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師父擺擺手,讓我不要打斷偵查員介紹案情。我趕緊收了聲。 “孫海鷗和朱鳳在三年前生了個小女孩?!眰刹閱T接著介紹案情,“取名叫朱伶俐。人如其名,這個小女孩天生麗質(zhì)、活潑聰穎,深得村里村民的喜愛。今天早晨六點多,一個村民按約定來找朱鳳到鎮(zhèn)上去買東西,敲半天門沒有敲開,于是走到西廂房的窗戶往里看,看見古香蘭死在自己床上,頭附近全是血,然后報了案?!?/br> 說完,偵查員指了指位于院落大門側的西廂房的窗戶。 “是孫海鷗不服女兒跟媽姓,所以殺了丈母娘和老婆,帶著孩子跑了嗎?”我又忍不住插話道。 偵查員笑了笑,說:“現(xiàn)場初步勘查,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任何翻動跡象。大門的鎖也是好的,沒有撬壓的痕跡,各扇窗戶都是鎖閉的,就連外墻我們都看了一遍,沒有明顯的攀爬痕跡?!?/br> “你的意思是說,”師父摸了摸下巴,“一來這像是一起仇殺案件,二來兇手是和平進入現(xiàn)場的?” “不僅如此,”偵查員說,“我們的法醫(yī)對古香蘭的尸體進行了簡單的尸表檢驗,認定古香蘭是在熟睡的過程中遇害身亡的?!?/br> “這能說明什么呢?”林濤問。 “古香蘭住的東廂房離大門最近,如果兇手是敲門入室的,應該是古香蘭最先起身開門?!眰刹閱T說,“所以目前的懷疑,是兇手用鑰匙進門?!?/br> “看出來了,你們現(xiàn)在有重點嫌疑人了?!睅煾敢恢蹦氐谋砬榫徍土艘恍?,“那么,孫海鷗和朱鳳的關系如何?孫海鷗昨天的活動情況如何呢?” “非常可疑?!眰刹閱T咽了口唾沫,說,“據(jù)村民反映,兩個月前,孫海鷗和朱家的關系突然變得惡劣了,孫海鷗隨即出門打工,一直就沒再見到他回來?!?/br> “作案時間排除了?”我問。 偵查員神秘地一笑,搖了搖頭,低聲說:“我們對孫海鷗的身份證進行了查詢,孫海鷗昨天從上海坐動車回省城了!” “那他人呢?”師父問。 “目前還沒有見到?!眰刹閱T說,“這是最可疑的地方,他回來了,不回家還能去哪兒?另外,兩個大人死了,小女孩卻失蹤了,這能說明什么呢?” “動車幾點到省城的?”師父接著問道。 “凌晨一點?!眰刹閱T說。 “省城火車站到這里要一個多小時吧?”大寶說,“那么就是凌晨兩點多他就能夠到家了。” “死者昨晚的活動情況有調(diào)查嗎?”師父掐指算了算時間,問道。 “昨晚村長兒子結婚,”偵查員說,“他們一家三口到村長家去吃喜酒。大概是晚上七點吃飯,然后鬧洞房什么的,九點多離開村長家的?!?/br> “死者還有什么仇人嗎?”師父問。 偵查員搖了搖頭。 “工作效率不錯?!睅煾纲澰S地點了點頭,說,“我們還沒尸體檢驗,你們的案件差不多就要破了。” 偵查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這不是因果關系明顯嗎?”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場我們還是要看看的?!睅煾刚f,“盡量多地提取到一些證據(jù),把案件辦成死案?!?/br> 走進古院的大門,發(fā)現(xiàn)這個從外面看并不寬綽的院落其實還是蠻寬敞的。 正屋和東西廂房呈“u”字形排列,中間則是一個不小的院子。院子的周圍堆放了一些雜物,但一眼看去還是很干凈整潔的。 “平時,朱鳳帶著朱伶俐住在正屋?!眰刹閱T一邊說一邊比畫,“東廂房是來客人的時候住的,東廂房旁邊的小屋是廚房。古香蘭住在西廂房,西廂房的一側是廁所?!?/br> “平時古香蘭他們家靠什么生活?”我問。 “他們家有一個果園,”偵查員說,“每年收入不菲,而且據(jù)說他們家有祖?zhèn)飨聛淼暮脦赘饤l,反正是吃喝不愁的?!?/br> 院落的正中,應該是躺著一具尸體。為了防止外界對尸體的污染,避免圍觀群眾從大門外窺見尸體,勘查人員用一塊塑料布遮住了尸體。尸體的周圍有噴濺血跡和片狀的拖擦狀血跡,還有一些血足跡和血赤足印,這是很明顯的打斗痕跡。 師父走到尸體旁,掀起塑料布的一角。 我朝塑料布下看去,死者俯臥在地上,側著臉,是一個青年女性,身材嬌小,血跡沾滿了長發(fā),胡亂地遮蓋在臉上,看不清眉目。 她穿著白色的棉布睡衣,睡衣的袖口和領口都被血跡浸滿。 林濤拿出足跡尺,量了量地上最清晰的一處鞋印,說:“這樣算,兇手大概穿的是四十碼的鞋子。” “四十碼?”我說,“成年人,看起來個子不高吧?” 林濤點了點頭。 師父轉頭問身后的偵查員:“據(jù)你們了解,孫海鷗的身材怎么樣?” “個子不高,”偵查員翻了翻筆記本,說,“大概不到一米七吧?膀大腰圓,比較結實的那種類型?!?/br> “從痕檢角度看,”林濤說,“鞋碼差不多,但是我感覺這些鞋印比較淺,不像是體重很重的人留下的。不過,這不能作為依據(jù),鞋子的材質(zhì)、留下足跡時候的姿勢和地面的因素都有影響。” “我考慮的不是這方面的問題,”師父蹲在地上想了想,說,“你們看看朱鳳,一米五幾的身高,體重最重也就八九十斤。這樣的體格,能和膀大腰圓的孫海鷗搏斗這么久時間嗎?” 我順著師父的手指看了看院子里地面上的滴落血跡和打斗痕跡,說:“說得也是,這么大范圍,這么多出血量,死者應該是失血過多才倒伏的?!?/br> “如果孫海鷗想殺朱鳳,你覺得需要這么費力嗎?”師父問偵查員。 大寶蹲在一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他們畢竟是夫妻,可能是不忍心下手吧?!?/br> “他已經(jīng)殺了一個人了,”師父說,“俗話說,殺人殺紅了眼,已經(jīng)殺過一個人的人,再連續(xù)殺人,是不會手軟的。他已經(jīng)殺了古香蘭,還有什么不忍心下手?” “陳總,”偵查員說,“您是憑什么肯定兇手是先殺古香蘭的?” 師父笑了笑,指了指西廂房的方向。 勘查人員正在用魯米諾噴劑噴灑著從西廂房到朱鳳尸體處的院落地面,一個個潛血足跡逐漸顯現(xiàn)出來。 2 “除了朱鳳尸體附近的一些血足跡以外,還有一些潛血足跡。”林濤沿著潛血足跡在院子里走了一遍,說,“潛血足跡從西廂房走出來,從深色到淺色,到朱鳳尸體旁有一些迂回,然后在院子里有很多來回、交叉,最終消失?!?/br> “是因為在地面走動多了,血跡被擦蹭完了嗎?”我問。 林濤點了點頭:“兇手鞋底沾染的血跡不多,在院子里摩擦力很大的水泥路面上走兩圈,基本就無法再發(fā)現(xiàn)和追蹤了。” “明白了嗎?”師父拉回了話題,“血足跡是從西廂房走出來的,然后沒有再見到走回去。所以,兇手應該是先殺了古香蘭,腳上沾了血,然后再來院里殺朱鳳的?!?/br> 偵查員點了點頭。 我接過話茬兒,說:“兇手殺了朱鳳,59貳為什么還要在院子里停留、徘徊?” 師父搖了搖頭:“從犯罪心理學角度看,殺了人以后,處于任何情緒的人都有,你的這個問題,只有等抓住了犯罪分子以后再問他?!?/br> “那,陳總的意見是,我們開始懷疑孫海鷗是錯誤的?”偵查員有些擔心。 師父搖了搖頭:“不,這點依據(jù)頂多算是個疑點。通過你們的前期偵查,孫海鷗還是有著重大嫌疑的?!?/br> 師父說完,又看了看院落里的打斗痕跡,直起腰來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塵,說:“走,去西廂房里看看?!?/br> 這是一家勤勞的住戶。房間里干凈整潔,一塵不染,只是這個勤勞的老人現(xiàn)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血液順著耷拉著的右手一滴一滴地滴到地面。 房間里放著一排組合柜,組合柜干凈整潔,沒有任何翻動痕跡。組合柜的對面放著一張單人床,床頭和床的一側靠著墻壁,床頭放著一個做工考究的紅木床頭柜,應該有些歷史了。 古香蘭躺在床上,頭面部和頸部血rou模糊。我走近看了一眼,有些驚悚。 古香蘭的面部已經(jīng)被利器砍爛,連五官都無法辨別清楚。頸部還有個巨大創(chuàng)口,創(chuàng)角有多處皮瓣,應該是被兇手反復砍擊所致。 床頭的墻壁和床頭柜上都布滿了噴濺狀血跡,顯而易見,床上就是殺死古香蘭的第一現(xiàn)場。 師父拿起古香蘭的雙手,對身邊的省城市公安局的王法醫(yī)說:“死者的手上沒有抵抗傷,甚至床上沒有因身體移動而形成的擦蹭狀血跡,你們判斷的沒錯,死者在遭受砍擊的時候,沒有任何防備?!?/br> “肛溫量了沒?”大寶問。 王法醫(yī)點了點頭:“測了,但是兩具尸體的尸溫差距特別大?!?/br> 師父說:“是啊,朱鳳的尸體在戶外,而古香蘭的在室內(nèi)。這個屋子保暖效果非常好,室內(nèi)外溫差這么大,自然會嚴重影響尸溫下降的程度,這樣也給死亡時間的判斷帶來了極大的困難?!?/br> “所以,沒辦法精確了?!蓖醴ㄡt(yī)說,“大概時間是在昨晚十二點到今天凌晨三點之間吧?!?/br> “孫海鷗有作案時間。”大寶說。 師父沒有回答,蹲在地上看著床頭柜的柜門,朝林濤招了招手,說:“你看看,柜門上的痕跡是什么?” 林濤用多波段光源照射了一下床頭柜柜門,說:“陳總看得沒錯,這里應該是個血手套印?!?/br> “血手套印?”我說,“孫海鷗來自己家殺人為什么要戴手套?” “冬天,戴個手套不足為奇吧?”林濤說。 “那他為什么要殺人以后翻床頭柜?”我說。 “這個印痕面積小,顏色淺,”林濤說,“不能排除是不小心碰擦了床頭柜一下。” “不。”師父此時已經(jīng)把床頭柜的柜門打開,朝柜子里看去。 “師父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我急忙探過頭去,問道。 師父說:“你仔細看看床頭柜里面,有什么問題嗎?” 我蹲在床頭柜一旁,朝柜子里看去。柜子里整齊地放著一些賬本、藥物和雜物,沒有任何翻動的跡象。我注意到床頭柜的上面是一個抽屜,于是小心地拉開抽屜。抽屜里放著一些影集,沒有什么異常。 “沒什么問題啊?!蔽艺f,“沒有任何翻動的跡象,不是侵財案件?!?/br> 師父搖了搖頭,說:“你看的重點不對?!?/br> 說完,師父用勘查燈照射床頭柜柜門內(nèi)側,用手指著,說:“你沒注意到這是什么嗎?” 我拿出放大鏡,順著師父的手指望去,大吃一驚:“是噴濺血!” “嚇我一跳。”大寶說,“那個,噴濺血不正常嗎?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我和師父一起看著大寶。 大寶想了想,恍然大悟:“對呀,這噴濺血為什么會跑到柜門的里面去呢?” 林濤在一旁點頭,這是一個重要發(fā)現(xiàn)。 “只有一種可能,”師父豎起一根手指,說,“兇手在砍殺古香蘭的時候,這個床頭柜柜門是開著的?!?/br> “顯然,沒有人會開著床頭柜柜門睡覺?!蔽艺f,“那么,兇手很可能是打開床頭柜的時候驚醒了死者,連忙砍殺了死者?!?/br> “會不會是砍殺死者的過程中,不小心弄開了柜門?”林濤問。 我拉動了幾下柜門,說:“不會,柜門是有鉸鏈的,除非完全打開,不然會自動閉合。估計時間長了,鉸鏈生銹,柜門的閉合力還不小,不用點兒力氣打不開。” 林濤也來試了幾下,說:“嗯,肯定是兇手開了柜門,然后殺人,然后用帶血的手套推閉了柜門?!?/br> “你是說,本案是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大寶一臉驚愕。 “會不會是孫海鷗偷偷地在尋找什么東西呢?”師父說,“痕檢方面,可以排除兇手翻動了現(xiàn)場然后還原嗎?” 林濤小聲問了問慶陽縣公安局的痕檢員,抬頭對師父說:“可以排除兇手殺人后翻動現(xiàn)場。因為現(xiàn)場箱子、柜子、櫥子我們都做了處理,兇手手套帶血后,肯定沒有再觸碰過任何東西?!?/br> 師父低頭想了想,說:“這個現(xiàn)場像極了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的現(xiàn)場,倒不像是因仇殺人的現(xiàn)場。可是,前期排查,孫海鷗的嫌疑也確實是太大了。唉,我也理不順了?!?/br> “陳總,”林濤說,“剛才我也去看了東廂房和正屋,可以肯定兇手沒有進去過?!?/br> “那我們下一步怎么辦?”大寶問。