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造化弄神
“他怎么能這樣,難道一點也不難過嗎?”黃茝心急,語含憤憤之情。 白庸道:“鄰里鄉(xiāng)親,還有那些跟他一起來的仆人也覺得奇怪,等到他醒來,連忙問原因。賢者回答,‘人生于世,有情有智。有情,故人倫諧和而相溫相暖;有智,故明理通達而理事不亂。情者,智之附也;智者,情之主也。以情通智,則人昏庸而事顛倒;以智統(tǒng)情,則人聰慧而事合度。母親生吾,恩重如山。今母辭吾而去,吾之情難斷。情難斷,人之常情也。難斷而不以智統(tǒng),則亂矣,故悲而不欲生。今吾端坐而沉思,忽然智來,以智統(tǒng)情,故情可節(jié)制而事可調(diào)理也。情得以制,事得以理,于是腹中饑而欲食,體滋倦而欲睡。’” 黃茝皺眉道:“什么叫以智統(tǒng)情?” “人之生,皆由無而至有也;由無至有,必由有而返無也。無吾母及吾之時,無母子之情也;有吾母及吾,始有母子之情也;母去吾留,母已無情而子獨有情也;母子皆無之時,則于情亦無也。人情未有之時與人情返無之后不亦無別乎?無別而沉溺于情、悲不欲生,不亦愚乎?故骨rou之情難斷矣,人皆如此,合于情也;難斷而不制,則背自然之理也。背自然之理則愚矣!吾思至此,故食欲損而睡可眠矣?!?/br> 這段話的意思,是稱人的一生就是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在子與母都未出現(xiàn)的時候,世上沒有他們的母子之情,當兩人都有的時候,才有了母子之情,最后到兩人都離開世間的時候,這段母子之情又會消失不見。親情沒有產(chǎn)生之前跟親情全部歸于虛無之后又有什么不同呢?骨rou之情難斷,人人都是一樣,合乎情理,但難斷卻不懂克制,放任它持續(xù)下去,那就違背從無到有,從有到無的自然規(guī)律。只要想通這一點,那么就會感到饑渴和困倦,因為這也是人的自然。 如果聽起來有些難懂,那就換個粗野點的說法: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人死鳥朝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道理是一樣的,當然,白庸若用這樣的說辭,肯定無法開解黃茝,說不定還要反過來被鄙視。 至于現(xiàn)在,黃茝聽完后長長噓了一口氣,回過神來,手中的茶已經(jīng)涼了,別人泡的茶不喝掉未免實力,忙不迭的一口飲干,頓時一股透心涼的滋味滲入肺腑,竄入識海,雜念驅(qū)散,靈臺為之清明。 “多謝恩公的開導(dǎo),小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通了,我想應(yīng)該會練劍?!秉S茝再次拜謝,充滿感激。 白庸擺手道:“路是由你自己走的,我只不過是在背后推了你一把,如果你一開始面朝的方向就錯了,那么越推越是誤入歧途,一切還是要看你自己。現(xiàn)在也別急著練劍,回去睡一覺,明顯醒來后再練不遲?!?/br> 他收起茶具,拒絕了對方的遠送,心道這一趟沒有白來,此子倒也是一塊璞玉,如果能擺脫這一心病,將來必定有所成就,大凡成大事者,必經(jīng)磨煉,正如鳳凰涅槃。現(xiàn)在的阻礙,反而會成為他往后克服困難的助力。 他的想法不可謂不老氣橫秋,完全忘記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比對方大不了多少年紀的少年人。自己帶來的人能有所出息,倒是令他很欣慰。 諸番事畢,白庸思忖在玄宗該做的事情應(yīng)該全部做完了,也該是時候該為出行獄洲做準備。穆若愚、上官嬋都在閉關(guān)修行,趁著這段時間,他也有自己的計劃,那就是《萬靈生死經(jīng)》中的造化弄神訣。 修煉這一法訣的想法他早就有了,不過以前都是境界不夠,不到四重雷劫無法修煉,等他抵達了這一境界,又是身處紅世雙巫的陣營,自然沒有空閑修煉,后面的情況也是一直緊張,根本抽不出時間。 造化弄神訣的本質(zhì)就是一不死功法,類似閻無辜的真魔元體,但不是rou身,而是元神。修煉后,元神不死不滅,而且也沒有死門,當然這跟元神成圣后的不死不滅還是有差距的。成圣后的元神不但不滅,而且永遠不會疲憊,甚至一般的攻擊都無法令其負傷,除非運用達到極限的能量。 相比真魔元體被破了真魔法相就失去不死功效,造化弄神訣的是以損耗半數(shù)神魂力來恢復(fù)原有的狀態(tài)。比如當元神形態(tài)的一只胳膊被擊毀了,可以瞬間恢復(fù)出來,不過神魂力只有原來的一半,那么當整個元神被毀掉后,也同樣可以瞬間恢復(fù),神魂力也是原來的一般,而這個一半形態(tài)再度被毀滅,同樣再以一半的形態(tài)重生,也即是完整狀態(tài)的四分之一,這種重生可以無限次的進行下去,一半又一半。 這種意義上,造化弄神訣暫時只能用來保命,無法對敵,畢竟真要被敵人抓住元神,可以不停消磨元神的力量,最后再進行煉化,畢竟煉化只是將一種形態(tài)轉(zhuǎn)變成另一種形態(tài),某種意義上也是符合不死不滅的定義。 這大概就是它沒有死門所要付出的代價,世上不可能存在十全十美的法訣,有得必有失。真魔元體以死門為代價,在獲得不死不滅的同時,也具備超強的恢復(fù)力,而造化弄神訣沒有死門,也就失去了那種超強的恢復(fù)力。 當然,即便是有破綻的功法,修煉到極致都是可以進行彌補的,初級者就想一步登天,豈非癡人說夢。 當初的創(chuàng)始者也不會特意創(chuàng)造出一門有破綻的功法來玷污自己的名頭,很多都是要分層次的,往往前期有缺陷的功法,繼續(xù)修煉下去,就能一點點填補掉,所以功法秘籍的最終境界,總是令人遐想神往的,因為很可能連創(chuàng)始者都沒有達到,只是一種理想境界。 正如真魔元體在大成后可以將真魔法相與rou身契合,一定程度上將死門掩藏,若非東方易最后創(chuàng)出專門針對此法的極招,池州大戰(zhàn)的結(jié)局還真不好說,至少讓大成后的閻無辜對上亂世尊者,執(zhí)意力斗的結(jié)局肯定是亂世尊者落敗。 造化弄神訣最初的時候的確只能恢復(fù)一半的神魂力,可隨著修為的精進,這份恢復(fù)狀態(tài)就會越來越大,從一半到三分之二,再到四分之三,不斷下去可以抵達近乎沒有減少的境界,比如億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那么基本上就形同不滅了,因為元神本身的恢復(fù)力就已經(jīng)超過損耗的部分,除非敵人能在無限小的時間內(nèi)殺死無限次。 這種境界離白庸還非常遙遠,以億做分母至少也是虛空境巔峰,一般而言達到百分之九十九就很難殺死了,因為恢復(fù)力的百分比狀態(tài)是相乘的,而不是以原有狀態(tài)的百分比相減,并非殺死一百次就為零。 而且《萬靈生死經(jīng)》好歹也是八品鎮(zhèn)道經(jīng)文,比《天魔斬仙訣》要精深,其中也有針對前期功法疲弱的彌補之法,就是以補天訣來快速回復(fù)神魂力量。造化弄神訣有缺陷,無法十全十美,那就不強求將此法創(chuàng)造得盡善盡美,而是以輔助手段填補缺陷。 造化弄神訣雖然還是剛剛上手,可補天訣白庸早已運用得爐火純青,領(lǐng)悟得十分透徹,只是礙于自身修為,無法將效果進一步提升?;旧先绻脑駳?,重新復(fù)活后只要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完全恢復(fù),畢竟修復(fù)元神比修復(fù)rou身來得方便,無形之物相比有形之物少了許多要害之處,可以大刀闊斧的作為,無需有所顧及,而且,這段時間也會隨著他對造化弄神訣的領(lǐng)悟加深而快速減少。 在太虛界找個修煉場所可比在外面方便多了,無論是極陽之地,還是極陰之幽,都可以找到?!度f靈生死經(jīng)》乃是妖族圣經(jīng),自然是要找一份妖氣濃郁的場地。這倒并不難,畢竟玄宗也是有不少妖族的修真者,不過縱然是充滿妖氣的修煉場所,也是山清水秀,里面的妖氣也不是那種戾煞屬性,而是充滿了靈動和清幽。 白庸最后選擇了盤絲洞,這處地方一般是作為妖族破蛹而出的場所,也是孕育生命的地方,因此充滿了“生”的氣息,對《萬靈生死經(jīng)》有極大幫助。 洞內(nèi)到處是裂開的繭蛹,有許多還殘留著原主人強大的氣息,這些蛹如果剝繭抽絲,弄出來的都是制作寶衣寶甲的罕世材料,一些煉器的弟子也常到這里找材料。 整個洞看上去就是一個巨大的蠶蛹,到處是絲線,一不小心就會被纏住雙腳,憑借這些絲線的韌性,哪怕是鋒利如龍淵劍也不好斬斷。白庸也被纏上兩三次,都是運足了功力,才能勉強掙脫。 為了能加快修行,他特地找了一個大一點的蛹,從裂口處鉆進去,里面的“生之妖氣”濃郁得令人窒息,仿佛變成了另外一方天地。 盤膝坐在蛹中,白庸開始回憶經(jīng)文,并將體內(nèi)真元化為妖元,隨著內(nèi)功運轉(zhuǎn),周圍的氣息也開始變動,圍繞著這個蛹形成漩渦,明明四周都是濃郁的生之氣,偏偏核心處卻是死之氣,一片幽靜,白庸要做的,就是以生換死,將元神中的死之竅xue給替換掉。 隨著功法的運行,蛹的表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個妖族文字,密密麻麻,忽隱忽現(xiàn),如果是在平常,這些文字就會散播出去,一些動物沾到了,就可能轉(zhuǎn)變成靈獸,再遇上一定機緣,就能開啟智蒙,蛻變成妖。不過現(xiàn)在有蛹阻隔著,氣息散發(fā)不出,最后還是要反彈回白庸的身上。 說起《萬靈生死經(jīng)》,白庸曾考慮將其放入它石閣,不過打算低調(diào)處理,畢竟這是妖族經(jīng)文,太過盛興反而要壓倒玄宗的道脈氣運。而且以他現(xiàn)在的資歷和成就,還遠沒到能留下個人筆錄的程度,只有等將來退隱的時候才有機會,當時候?qū)⒔?jīng)文藏在普通的個人回憶錄之中,等待有緣人發(fā)現(xiàn)。 “仰以觀天文,俯以察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形狀……” 隨著修煉的進行,生之氣息在蛹的上面集結(jié)起來,而死之氣息從蛹里面沖出,被生之力壓制在下方,最后形成天之生門與地之死門。 人死容易,想活卻難,死是必然的,活卻是未必然,因此一般都是死的力量壓倒生的力量,不過得益于環(huán)境的幫助,此時卻是生的力量穩(wěn)穩(wěn)壓住死的力量,這樣一來,修煉造化弄神訣的最大難關(guān)就渡過去了。 天、人、地三種物質(zhì),只有人居中,是半陰半陽之物。天屬純陽,地屬純陰。凡人至十六歲開始損耗半陽中乾卦的一道道陽爻,陽爻破損,陽氣耗盡,其半陽變?yōu)榘腙帲p陰合成純陰坤卦,人體性命即分離而死亡。 上士聞道勤修實煉,將半陽中破損之爻,修復(fù)返補成陽爻,復(fù)歸至半陰半陽狀態(tài);再將另一半坤卦的道道陰爻,復(fù)歸為陽爻。至此則完成純陽之體,與天道合,變?yōu)槿?,可與日月長存。 此即古人所謂“順為鬼,逆為仙,機關(guān)竅妙卦爻間”,也即“起死回生”之路。 經(jīng)文中的生死之門戶,正是教人去情忘欲,知此出入之機,不起求生入死之妄念,不作輕生徇死之事,如此死門不有,生門常開,天長地久,可與天地同春。人生的來去因緣,旅途歸宿的規(guī)律,生老病死的因由,命運沉浮的根蒂,榮辱順逆等等來龍去脈,皆在自然法則的全息因果規(guī)律之中。 導(dǎo)致人死亡的根本原因,除情欲妄動害命之外,作為修真者,最難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關(guān),就是清除本因之業(yè)。只有無因無塵,才能問鼎大道;只有無掛無礙,才能歸根復(fù)命,長生久視。 “……其故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br> 生之徒為取生之道,死之徒為取死之道,二者統(tǒng)言天地間人物生死的常道之理。人生于天地間,往往舍棄其取生之道,而妄取死之道,這是人不能全生的通弊也。 世間之理,從來都是“貪生而不生”。人若貪生之厚,只圖享受,不重道德,只重物質(zhì),輕忽精神,其結(jié)果必然是求生反而無生之地。自貴之人傷內(nèi),勞賤之人傷外,強暴之人不能壽終正寢,此皆是取死之徒。 人與物一樣,自有生以后,后天智識逐漸開啟,好惡心生,貪物欲,事繁多,因之竭精耗神,促齡喪命。所謂動之死地者,亦是十中有三,是因為生之數(shù)不敵死之數(shù),陰之機多于陽之機,造化生生之機的理氣枯竭,故入于死之徒。 白庸的修煉,其本質(zhì)就是將元神中的死之徒拔除,全部轉(zhuǎn)換成生之徒,元神冥冥中溝通造化,從而將死亡的定數(shù)也一并從命運中剔除。 有了天然環(huán)境的幫助,再加上他早已領(lǐng)悟了生死之道,這是整部經(jīng)文的核心,因此修煉起來無比順利,短短半個月時間,已經(jīng)從門外漢跨過了初窺門徑,再進步到小有成就,不可謂不神速。 出關(guān)之時,感覺全身精神抖擻,宛如重生一樣,身體也因為得到生之氣息的補充,而變得精力十足,不但沒有因為元神修煉而虛弱,反而有所進步,可見元神和rou身本就是相輔相成的。 此外,上官嬋先他一步出關(guān),已經(jīng)突破到三重雷劫的修為,倒是穆若愚遲遲未出,又過了三日,才在戲無涯的陪同下出現(xiàn)。短短數(shù)十日不見,他竟是個子長高了不少,唇上還有了些許胡渣子,顯得成熟許多,本身修為則是突破了金丹經(jīng),凝練了兩重竅xue,相比下反而并不夸張。 聽到解釋,才知道這小子竟是進了歲月之間,按照一月一天的比例,在里面修煉了一年半,個子都超過白庸,成為“傻大穆”了。 這種延長時間的修行,在玄宗弟子中極少有人進行,就像傳說中的長生界,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修真者為避免自身衰老而躲進時間流逝緩慢的長生界,在他們看來就是一種傻瓜行為。 以為這樣就能長生,事實上無論時間流逝速度快慢,自身經(jīng)歷的時間是不變的,你在現(xiàn)實中一輩子修煉不成功,在長生界一輩子也不會成功,你在現(xiàn)實中能活一百年,在長生界也只能活一百年,只是對于生存在現(xiàn)實中的人而言你的年齡變大了,或者說虛長了幾歲,可結(jié)局還是一樣,會增長的只有年齡,壽命是不會增長的。 而歲月之間里除了靈氣,什么也沒有,同樣的也沒有奇遇,也沒有機緣,怎么比得上在外修行,里面閉門造車一百年,說不定還比不上人家在外界的一個奇遇。 沒有變數(shù),就意味著一成不變,所以除了像穆若愚這樣積累足夠,就等著趕時間突破境界的,一般人也不會進去。 眾人準備好東西,正整裝待發(fā),戲無涯卻在這時候來了興致:“稍等一下,提問,東海有魚,將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