不信,墨君琰還是一如既往的待沈諾好,時不時的就和沈諾商量成親之事,只是后者從來沒搭理過而已。 三個月后,蘊(yùn)子花含苞待放,眾人都知道,這個孩子快要出來了。 而沈諾也是這個時候見到的阮玨。 阮玨和原先的裝扮差不多,仍是一身黑衣,臉色蒼白如紙,頭上罩著大大的斗篷,簡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一丁點(diǎn)陽光都不肯見的模樣。 阮玨見到沈諾的時候,就笑了出來,笑容里依舊帶著淡淡的羞澀之意,面容卻硬朗成熟了一些。 “沈兄,許久不見??蛇€好?” 沈諾面無表情的瞄了這位魔族圣子一眼,淡淡的道:“旁的時候倒也罷了,如今道魔之爭已然開始,你尋我作甚?若是要買丹藥、符箓等,那就好走不送了?!?/br> 其實沈諾對魔修并沒有那么深的厭惡。 只是他終究是道修,是不會在道魔之爭的時候賣東西給魔修的。即便他知道最后贏的會是魔修,他也不會這么做。 阮玨早就猜到這一點(diǎn)了,他嘆了口氣,不得不直接說起了他的目的。 “我希望,能早日結(jié)束道魔之爭。道修魔修只是修煉方法不同,所求都是逆天長生而已,我不覺得,大家需要打成這樣?!比瞰k想到為了道魔之爭而斗了一輩子,甚至連自己這個親生兒子都要遠(yuǎn)遠(yuǎn)的養(yǎng)在別人名下的父親,心中一陣難過。 “前一次道魔大戰(zhàn),魔修死了七萬余人,重傷者不計其數(shù),想來道修亦是損傷大半。穹凌山之變,諸多化神修士直接隕滅,道修也好,魔修也好,被激化的怒氣都會在這一次的大戰(zhàn)里爆發(fā)?!?/br> 阮玨誠懇的看向沈諾道,“修士能修煉有成有多么不易,沈兄定然是知曉的,若是這次大戰(zhàn)不盡快停止,那么魔修這次損失的將不只是七萬余人,而重傷到無法再修煉的人數(shù),也會多如牛毛。道修人數(shù)雖然眾多,可是你我皆知,魔修只我一個圣子,而道修……卻是有諸多門派和世家,誰也不曾真正服誰,這次大戰(zhàn)……結(jié)果將會如何,別人不知,沈兄向來多智,想來一定清楚。” 阮玨雙目灼灼的盯著沈諾,一字一頓的將他所猜測的大戰(zhàn)結(jié)果說了出來:“魔修險勝,道魔重創(chuàng),佛修、妖修等百家爭鳴!” 道修也好,魔修也罷,再無一人獨(dú)大! 修真界將重新洗牌,原本隱忍低調(diào)的佛修、妖修等,將會利用在最近的幾次道魔大戰(zhàn)里,渾水摸魚搶到的修煉秘境和資源,和險勝的魔修搶占一席之地! 阮玨的最后一句話,才是他為何會冒著生命之危,明知不當(dāng)為,卻仍舊來找沈諾的目的。當(dāng)然,阮玨生性心軟,不愿意看到生靈涂炭,不愿意看到原本心性豁達(dá)、資質(zhì)上佳的修士們因為重傷而永遠(yuǎn)不能進(jìn)階,甚至?xí)苯有逓槿珶o,也是讓他肯自愿冒險前來的緣故。 “沈兄,若是再不阻止,那么便阻止不了了!道魔相爭的同時,還會有其他修士來搶占修煉資源!” 沈諾聽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掌,將掌心里的一?;ǚN慢慢催熟,花種漸漸發(fā)芽,長大,然后開花,花開七片,通體白色,明明普通的像是路邊野花,卻意外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沈兄!” 阮玨當(dāng)真是冒著生命之危而來的。他是魔族圣子,幾乎每一個道修都想殺了他,讓魔修群龍無首,然后來個一網(wǎng)打盡。他這么一意孤行的闖到道修門派,幾乎可以說是把命送到沈諾手上了。 沈諾看著掌心的花,忽而覺得無趣,將白色的花往半空中一丟,看著七片花瓣全都掉落,他才轉(zhuǎn)身看向阮玨。 “你做不到,我亦做不到?!鄙蛑Z冷漠的道,“道魔之爭,每百年一次。這樣的爭斗,從道魔興盛時起,就已然開始了。除非打破唯有道魔兩家興盛的局面,否則的話,便是眾人能想明白他們是在為他人做嫁衣,”他豎起一指指天,“它亦不許。” 沈諾所知道的兩個氣運(yùn)極高之人,一人是沈仙人,一人是沈遲。 沈仙人的出現(xiàn),有天道加持的氣運(yùn)相佐,直接打破了魔修獨(dú)占修真界鰲頭的局面,將道修變成了魔修面前的活靶子,在那位沈仙人的諸多努力下,甚至讓道修反敗為勝,從此道魔相爭,佛修、妖修等在夾縫中生存。 沈遲的出現(xiàn),亦有天道加持的氣運(yùn)。只可惜沈遲太過兒女情長,癡情原本無錯,奈何他癡情之人卻是個豬隊友。原本這個被天道安排為棋子之人,卻最后死在癡情之上。而天道所求之事,竟然也只有靠天道自己投胎,自己來做了。 天道要道魔衰落,要百家爭鳴,要平衡,要公允……沈諾又有何能力阻止? 為了不耽誤出生時機(jī),天道連讓他懷胎二十載這種事情都做了,它還有甚么不能做的呢? “你走罷?!鄙蛑Z背過身去,負(fù)手而立,“這不是你我能阻止的?!?/br> 阮玨平靜的站了一會,良久才像是下定了決心。 他驀地將一直遮掩著他的面容的斗篷扯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既然沈兄也無法阻止,”阮玨挺直了背脊,高高的昂著頭道,“那玨只好擔(dān)起自己的責(zé)任了?!?/br> “道魔戰(zhàn)場之上,玨不會再心慈手軟。魔修不會險勝,而會大獲全勝?!?/br> “便是天要平衡,玨為了數(shù)萬魔修之性命,為了魔修將來的地位和修煉資源,亦不得不奮力一搏。” “再見之日,或許便是你我化友為敵之時?!?/br> 阮玨一句話說的比一句話要堅定。 沈諾聽得出來,原本那個羞澀干凈中帶著些許怯懦的青年,他已然打算承擔(dān)起屬于他的責(zé)任了。 天道有天道的責(zé)任,所以才會將氣運(yùn)加諸在兩個異世而來的人身上;柳纖纖身為柳盟主的嫡親孫女,在他告訴了她結(jié)局之時,卻仍舊為了報親人之仇,為了讓眾散修不心寒,毅然決然的吞下了強(qiáng)行提升修為,卻增加不了壽元的丹藥,不求長生,但求擔(dān)起自己散修盟盟主的責(zé)任,不負(fù)己心;而阮玨,生來便是魔族圣子,他曾經(jīng)羞澀內(nèi)斂,厭惡戰(zhàn)爭,厭惡鮮血,可是如今,他為了圣子的責(zé)任,為了數(shù)萬魔修之性命,亦擔(dān)起了自己的責(zé)任。 不是喜歡承擔(dān),而是不得不承擔(dān)。 沈諾轉(zhuǎn)身看向阮玨,冷不丁的問道:“為何不逃開?隱姓埋名,躲在一旁修煉,豈不是更好?也好少沾染些因果?!?/br> 阮玨剛剛被激起的一身熱血一下子就散開了。他發(fā)怔的看向沈諾:“這是我的責(zé)任。我不會逃避?!?/br> 見沈諾不懂,阮玨直言道:“我心中有情?!?/br> 不是親情,不是傾慕之情,不是同袍之情,而是大義和責(zé)任所生之情。 不是他想要的,卻是他不得不要,然后不得不有的。 “我曾以為能與你做一世的平淡之交,待到一人老死之時,另一人也可為他收尸?!比瞰k淺淺的笑了笑,“現(xiàn)在看來……” “我會為你收尸?!鄙蛑Z忽然打斷了阮玨的話,然后又懊惱的補(bǔ)充了一句,“若是你遭遇不幸……” 阮玨笑得更燦爛了:“多謝你,我很高興。這大約是我死前能聽到的最高興的一件事了?!?/br> 然后他上前一步,擁抱了一下這個他曾經(jīng)很喜歡,很想成為莫逆之交,最后卻只成了平淡之交的少年,喃喃道,“我走了,沈兄,過得快活一些。還有,莫要為我不平,這是我的責(zé)任,我甘愿承擔(dān)?!?/br> 我亦甘愿為之赴死。 阮玨走了。 沈諾卻又重新將他舍棄的那朵白色的小花和阮玨的黑色斗篷撿了起來。 他亦不知是否該希望阮玨一直活著。他只是直覺,他不希望阮玨死。 可是他的期望注定會落空。 “速歸,蘊(yùn)子花開!” 沈諾歪著頭,看著嘴巴一張一張的紙鶴,想到那個以為自己戴了綠帽子,卻堅定不移的不肯離開他,還要將那個孩子“視若親子”的男人,不由加快了腳步。 ☆、101·生而知之 蘊(yùn)子花是紅色的。 花苞如蓮,綻開之時,手臂長的碩/大的花瓣就這么緩緩張開。 蘊(yùn)子花有九層,一層層的張開,也要花費(fèi)不少時候。 沈諾來到的時候,賀蘭公子、歐陽道君和墨君琰都到了,蘊(yùn)子花也已經(jīng)開了五層。 墨君琰捉住少年的手腕道:“還沒出生,莫急。” 沈諾才不急。 尤其是他早就知道這蘊(yùn)子花里種的是什么了。 賀蘭公子和歐陽道君卻很激動。能親眼看到一個血親后輩出生,賀蘭公子不可能不激動。沈諾可以不認(rèn)他為父,可是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賀蘭公子瞥了墨君琰一眼,他想,無論如何都要讓這個孩子叫他一聲祖父的。 而歐陽道君經(jīng)過一番波折之后,最后還是乖乖地回到了賀蘭公子身邊。雖然二人仍舊沒有挑明,甚至連親密一些的肢體接觸都沒有,可是歐陽道君還是輕易地發(fā)現(xiàn),他的十七,對他越來越好了。 而這個出乎意料的孕育著賀蘭公子血脈的孩子的出生,讓歐陽道君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他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子嗣的,可是賀蘭公子若在乎,甚至為之而被判他,他亦不知該如何接受。而現(xiàn)在,沈諾誕下了這么個孩兒,歐陽道君想,他可以毫不客氣的霸占著他的十七,再也不許十七跟別人有什么茍且之事了。 在場的四個人里,最鎮(zhèn)定的就是墨君琰了。 他已經(jīng)接受這件事接受了好幾個月了。雖然最初很難過沈諾竟然和其他人雙修,并孕育出一個孩子來,墨君琰那時恨不得將那個人抓出來給一劍殺了!心中陰暗之時,亦想過干脆找個地方把沈諾給關(guān)起來,然后讓沈諾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好了! 可是清醒之后,墨君琰很快就明白,他是不可能那么做的。 沈諾與賀蘭公子提都不提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而姚莫謙想說又不敢說,最后只能讓他珍重的奇怪語氣,讓墨君琰很快明白,沈諾一丁點(diǎn)都不在乎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墨君琰沒有殺他的必要。而沈諾,就算不喜那人,肯定也不會讓他就這么去殺了那人,畢竟,無論如何,那人都是孩子的另一個父親。 而將沈諾囚禁起來……這個年頭也只能在墨君琰的腦海里打個轉(zhuǎn),就消失不見了。先不說他能否找到一個既可以囚禁沈諾,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就是有這么個地方,為了長生大道的心境不受影響,為了想法子給沈諾重塑情根,以求飛升之后,二人還能在一起,墨君琰就沒法子做這件事情。 退一步說,就是他真的把沈諾給關(guān)起來了,沈諾只要心念一動,也就跑到洞天福地,自己把自己關(guān)起來了,到時候,墨君琰才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陰損卑劣的念頭全然都不能做。墨君琰所能做的,也只有接受這個孩子了。 沈諾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接受過他,沒有說過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甚至彼此之間連個名分都沒有,又何談背叛他呢? 沈諾不曾問過他有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過,墨君琰自然不可能因此而指責(zé)他。 深吸一口氣,墨君琰就看到蘊(yùn)子花已然開到第八層了。 還有一層,那個嬰孩就要出來了! 墨君琰將沈諾的手抓得更緊,神色之間比賀蘭公子還要緊張。 平靜的像是路人的沈諾這才抬頭看了墨君琰一眼,看到墨君琰如此緊張,再想到墨君琰一心認(rèn)定這個孩子不是他的的事情,不禁莞爾一笑。 “莫怕?!?/br> 少年踮起腳尖,對著男人的耳朵小聲道。 墨君琰立刻側(cè)首去看少年,二人雙唇擦過,怔怔的看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